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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莫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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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元咒,能够增鬼气的鬼界术法,对鬼来说无甚大碍,但若是下在凡人身上,说不定可以使其偏离人途,因人而异。
翎凌虽然是人,可终究骨子里是有鬼脉,归元咒对他来说危险至极。
“我讲明白了吗?”孟往敲了敲桌面,朝着来虚心求教的谕神确认道。
“很明白,孟先生。”吊儿郎当的学子月余川颔首,颇有些无奈。
他守巫穆柯这么多年,巫穆柯请求神佑的理由多是战乱、疫病、旱涝等,还没怎么遇见过这次这样的,与鬼族有纷扰。
况且巫穆柯族人除了翎曼以外都不清楚翎凌的情况,翎玉请求神佑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她怀疑尸族,也害怕尸族为了强迫翎凌化鬼而拿族人开刀。
可是这次涉及到鬼神纷争,没有那么好解决,一来他不熟悉鬼族事务,二来尸族又是冥地高门,实力不容小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幸而孟往在,他好歹能了解得更多,不然估计只能硬头皮直接杀过去。
他只好抓紧时间来孟往这里补补课。
“翎凌出生不久之后就被尸族下了归元咒,靠着封印才勉强不入鬼道,他会有事吗?尸族会不会重新操控他身上的归元咒?”
“……会。”孟往沉吟片刻,没有给他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
既然翎凌身负归元咒,通过归元咒让他化鬼是最好的办法,只要他做了鬼,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孟往垂眸,复又改口迟疑了。
“若是动归元咒,应该早就动手了吧,何必拖到现在?可是现在翎凌还没有异常,看尸族那边的态度也不像是要拿归元咒作筹码,我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
连孟往都觉得麻烦,月余川只好悠着来:“……近来要多看着点他。可是如今正好是七月了。”
七月了,是人间鬼月,初秋七月,鬼门大开,阴曹地府的鬼魂皆可游荡人间。
这时候凡间灵异鬼怪之事就多了起来,凡人虽然难见鬼的真容,但缥缈虚幻之感却偶尔会产生。
人间阳气亏损,阴气凝重,受鬼魂影响的,轻则神思恍惚、神游天外不自持;重则窥见鬼形,听见哭声,哀怨的叹息声,或呼喊名字的声音。
尤其是中元节,这个民间最大的鬼节,七月半,鬼门开,几乎所有的鬼魂都来人间游荡。
七月无疑给了尸族太多的可乘之机。
长叹一声,月余川翻开手中的书卷,扫了一眼梗概,但见:
一个冥府之首,百鬼臣服;一个轮回之主,独断众生。他桀骜尊贵,杀伐果断;她清高孤傲,冷血无情,当黄泉彼岸开出岁月的花,当强强相撞,纠缠不休,究竟是巅峰对决,还是再续前缘?
……
中元鬼节,一切的开始,和亲公主机缘巧合邂逅鬼界冥王,人间痴情,刀下亡魂,国破家亡。半面妆,走无常,地狱归来,削灵匕刺进他胸膛,她朱唇轻启,眼中满含决绝:“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喝一碗孟婆汤。”
“你杀不了本王。”他笑得轻蔑,拔出匕首,手染鲜血,扼住她的下颌,“你再恨,还不是长困于此,永世不得超脱。”
“除了本王,谁也不能得到你,选一个吧,为后还是为囚?”
……
卜算子七月新作《莫测》,偏执阴暗冥王×强势疯批孟婆,双强对决,爱恨交织,倾世虐恋,全城首发!
“咳、咳……”
月余川噎住,人间的话本子他看得不少,以神话人物为主角的也有一些,冥王、孟婆、天帝、包括他自己月老,都是比较热门的人物。
原本不觉得,向来是看得津津有味,可是自从结识了孟往之后,代入感太过强烈,再看这些便陡然诡异了起来。
抬眸异样地瞄了孟往一眼,孟往正埋头专心衍算。
“那个……孟先生呐,”月余川一边翻看着话本,一边忍不住好奇出声打探打探,“化鬼是不是也要分很多种情况?”
