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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是非 ...

  •   见过了崔嵬,孟往稍微心定了几分,晤虞身份这件事虽然令他担忧,但事关重大,若没有极大的把握,文起也控不住场。

      更何况晤虞下落不明这么多年,众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了无踪迹,哪能让文起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他又不是死的,若有必要,他会让晤虞从下落不明变成真正死去,绝了外人的猜疑。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又是一个吞噬天地的黑夜。他跟月余川说了不会出去太久,如今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阴曹司分司暂时驻藏在城隍庙中的暗渊,从城隍庙中离去,孟往本打算再去错觉寺走一趟,可是实在费时间,得赶紧回去,便作罢了。

      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不允许行人四处游走,长街上时不时徘走过夜巡督卫。孟往沿着屋脊一侧躲过,与暗夜融为一体。

      到了排房尽头,从房顶一跃而下,如影般闪进深巷,巷外巡卫踏过。他向外瞥了一眼,一拂披风就往巷子里走。没走几步便顿住了。

      巷子角落细细铺洒着一层柏木灰,一点浅淡的痕迹在旁边。又不是什么一尘不染的地方,有些灰尘或清理不掉的痕迹再正常不过。

      但他对各种草木灰敏感,又向来谨慎,乍一遇见柏木灰便起了疑心。

      遂立在原地不动,目光将深巷各处都审视了一遍。几点斑驳痕迹分布在巷子各角,看似毫无关联,但他掐指暗自衍算,便得了这其中的规律。

      应该是朱砂痕迹,按照这样的风水方位,混以柏木香灰,便成了一种难以察觉的无符阵法。

      至于作用,自然是抓鬼。

      幸而他发现得及时,还没有踏入其中。

      “吕黯。”

      “大人,幼都鬼息比以往更浓了,常人感受不出来,道者说不定能有所察觉,故而四处缚灵护法。”

      他眸中更复杂几分。巷外夜巡的守卫还在来回,他思虑一瞬选择化作一团黑雾腾空离去,鬼气弥散。

      等近了院子才重新从迷濛黑雾中出现,围檐底下种着一簇一簇红色美人蕉,茎长叶阔,刚到了花期,开得坚实繁艳。

      沿着围檐再走了一段才到了院门外,他抬起锡兽门环刚想叩门,猛然想起披风上已经沾了血,被月余川瞧见了不好。

      沉吟了片刻将披风解下来扔给吕黯,让他拿去随便处理掉。这才叩了门,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

      原本这院子有黎棠的侍从守着,不过他们住进来之后未免扰了客人安宁,便都暂时撤走了。

      他心下疑惑,往日他若单独出门,月余川几乎是一敲即应,守着门来的,今日怎么如此异常?

      进不了门,他只好粗暴一点,走到一边足尖点地一跃而过,翻墙翻了过去。

      边拍去手上的灰边往里屋走,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各色花草自由生长,近了里屋,隐隐灯光从纱窗透出来。

      他推开门扫了一眼,喊了一声,没有人应。虽然灯亮着,人却不在。

      或许是因为走得急,也或许是不打算离开太久,因而没有将灯熄灭。他在各个房间都转了一圈,皆是静谧无人。

      书房的书案上还摆着一本书,是一本话本子,隐约记得月余川跟他讲过梗概,他虽然听了,却没记住什么。月余川还是带着那个爱看狗血故事的老毛病。

      他正纳闷,听见吕黯唤他的声音,声音里带了些为难,像是出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转回正厅,吕黯给他递上了一张纸条,说道:“是情报卫急信,刚传来的。这信息是从一个桀鬼那里拦截到的,望大人裁决。”

      展开信纸飞快扫了一眼,纸上内容不多,很快就能看完,但他迟迟不作出反应,好像要将上面的字挨个挨个读透读烂才肯罢休。

      用劲捏住纸边,薄纸被掐起了褶皱。须臾他才吸了口气沉声厉色道:“核实过没有?”

