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我的老公不是人》流浪的狸猫

25、拥抱

　　他们近在咫尺，呼吸交融。体温隔着薄薄的一层空气，互相摩擦着，勾扯着，蠢蠢欲动着。

　　“才……才没有呢。”

　　苏哲哲咕哝答道，并不敢很理直气壮。

　　它变了。直观来说，就是从原来的大金毛，变成了大灰狼。

　　刚刚的那股威压，只是短暂地彰显了下存在感，就慢慢隐遁了身形。仿佛只是一个宣告，或者某种不经意的情绪流露。

　　它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它很好地收回了身体里，就像是那些触手，随时都可以再度释放，笼罩她、颠覆她，让她忍不住地想屈从，想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满足它的一切欲望……

　　她早就该意识到，作为不可名状的高维生命体，它的个性肯定极为复杂多面，它不会是一条狗，也不会是一匹狼，它其实是——

　　“哲哲，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呢？我记得你单位很近的。”

　　它忽然开口问道，声音和神态陡然之间就恢复了过去的样子，好像分别的那一个星期并不存在，刚刚的种种蛊惑和压迫也只是错觉……

　　她熟悉的那部分它，还在。一直都在。

　　太好了。

　　“我被借调到H大帮忙啦，离家特别远，可折腾了。”回想起今天的遭遇，她涌上一些委屈，冲淡了对它的畏怯。

　　“这样呀，那你是坐出租车回来的吗？”它继续问，语气里充满了试探，还有一丢丢醋意。

　　很幼稚的那种，就好像一只大号宝宝，看见自己心爱的幼儿园阿姨的怀抱，被隔壁的坏孩子给霸占了。

　　可惜苏哲哲没太听出来，她实诚地摇摇头：“同事捎我回来的，我今天崴脚了。”

　　“哦。”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嘴唇上。

　　柔嫩的淡粉底色上，残留着艳色口红的纹路，还有一排浅浅的被她自己咬出来的齿痕……

　　它的喉结动了动，飞速移开了视线。

　　苏哲哲自然没注意到这稍纵即逝的变化，她正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可怕念头攫住：

　　你怎么就能确保，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它，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入室抢劫犯，或者变态跟踪狂呢？

　　仅凭声音一样吗？

　　不行，为了安全起见，她得确认一下。

　　“哲哲，我想——”

　　“等等！”苏哲哲往后退开两步，煞有介事道，“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万一你不是它，而是其他什么可疑人物呢……你、你能表演一下那个吗？”

　　“那个？”它歪了歪脑袋，精美如刻的五官上挂满了疑惑。

　　苏哲哲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就是那个呀。”

　　见它还是满眼困惑，她微微撅起了嘴巴，像小鸟振翅那样伸展开两条胳膊，上下扇了扇。

　　它瞬间明白了。

　　还未及她开口，熟悉的粗大而柔韧的黑红色触手，自它背后铺天盖地般汹涌而出，几秒钟内就拥拥挤挤地填满了整个不到五十平的老式开间，肉乎乎地蠕动着。

　　果然是它。如假包换。

　　苏哲哲满意地在离她最近的触手上戳了戳，那根触手登时剧烈耸动，仿佛极度亢奋，窸窸窣窣了好一会儿，“噗叽”一声，蹦出来一只鼠标大小、似曾相识的眼珠子，一转一转地看着她，犹如某种需要顺毛捋的小动物。

　　其实，当它俯身亲吻她的指头时，她就已经无比笃定它的身份了。

　　她在为自己找一个借口，一个透过它身体窥探过去的借口。

　　似乎只要那些熟悉的触手还在，它就不会变。

　　“这个身体，真的是你自己的吗？”苏哲哲摸了摸那根撒着娇往她身上蹭的活泼触手，好奇地问，“就像是妖精化成人形那样？”

　　“是的，哲哲，这就是我的人类形态。你……喜欢吗？”他忽然变得拘谨起来，眼睛偷瞄着她的表情。

　　苏哲哲也同样拘谨地一点头，脸颊发烫。

　　气氛突然微妙，空气仿佛凝滞了，耳边只有挂钟奋力走动的咔嚓声、撒娇小触手擦蹭她皮肤的沙沙声，以及其他触手们嫉妒似的嗡嗡低鸣。

　　“那你还需要把容纳不下的那些部分，像以前一样搁置在大气中吗？”

　　她仍旧不敢相信它庞大的恒星般的本体，能够全部挤进这具一米八五左右的精瘦身躯里。

　　“不用了，哲哲，我的全部，都在这儿呢。”

　　得到了她的认可后，它又恢复了游刃有余的状态，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别有深意地回答道，笑得分外撩人。

