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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间推开时,李越正在榻上小憩,他裸露出来的半边臂膀尽是痕印,歇在他侧旁的是个肤如凝脂的白皙美人。

      这是大婚后他头一次与人云雨,倒不是因为他待妻子忠贞,也不是因为畏于外家萧氏的权势。

      近日来某个模糊的念想长久地横亘在他的心头,叫他朝思夜想不得安宁。

      那是一只稚嫩的小鸟,有着身雪白的皮毛。

      她掠动翅膀,悄悄地栖在了水边。

      他穿着红色的喜服,静静地瞧了她许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异常,她却还丝毫都未曾察觉。

      以前李越总觉得圆眼的姑娘差些意思,至少是不如桃花眼风情,也不如凤眼大气。

      但近距离地见过施施后,他才发觉自己起先的想法是多么苍白。

      他之前不是没有听闻过她的姝丽,但碍于卫国公他根本没敢将念头打在她身上过,后来知悉她已有婚约,他更是没了兴致。

      那日后李越便开始查起她的事,还和她的未婚夫搭上了线。

      薛允找上他时,他还有些怀疑。

      然而很快他便摸透了施施的全部事宜,本以为是束尊贵的带刺花朵,原来只是枝寻常的稚嫩杨柳。

      她那么安静,那么柔弱,还那么天真。

      毫无凭恃的高门贵女,比秦楼楚馆中的歌女还要更容易被人钳制。

      方才在廊道间看见那只素白瓷瓶时,他刹那间便想起了她那身白皙的皮肉,凝脂白玉一般,真真是绝色。

      且不说去揉捏亲吻,就算只是储在宫中做个瓷瓶般的美人,也是值得的。

      上次在白云观让她侥幸逃开,这次他势在必得。

      李越这样想着,便掀起了眼皮。

      他心中推想大抵是侍从来报,施施应该吓坏了,他得小心些,到底是卫国公的嫡长女,总不好真的像待歌女那般轻贱她。

      他会轻轻地解下她的衣带,拆去她的发簪。

      看见来人不是下人,而是他那杀人不眨眼的皇叔雍王李鄢时,李越一颗心瞬时沉到谷底。

      李鄢的半边面容隐匿在薄纱之下,微微扬唇笑着望向他。

      月白色的广袖宽袍让他看起来很是无害,甚至有些文弱,有些像书生,但更类道经中乘云驾雾的仙人。

      如果他身后立着的不是黑压压的军士就更像了。

      李越匆忙地披上外衫下榻,宿在他侧旁的女子也被惊醒,迷茫地看向雅间外的众人。

      他脸色阴沉地令那女子噤声,将帘子放下后才快步走至李鄢的身旁。

      谁人不知雍王最厌恶情爱之事,尤其是对乐伎歌女,连他父亲私下设宴都不会安排助兴的人。

      这是他的忌讳,就像外家谢氏一般。

      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但谁也不敢轻易去碰。

      现今他倒好,狎妓狎到李鄢的跟前。

      李越再度庆幸起他这双眼无法视物,若是见到他此时的狼狈模样,那可太难堪了。

      “皇叔,您怎么突然驾临?”他恭敬地问道,全然没有被突然撞开门的窘迫。

      李鄢没有开口,只是让侍从去答。

      “见过太孙,我们殿下今日是来收系罪臣许氏的。”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越的心中怦然,脊背也渗出冷汗来。

      这许氏不是旁人,正是他今日宴中的一位客人。

      他本是个武人,在军中有着不高不低的职衔,因家中缘故,极善舞文弄墨。

      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想法,李越将他纳入了自己亲信的圈子,却没成想这畜生还没为他做过些什么,就先将祸引到他头上了。

      他心急如焚,脑中不断地盘算着,但面上仍是一副谦逊温和的样子。

      似是李鄢说现今要将他逮捕,神色也不会有分毫变动一样。

      他和缓地轻声问道:“敢问皇叔,这许氏是犯了什么罪?”