      吕黯颔首回复:“核实过了,此信从桀鬼那边截下,来源却是上仙大人那边,与对方约定亥时一刻在青岗碰面。千真万确,不曾有误。”

      桀鬼,是文起的势力,文起跟月余川约定见面?怎么看都没有任何道理,这是想做什么?

      亥时一刻,才过去没多久,难道这就是月余川出门的原因?

      不怪他疑心病又犯,这种特殊时期,他自己刚刚才清理掉文起身边一个知晓自己身份的心腹,目下就出了这种事……

      很难不让人怀疑,文起就是奔着他的身份去的。

      虽然还没到广而告之的最好时候,但从月余川下手好像格外有趣,既可让他们离心,又可绝了月余川对他明里暗里的偏帮。

      孟往在榻边坐下,闭眼紧皱眉头,按住了自己的眉心。除了晤虞的事,他竟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可能。

      而月余川,对晤虞就那么感兴趣?摆明了是挑拨离间的招数还要往上赶着去!?

      不,也对,若是知晓自己在意了那么久的人竟然是个上古余孽,谁能按捺得住不去一问究竟……

      “大人,您要不要现在去青岗亲自看看,眼见为实,总比自己琢磨好。”

      文起跟月余川若真是在青岗碰面,时间才过去不久,他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还来得及逮个正着。若是事情并非如此,也可亲眼得个答案。

      他放下跷着的二郎腿作势要起身,却突然顿住,敛眸沉思了须臾,又重新跷起了二郎腿。好像突然就不急了。

      那张信纸还被攥在手中,他再次展开重新浏览了一遍,随即面无表情地捏拳,瞬间碾作齑粉,粉末从指缝间溜去,只在地面落下一层薄碎的灰。

      吕黯看着他从阴沉到此刻的安静,虽然脸色仍旧算不上好,但明显冷静了许多。

      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道:“大人何不将那信纸留着,也好作为证据去对峙?”

      如今将证物毁去了,空口无凭,万一月余川赖着不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用了。”声色如水一般平淡,一点不像遇见了棘手事,孟往抿了一口茶水,沏的是香片,香味鲜灵浓郁,茶汤色深。

      “他又不是没头脑,辨得清是非。”茶香四溢,抚人舒心,

      吕黯仍旧不释,担心月余川的存在妨碍了他,孟往挥手示意吕黯退下,想单独待一会儿,只说:“我不要跟他对峙,我要他自己告诉我。”

      ……

      整座院落归于静谧,静可闻针。

      这样恶心人的手段,他自己又怎么会看不透。文起好歹也是经历过许多事的人了,哪里会有这么不谨慎,轻易便将密信落在了他的手里。

      无非是刻意露出马脚等他来截住,然后气急攻心去跟月余川翻脸。

      不管月余川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去赴约,这些他都可以先不在乎,但他自己不能真的中了计。

      更何况跟月余川相处这么久,哪能一点破绽也没留,月余川对他的曾经不可能毫无察觉。

      纵使有过对他身份的试探,但却从未强迫过他开口,又何必去文起哪里求一个答案。

      去闹?去对峙?太幼稚了……

      他可以相信月余川的人格,相信他的理智。

      但他也向来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因此这一刻也想好了,若月余川真的从文起那里得知一切,他自己该怎么办。

      他会承认的……

      承认一段下落不明的过往,承认一个隐秘晦暗的身份。

      承认一身十恶不赦的罪名?

      他应该说: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但有人会信吗……

      远远响起了叩门声,将他从沉湎中拽了出来。他下意识站起身,端着的茶盏洒出了些许茶水,衣袖现了水渍。

      孟往顿了顿将茶盏搁好,再没有动作,仿佛被禁锢住了,没有想到该去打开院门。

      叩门声又断断续续响了一阵便停了,忽然落地的声音,应该也是翻了墙。

      孟往本来平复得差不多的心又开始发紧,直直盯着跳动的烛火,以至于像是在走神发呆。

      脚步声渐渐临近,孟往头脑阻滞,短暂地失去了从脚步声辨别来辨别他人心情的能力。

      “你已经回来了?怎么不给我开门?”还是那般低柔得迷人的嗓音,“你也翻墙进来的?早知道你回来得这般早,我就不在院内上门闩了。”

