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身份 ...
-
游荡人间的月余川又碰上了找上来的小童。
“尊上,都处理好了,桃花源缘线也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个叫章季秋的姑娘也没事。他们不会记得在镜月墟里发生的事。”
“知道了,走吧。”
“啊?”小童微微傻眼,一步做几步连忙追上月余川,“尊……尊上,去哪儿啊?”
月余川停下来,想了想,改口道:“算了,还是回趟天庭吧。”
闻言小童却是惊喜不已,自家尊上流连人间,什么时候愿意返天庭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儿。
不过月余川突如其来的反常也令人担忧,小童不解:“尊上,您没事吧?”
“怎么,你希望我有事?”月余川哭笑不得,复又感慨道,“去了一趟鬼地,突然有些想念九重天。”
他不提鬼地还好,一提起小童便想到了孟往,孟往所展现出的狠辣阴邪仿佛还在眼前。小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声音渐弱了下去:“那位孟婆,最好再也不见,也太无情了些。”
月余川一笑而过,眸光落上路边孤零零生着的一株虞美人,单薄却坚韧。
他想起了孟往的漠然残忍,还有隐藏得极好的浅淡的好心。
“真是别扭啊,”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小童诉说,“他比你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伸手抚过虞美人红而近妖的花瓣,他向来觉得虞美人的花凉薄难当,难以消受。
“他啊,最是无情。”
他承认孟往的无情。
却又不知怎地,忽而想起了一句人间的诗,隐约记得是——
任是无情也动人。
*
九重天桃源——
“尊上,元帝陛下回宫了。”
“当真?”
原本兴致勃勃,回到天庭之后却被元帝晾在一旁接连几天,此刻月余川已是兴致缺缺,侧卧在桃树枝上,唉声叹气地饮酒。
听闻元帝回宫,忽地一个翻身,从桃花树上飘落下来。
也懒得再听桃花仙童的回复,月余川抛开手中佳酿,疾疾腾云驾雾而去,一溜烟儿便没了踪影,唯独惊扰了落花。
心急火燎的月老一路闯进凌霄殿,果不其然望见了许久未见的天庭元帝,束发金冠,尊肃威严。
“老祖宗!”月余川扑过去刚想来个熊抱。哪知元帝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噌”地拔剑出鞘,剑气如虹直取命门。
月余川亦是眼疾手快,侧身躲过一击,以桃枝为剑,双方过起招来。
金光与桃花相摧,两不相让,招招逼人,须臾之后元帝宫旭的长剑架在他脖颈之侧,他的桃枝亦直指他眉心,两人才同时收手。
“比从前慢了,这不是你的实力。”剑尖朝下,元帝掷剑,钉入云端,“听说你去了鬼地,是受了伤?”
“老祖宗,什么事能比我更重要,让你这么几天都不见我!?”月余川却没有心思跟元帝掰扯鬼地的事,幽怨道。
“比你重要的事多了。”
月余川一脸不可思议:“老祖宗,感情淡了……”
正巧这时又有一位神官来,仙姿飘逸,温和敦雅,眉目中却含着不曾磨灭的锐气。
“重光前辈?”
重光揶揄他:“少帝可不知陛下苦心,因着天陲野的事不知顶了多少压力。”
天陲野乃鬼神交界之地,鱼龙混杂,仙匪野鬼俱存。天陲野的管理权虽在天庭,暗中的鬼族势力却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月余川曾下令在天陲野筑起了一座城池,名唤“莫及”,为这事他不知遭了多少弹劾。
有认为不该过分插手天陲野事务的,以免挑起鬼神争端;也有怀疑月余川包庇仙匪,豢养私鬼的。
总之理由各不相同,目的却是差不多,不过都是对天陲野敬而远之。
此次天庭生祸导致天水倾泻,人间万墁城暴雨不止伤及生灵,也是因为天陲野的某股势力暗袭天庭,冲撞了天柱。
月余川瞟了一眼元帝桌案上厚厚的一沓折子,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讲了些什么。
无非是认为莫及城的存在威胁了天陲野的各方势力,因此天庭才遭了攻击报复,自己现在可谓是众矢之的。
弹劾归弹劾,好在经此一事众仙也意识到了加强天陲野管理的重要性。
心知元帝这是为自己顶了压力,月余川颇为心虚,摸了摸鼻子,干笑着说:“撤城是不能的,天庭遇袭之事也不会就这么简单,这个罪名我可不认。”
元帝早也等着他这句话,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鎏金的眸子意味深深。正好处于风口浪尖的月余川回了天庭,这个烫手山芋也该拱手相让了。
他道:“我不管你在人间怎么浪,天陲野的事若是解决不好,唯你是问!”
他此言强硬,好似不可商量。月余川可怜兮兮地瞪他,撒娇似的摇了摇他的手臂:“老祖宗,你怎么能逼我干活?!”