      李越知道雍王身上有御史中尉的名头,专管军中刑法,他有连串的虚衔,兴许自己都记不清楚。

      但他从未想过,他竟会真的亲自出马。

      皇祖父待这个儿子真是极好,李鄢为人低调,他便赠予他诸多虚职,让他既能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又能在身份上尊贵得令人生畏。

      在明处他不问世事,恬静平和。

      可在暗处,谁不知道权势不过是他踩在脚下的贱物。

      他很少为皇帝做事,皇帝亲自安排人递上来的功勋荣耀,他都不屑于去取。

      李鄢的神情依然是淡淡的,只是这次他终于纡尊降贵地开口了。

      “谋反。”他的眼眸闪动了一下,轻轻吐出两个字。

      李越心中震悚,分明是二月的暖春,他却觉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紧紧地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更加失态。

      他的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声音里也带着颤:“皇叔明鉴。”

      李越看向李鄢身后的玄衣军士们,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现今向雍王解释他与这许氏当真是酒肉朋友还来得及吗?

      旋即他又想起那去为施施下药的侍从,双股战战几欲瘫坐在地上。

      就算他能从许氏的事中脱身,诱害贵女的事若是爆出他亦要落入危地。

      李鄢轻笑道:“你慌什么。”

      他好整以暇地抚平袖角的褶皱,让那随扈继续说话。

      “太孙莫慌,殿下自然知晓您与那许氏并无干系,只是此番是陛下发话才如此大阵仗。”侍从温声向李越说道,“扰了您的雅兴,是吾辈安排不周之过。”

      末了随扈又正色道:“辛苦您随微臣回宫一趟了。”

      李越强撑着笑容,向李鄢行礼:“辛苦皇叔了才是。”

      他步履沉重,跟随军士走到许氏所在的雅间。

      见那许凭一改往日低迷作风,阴笑张狂地望向他时,饶是李越也打了个冷颤。

      他已被人制住,但仍恶狠狠地盯着他:“殿下,您的心是什么做的?下官自认待您忠心耿耿,若不是为了您,下官也不会……”

      许凭的嗓音阴恻恻的,带着些许宦官似的细凉:“您为何要这样对待下官?”

      李越一股热血冲上头,直接打断了他:“你在胡说什么!”

      “孤念你文采斐然、仕途失意,好心善待与你。”他冷声斥道,“你倒好!居然敢行谋逆之事,想掀了大周的江山不成?”

      话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全落入了雍王的套里。

      李鄢只说许凭谋逆,却未说与他谋反相干的事。

      他这是在试探他。

      他的心越发得凉,几乎生出些恐惧。

      雍王身侧的一位近侍又开口了:“太孙莫要激动,殿下昨日没有休歇好,听不得高声阔语。”

      李越哑了声,他轻声向李鄢致歉,心中却渐渐沉静了下来。

      许凭本就不是他手下的事,不知是出于谁的授意凑到他的跟前的,他有的是证据证实自己,全然不必因为一两句话乱了心智。

      左不过跪倒皇祖父面前哭一场,他只要仔细别将事扯到父王身上就是。

      李鄢始终缄默,明明是收系谋反罪臣的事,但瞧他的面容倒像是在游赏。

      听闻有军士碰倒了瓷瓶时,他才稍稍蹙眉。

      金明楼是有些好东西的,但能大方到摆在回廊里的,到底也不可能是多么珍贵的物什。

      李越看着那只几乎碎成齑粉的素白瓷瓶,胸腔像被贯穿一般疼痛,猎猎的寒风刺进心肺。

      应是个巧合……

      却多少有些不祥。

      他眸中淬毒,等到此事解决他必要将施施纳入宫里。

      她已经费了他太多心神。

      *

      施施回去后便直接进了净房,她浸在热水中,只露出一颗小脑袋,乌黑的长发散开,细白的手指拨动浅色的花瓣。

      绿绮为她轻轻地按揉着脖颈和肩头,希望能让她再放松些。

      她阖上眼眸,总觉得身上还有那股衰败腐朽的香气。

      她被囚禁在那座金殿中太久,浓重的恶香几乎要从她的肌理浸入她的魂魄,将她彻底地打上东宫的烙印。

      真的可以和七叔讲吗?要怎么讲呢?