孟往哪里知道月余川在想些什么,只当他在翻看鬼法典籍,头也不抬回道:
“的确,有的鬼还能再过轮回道投生,有的却不能了,复杂得很。化鬼这事也没有定数,或罪业深重、或冤冤相报、或命中有劫……什么都可能。”
“那有没有什么奇特一点的?”月余川继续追问,一目十行又翻看了几页。
“什么奇特的,你说细致一点,太宽泛了,我想不起来。”
孟往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再理会他。见状月余川微扬了扬眉梢,觉得有戏,从笔架上取了一支没有蘸过墨汁的笔,一手转笔,一手托腮笑吟吟看孟往。
“那我问你答?愿则答,不愿的话就不答,怎么样?”
孟往总算是抬头盯了他一眼,复又埋头衍算,须臾才道了一声可以。
他对孟往好奇得很,如今总算是逮了个机会。
翻了几页话本,月余川兴致勃勃开始提问,将声音压成气声,如悄悄话般低语道:“我听说,你跟冥王有过节,是不是真的?”
“是。”
“是他强迫你吗?”
“是。”
“那你最后也还是被迫接受了吗?”
“是。”
啊这,是是是……是什么啊?
月余川忽然迷糊,这是可以这么快速就作答的吗?觉得不对,瞟了瞟仍旧淡定非常的孟往,懂了,孟往只是针对化鬼这件事上,被冥王逼迫并最终屈服,而不是别的。
可是他们到底有没有什么啊!?
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月余川停止了转笔凝神道:“他对你好吗?你恨他吗?”
孟往仍旧冷淡,古井无波:“都行吧。”
“那……你在冥地,有被欺负过吗,怎么办?”
“剁手。”孟往不假思索,他想起了煊族少主,那个曾经企图玷污他的,就是被他下令剁了手。
“冥王也剁吗?”
一问一答几个回合之后,孟往总算领会到了月余川的本意,月余川就是对自己跟冥王的事感兴趣,问话一套一套的,不过是旁敲侧击。
可是怎么偏心血来潮对这个感兴趣?好奇怪……
“我跟冥王没有什么。”
他们本来就清清白白,也不知道为何就让月余川猜测了去,想了想还是得解释清楚,自己跟月余川已经有了一段绯闻,可不能再跟冥王来一段。
月余川心满意足,笑着点点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孟婆在人间话本子里可以跟许多人组成一对,那些话本作者,有写孟婆跟冥王的,跟天帝的,当然还有跟他自己月老的。但孟婆是个苦情的角色,无一不是虐恋啊!
哦,对,还应该再问一个:“那你跟宫旭帝?”
“你今日怎么了?”孟往搁笔,颦眉,不明所以。
“你就回答我。”竟有些不容置喙。
他没有压着那本书,只是任它搁着,风从窗外闹进来,哗啦啦乱了书页。
孟往怔然,他应该说“我跟宫旭没什么”,临到嘴边却又觉得可怜。他们在感情上的确只是兄弟,是战友,是共同领导人族的支柱。
但他对人族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还是觉得,自己跟宫旭终究是有什么的,比如他们政见不合,为此起过好多次争执,再比如到最后的最后,宫旭也救不了他。
他必须死。
要他说,宫旭心怀天下,是极好的首领,不然也排不上上古五帝,坐不上元帝的位置。但从临桑分三界定天下的时候起,他就料定,宫旭一定会后悔。
……
孟往拿起纸张审了审衍算的结果,毫不侧目,神色自然,说:“怎么了,除了跟你有私情,跟其他人还能有什么?”
“没事,就是无聊了问问。”月余川翘起一条腿,满心安然,重新翻好风吹乱的书页,接着刚才的地方继续看。
他问得差不多了,可是这边孟往却不肯轻易放过,沉静的眸子夹了些许不悦,纸张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显得目光的力量更为逼人。
“你不是……背着我跟其他人有私情了吧?”