可惜他瞪眼向来没有什么威慑,那双潋滟风情的眸子连桃花源的桃花也要自叹弗如。
元帝不吃他这一套,伸手拍了拍他漂亮的脸蛋,语调硬气,威胁道:“要么滚回来即你的少帝位,要么乖乖去天陲野办事,你看着办吧。”
月余川心头一梗,盯着元帝好半天才支支吾吾推脱:“我……还有人间姻缘的事要管……很忙的。”
说完转身将要溜之大吉,可惜元帝早就熟知了他走为上的计策。
身后传来了元帝的声音——
“传旨!上古首领临桑平战乱、分三界,功震后世,冠盖千秋,着备登基事宜,隔日加……”
“加冕”两个字还没待说完,月余川一个激灵,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委屈巴巴:“老祖宗,我错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一旁看戏的重光没忍住笑出了声。
天庭有二帝,元帝宫旭,少帝临桑,共掌千秋。
天庭神位皆由天道分定,宫旭是上古五帝的头一位,居元帝位;临桑虽是五帝中最年轻的,因功高而居少帝位。
无奈这位最传奇的首领向来潇洒不羁,玩心重得很,迟迟不肯加冕即位,反而谋了个月老的差事长期流连人间。
元帝也因此做了天庭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统御万天。月余川虽未即位,天庭众仙也还是尊他一声“少帝”。
谁能想到上古五帝之中,宫旭与临桑竟是同出一家,临桑是宫旭的直系后人,血脉相连。
委屈了一阵子,月余川也就认命了。
起身恭请自家祖宗上坐,贴心地为他捏了捏肩,嬉皮笑脸地确认道:“老祖宗,您不会真的让我加冕吧?等我什么时候在人间玩腻了,就乖乖回来即位,为您排忧解难。”
宫旭又气又笑:“等到你玩腻?看来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知我者老祖宗也。”月余川嬉笑着大大方方地承认,顺便极有兴致地提起了人间事,“我此行人间,遇上了极有趣的事,还有极有趣的人。”
元帝宫旭却调侃他:“你这个人间风流多情种,不会到时候真的带个人间的妻子回来见我吧?”
“也不是不可以,”月余川坐到元帝身边去,单手支着脑袋笑道,“老祖宗喜欢什么样的孙媳,孙儿好着眼挑挑?”
宫旭无奈:“挑个能治住你的就行。只是凡人命薄,转眼成空,怕你经不得轮回离乱之苦。”
眼看元帝又要开始讲些正经话,月余川连忙闪开:“老祖宗,天陲野的事务繁杂,孙儿先行告退。”
“快滚吧,小祖宗,别在我这碍眼。”元帝冷哼,毫不客气。
……
重光静观这爷俩斗嘴,他也是上古五帝之一,待月余川如同后辈。待月余川走后才慢悠悠道:“少帝看似风流,内里却纯粹得很。”
“对,”宫旭附和,“他除了那张花枝招展的脸,有什么资本在人间招蜂引蝶?”
天庭众仙总担心月余川长期浪迹人间,不修清心道,折了心性。可他们二人言外之意却是,他们根本不担心月余川在人间会出事儿。
月余川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两位爷暗中“嘲笑”了。
***
冥王专心看着一本书的时候,孟往突如其来地前来了,冥王连忙将书卷成一卷握在手里。
孟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略显异样的冥王,道:“黑白无常已经将许婧的魂勾来了,等养好了,让她继任城隍。”
“许婧,乌衣就是为了她叛离地府?”冥王忽然生了兴趣。
“她的灵魂渐弱,已经快要消散了,你费了上好的鬼草护养她的灵魂,还让她继任城隍官以保不灭……总不能,真的动了恻隐之心吧?”
“不重要,她会护当地百姓安好,不就够了?”孟往对冥王的问题避而不谈。
冥王如血的眸子定定盯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玩味。
拒绝乌衣不喝孟婆汤便过轮回的人是孟往,前往人间缉拿乌衣的也是孟往,乌衣千年的夙愿最终却被孟往完成了,偏偏是孟往,这让他怎能不感兴趣?
更何况在处理乌衣的这件事上,孟往最终也只是给乌衣灌了一碗孟婆汤,前尘尽忘。虽然悲凉,但总好过乌衣本该承受的下地狱的罪责。
可孟往从来不解释什么。
“都道奈何桥上断缘的孟婆最无情,迎来送往,惯看人间故事。有谁会懂你的苦心?”
他走近孟往,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那卷书,状似感怀:“这世上多得是伪善之人,你偏偏要伪恶,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孟往早就习惯了冥王的阴阳怪气,故而同样阴阳怪气地回答,“既然化了鬼,这样不正好,可以配得上我十恶不赦的罪名?”
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冥王也不恼,缓慢行至孟往面前,踏过的地方留下曼珠沙华妖美的花瓣,绮丽奢靡。
冥王略高一头,抬手用书卷挑起孟往下巴,似乎想从那双幽静的双眼中看出些别的什么。
“你很怨我?”
孟往沉默。他只是感到可笑,仿佛冥王问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他怨不怨早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对你来说或许很残忍,孟往,”他压低了声色,“不过对本王来说,征服晤虞就是最大的胜利。”
他们针锋相对,仿佛连视线都饱含了强力。
孟往劈手夺过那卷书,解救出自己的下巴,不冷不热道:“纵算赢了我,你不照样赢不过临桑么?”
冥王却很坦然:“三族分界,鬼神同管人间,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
孟往略感惊讶,面色却不显。他以为冥王对三族分界的现状最为不满,原来不是。
“孟往,你真是聪明又勇敢,在宫旭时代就敢提出三族分界的说法。可惜你命不好,实现不了你的宏图。”
“无妨,反正已经有人实现了。”孟往这样说,作为个失败者,为自己的不得善终;又作为胜利者,为自己所建蓝图的实现。
……
晤虞和临桑时常被一起谈起,远古几千年就只出了这么两个极命之人。晤虞极阴之命,做了大祭司;临桑极阳之命,成了首领。
阴阳两极,结局自然也是云泥。
他们二人的争端也到了尽头,冥王伸手去抢孟往手中那卷书:“临桑此人难得,你看人的眼光的确好,他可是你亲自选择的筹码。”
孟往化作虚影退了几步,没让他抢了去,“多谢夸奖。”
随即孟往将书扔了过去,稳稳落在了森罗殿的桌案上,被卷的书摊开。
孟往拂袖而去:“人间的话本子,王爷还是少看为好。”
冥王掩饰般地捂嘴咳了两声。
那摊开的书上赫然写着——不通天。
可不就是卜算子笔下有关孟婆月老的话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