      施施咬住唇,慢慢地从浴池中站起。

      她原本的想法是不去参加几日后的宫宴,只要躲过那一夜便好,她可以整日不出门,等到父亲回来就与薛允解除婚约。

      但她又转念想到太孙,薛允算不得什么,眼下最关键的是李越才对。

      想到他今日的阴鸷神情,她就觉得身上发寒。

      他是个多么风流浮薄的男人,只是因为偶然窥见她便要占为己有。

      沐浴过后施施仍是没有胃口,她心事重重地卧在榻上翻看闲书,过了一会儿连书也看不进了,便歪过头看青萝为她的衣服熏香。

      青萝从她的衣袖中寻出一方蓝色的锦帕,疑惑地问她:“姑娘,这是您的吗?我怎么记得您走的时候带的是方素色的帕子。”

      施施原本懒懒地倚在榻上,接过锦帕后才想起李鄢送她的礼物她还没有打开。

      “青萝,我带回来的那个檀木匣子你见了吗?”她软声问道。

      刚刚拢干的长发顽皮地翘了起来,像只乱毛的猫儿般。

      青萝取来木梳,先帮她将乌发束了起来:“自然是见了的,还以为姑娘到夏天才能记起,没想到这次竟这样快。”

      施施的脸有些微红:“我们两个人呢,只要有一个好记性的就足够了。”

      “姑娘惯会说好话,”青萝摸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得亏是个女子,不然还不知怎样风流。”

      她边和施施聊这些什么,边从格中取下那只檀木匣子递给她。

      施施盘腿坐在榻上,轻柔地将木匣打开。

      是一对耳珰。

      她见过许多绝佳的金饰,但此刻也有些愣怔。

      镶嵌着幽蓝色宝石的金耳坠安安静静地盛在黑色的软布上,耳珰的主体尽数由纯金打造,精细地雕琢着花鸟、松枝,而金托所载的颗颗宝石更是夺目,分明是有些深的蓝色,却像水玉般泛着流云漓彩的光芒,晶莹剔透,竟是比琉璃还要澄净。

      她的手指搭在木匣的边缘,迟疑地唤道:“青萝,你认得这个吗?”

      施施的衣物与饰品都是由青萝来管的,她对金饰玉饰还有各类绫罗绸缎皆是如数家珍。

      “什么呀,姑娘?”青萝风风火火地快步走过来,她手中还拿着那方蓝色的锦帕。

      她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仔细地将金耳坠拿起,放在灯下反复地翻看着。

      “这也是雍王殿下送给您的吗?”她看向施施缓声问道。

      施施点点头:“很贵重吗?”

      事实上在国公府很少有什么东西能称得上“贵重”,卫国公谢观昀是当朝权臣,且是主管财赋的重臣。

      他为人清廉刚直,但总有人会借着各式各样的借口献上贵礼。

      加之家中几代单传,底蕴本就很足。

      青萝跟在施施身边打小就见惯了各类异宝,但此刻她也很是犹疑。

      她点点头,缓声说道:“和这方锦帕相比,稍稍差些贵重。”

      青萝将蓝色锦帕置在光下,先向施施展示锦帕在明处的纹路,片刻后她将锦帕放在暗处,又浮现出一种新的纹绣出来。

      分明只是张帕子,却连每一根细线都透着逼人的精巧与贵气。

      施施睁大眼睛,这样贵重的锦帕,七叔还用来给她擦眼泪……

      “兴许是御赐的,开年的时候奴还听闻宫中秘事,说两位宫妃曾为一张帕子险些闹了起来。”青萝将锦帕放入施施的掌心,“当时觉得荒诞,现在想来若是这样贵重的物什,怎样争也不为过的。”

      “姑娘不必忧心。”她又笑了起来,“再珍重的帕子也是拿来用的,难道还要供起来不成?”

      说着她又拿起木匣中的金耳坠:“这宝石的颜色真是好看,姑娘要戴上试试吗?”

      “嗯。”施施扬起头笑着说好。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思绪在青萝连串的夸耀声中渐渐飘远。

      七叔不过是位寻常皇子,还是位患有眼疾的失势封王,难道还很受宠信吗?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绿绮突然扣响了内室的门:“不好了,姑娘!二姑娘的腿摔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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