      “……你去哪儿了?”孟往无意跟他话家常,开门见山道。

      “我去了……”月余川凝了一瞬,才开口敛声说,“去了銮监卫驻地。”

      銮监卫有动作孟往不可能不知晓,说白了,銮监卫就是天庭敌意的代表,孟往膈应也是应该的。

      “怎么了?”月余川走近,抚上他脸颊,关切问候他,“脸色这么差。”

      自己去见了銮监卫总督,孟往该不是以为他也抱有敌意吧?

      “你……”孟往微动了嘴唇,想径直问他有没有去青岗,想了想又作罢了,打了个拐勉强笑了笑,尽力使自己显得如常,“我没事。銮监卫也不过是公事公办,与我无关。”

      他虽然笑得不真心,但对銮监卫的看法倒不像是假话。既然不是因为銮监卫,那又是为了什么?

      月余川盯着他瞧了须臾,双手捧起他的脸,道:“什么事?告诉我。”

      孟往望进那双溺人的眼,分明还是那么温柔,不带半分杂质,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自己得到了最无尽的包容。

      一点不像得知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他松了些,开口吐了几个词:“亥时一刻,青岗。”

      月余川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此事是文起从中作梗,想要引他前去,他猜得到。

      但他没有去青岗,只是让人约了个时间地点,顺便遣了人去伏在那里。

      这事他不打算说出来扰得孟往心烦,本以为文起是想拿着诱饵挑拨离间,没想到却是故意将约定碰面的信函泄到了孟往这里。

      若是他不信孟往,前往了青岗要答案;若是孟往不信他,前往了青岗要亲自瞧个明白……

      如此境地下相见,不知该是何种难堪。

      此计实在卑劣。

      好在……他们都足够理智。

      但孟往如此低迷警惕,仿佛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心,只要自己一质问你是谁,跟晤虞什么关系,立刻便会退缩到最遥远的距离。

      这般近乎决绝的打算也是一种另类的破绽,可见跟晤虞……实在扯不清,道不明,晤虞正是他的秘密和逆鳞。

      ……

      他为孟往理了理领口,却一眼发现孟往衣领上的绣纹发生了变化,虽然都是墨色衣衫,但跟孟往出门前根本不是同一件。

      换衣服了?目光顺过去扫了一眼木架,那件披风了无踪影。极浅淡的血气入鼻,月余川仔细打量了他一遍,好像没有受伤,这不是孟往的血。

      那便是出去办事的时候染上的,扔了披风,换了衣服,该清理的都清理了。

      该是……孟往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沾血的样子。正如同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沾血的曾经。

      他迟迟不作答,不给一个解释,像陷在思绪里。孟往抬眸一动不动地盯住他,嘴唇紧紧抿着,凄异又固执。

      “你放心。”他终于想好,抱住孟往护在怀里,眸光沉了沉,郑重无比,给他一个承诺,“你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包括我。”

      一室寂然,屋外风声如鹤唳,草木皆兵。

      自己在意的人满怀秘密,瞒着防着,连是什么人都不愿意透露。那么疏离,划得那么清,毫无坦诚可言。这份感情有一个边界,一旦逾越,立刻便会变了味道。

      哪有人能真的忍受这样?月余川也不能,他给出的这个承诺里,已经夹杂了幽涩的沉痛。

      答应孟往只爱他的一部分,不过是愿意等,不过是不想再伤了这个遍体鳞伤的人。

      ……

      孟往抵着他的肩,任他抱着,鼻子有些发酸,半晌才闭眼吸了口气,声音细若蚊吟:“对不起……”

      对不起,你想要的,我给不起。

      月余川吻了他的头发:“没事。”

      如果这样能让你感到安全,那么我可以以你的方式守护你。

      尽管我那么想,也爱你的曾经,爱所有的悲辛苦痛。

      地狱血海,我也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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