孟往还没有得到一个答案,就先被飞过来的笔磕了额角。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月余川连忙起身要过来看看他的额头。孟往的问题过于突然和吓人,惊悸之下,不小心手滑将笔转飞了去。
孟往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自己揉了揉额角,捡起地上的那支笔,朝他走过来。
月余川已经巧妙地在话本上叠了一本正经书,低头假装乖巧并安心等孟往来算账。
孟往走到他跟前,一手撑桌,瞥了眼手里的笔,在指尖转了一圈,随即轻巧地拿笔挑起他的下巴:“回答我。”
“怎么能呢?”他也不甘示弱,从孟往手里取过笔,随手往桌案上一扔,猛地起身双手撑桌将孟往箍在怀里,对上他的眼睛,低了声色。
“我只在你这里不干净。”
能接受桃色花边对孟往来说已经是大不易了,他们有私情的事还没解决,要是再被第三者插足,估计会很难看,黑料满天飞,跳进黄河洗不清。堂堂轮回司主事,可不想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孟往木住了,月余川垂眸扫见了他额角泛着红,那一磕应该不轻,替他吹了吹,又抬手轻轻揉了一会儿,一边道:“我保证在你我的事情没解决好之前,都不会有其他人,好吗?”
这次换孟往乖巧地点头,然后不轻不重地推开他。
“你不给我一个同样的承诺吗?”月余川疑惑,孟往不愿承受的事,他也不行啊,他堂堂天庭少帝,也不想被当成豪门弃夫。
“你大可放心,”孟往侧头睨了他一眼,感到好笑,“我身边永远也不会有谁。”
这句话大概可以理解成,他永远也不会爱谁。
月余川抿唇,依他看,不管是谁,动不动心这种事情都很难说,所以最好不要那么斩钉截铁。
但孟往的确就有那么决然,仿如在坚守一个无情的誓言,已经看透了曾经,料定了今后,不相信在乎,不相信爱。
“那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月余川很端正地问这个问题,“轮回道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权势。”
不加任何思考和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比前面的任何回答都要干脆果断。
“还有呢?”见孟往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月余川忍不住追问。
那些最是不需要思考的答案,若非最重要,就是最容易。“权势”两个字已经重如泰山,但他仍旧相信这只是最容易说出口的答案,而非最重要。
轮回道那样一个充满凄惘和悲怆色彩的地方,从来乱人心曲。孟婆汤缓缓入喉,三生石载满过往,最后一眼留恋人间,过了奈何烟雨,忘川秋水,轮回无限。
空山旧,轮回司独断众生归途,该意味着什么?
众生缘,归大道。
“没有其他了,”孟往却沉声笃定,“仅此而已。”
月余川不信,他的直觉是对的,但孟往不愿再说。
凭感觉和推测,孟往应该是很厉害的。但在冥府究竟有多大的威势?他现在对此没个具体清楚的认识。
他也不会想到,等到未来有一天自己因故落入冥府,那时便会真真切切明白答案。而孟往会护着他,说:在这整个冥府,别说是横着走,就算你滚着走,也无人敢拦,我给你撑着。
……
“我要出去看一圈,你去不去?”孟往收拾好桌案,临走前问他。
“不了,我要看书。”说着作势认真研究那本正经书。
从窗户望出去,明月高悬,俨然是夜浓人静时。
真是刻苦努力啊,没日没夜地学习,孟往在心里狠狠夸赞了一番,让他有什么不懂的先留着等自己回来,便推门离去。
确认孟往走远了,那本正经书便落了个被始乱终弃的凄凉结局。
戏中跌宕起伏,情深时死去活来,缘浅时若即若离,看得人心惊肉跳,时悲时喜。
月余川感慨,哪有这么追妻的,虐得心肝疼,真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轻轻拭去眼角珠泪,惯看情爱的月老啧啧两声,对书中的人物评价一句:
“冥王,你还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