　　“什么嘛……”苏哲哲嘟囔，脸上的热度节节攀升。

　　忽然眼前一阵色彩的乱舞，它“嗖”地收回全部触手，在空气里摩擦出吹哨一样的爆裂声。她仿佛听见被她“宠幸”的那根小触手，发出了不甘心的“嘶嘶”声……

　　以往为了显露本体，它得将整个身体全都拆解，但现在，它可以在完美保持人形的基础上，将大量触手从脊背和腰部释放，有几分像动漫中的人物。

　　只是衣服会破。

　　她别有用心地向下瞟了瞟。肋骨以下的衬衫两侧，都破了个大洞，隐约可见数块平整有致的腹肌，正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哲哲，我身上湿透了，想去冲个澡。”它继续先前被打断了的要求，指了指靠近门口的洗手间。

　　“噢，好、好的。”她连忙收回“色迷迷”的目光，“诶，你为什么浑身都湿了呀？”

　　“因为我来得有点着急。”它隐讳地一笑，并不打算解释太多。

　　“哦。啊！还没烧热水呢，要不你先等等，我这儿有两件陈平的旧衣服，你先换上——”

　　“不必了，哲哲，我用冷水就行。还有，我不穿他的衣服。”它摆了摆手，最后半句话说得很冷硬，急着撇清关系似的。

　　哗哗的水声很快响起，苏哲哲心神不宁地坐在床边，视线总是控制不住地飘向洗手间紧紧闭合的玻璃门。

　　因为是大开间，没有弯弯曲曲的各种遮挡，所有声音都能很清晰地收入耳中。她恍惚听见了擦洗的动静，接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具古希腊雕塑般完美的肉#体——

　　啪啪啪。

　　她使劲拍了拍自己滚热的脸颊。想什么呢，还没到如狼似虎的年纪，怎么可以这么不矜持？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开始收拾屋子，把原本属于某处的物件挪到别处，几分钟后又顺手挪了回来。

　　它会用她的沐浴露和香皂吗？她忍不住想。

　　擦身子的时候，它会选择搭在热水管上的沙茶色浴巾吗？

　　昨晚她还用那条浴巾擦试过身体——她想像着纯棉面料划过肌肤的触感，肩膀和胳膊上窜起一阵细细麻麻的颤栗。

　　忽然，水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复又陷入针落可闻的安静。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慌脚乱了起来。

　　这个晚上，要怎么度过？他睡哪儿，她又睡哪儿？

　　更多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她一时有些乱了神。

　　然而，还没等她调整好状态，玻璃拉门就“哗啦哗啦”地缓缓从里面拉开。

　　她登时后背一紧，下意识扭头去看，却毫无准备地撞上了一副香艳的画面。

　　它确实用了那条浴巾，把它围在了腰上。

　　但是它全身上下，就只有这条浴巾。

　　方才遐想过无数遍的□□，此刻就明晃晃地展示在眼前，活色生香，蓬勃性感，有着远超想象的优美线条。

　　如果在一部漫画中，她此刻已经鼻血喷出三丈高了。

　　她捂着鼻子，遮挡着并不存在的红色粘稠液体，原地晃了晃，差点没稳住下盘。

　　“抱歉，哲哲，我才意识到，我……没有换洗的衣服。”它似乎无意展露身体，大半个身子还在门里面，微微探出头来，温声解释道。

　　暖橘色灯光下，它身上淡淡反射着将干未干的水光，乌黑的短发缀满晶莹水珠，一些水珠顺着它颀长优美的脖颈一路滴落下来，有的蓄在锁骨里，有的划过它胸口和小腹，最后汇入浴巾的纤维中……

　　苏哲哲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用了好大力气才勉强从凝固中恢复。

　　她知道它在胡扯（刚才拒绝陈平衣服时，它肯定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也知道它不知何时学会了耍心眼，但她却完全生不起气来，甚至还有点麻酥酥的感觉……

　　她借着转身弯腰的动作，掩饰自己的面红耳热，从床下的抽屉里慢慢拽出一条毛巾被，隔空扔给它。

　　“谢谢。”它接过来，披在身上。

　　“没事的，哲哲，晚上我出去睡，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它微笑着说，手腕灵活地扭动，将八十元一条的毛巾被，穿出了奢华睡衣的感觉。

　　“啊……不、不用，外面多冷啊。”苏哲哲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潜意识里很渴望他留下。

　　留下来和她共处一室，呼吸共同一片空气。

　　“是啊，今天是挺冷的。”它圆滑地就着她的回应说道，“不过没关系的，我不怕冷。你都忙一整天了，我……不想影响你休息。”

　　苏哲哲从它的话语中，隐约嗅到了一丝绿茶味。

　　她怀疑地眯了眯眼睛，刚想吐槽点什么，它又略显急切地补充道：

　　“还是说，哲哲，你——很想我留下来？”

　　苏哲哲埋下头，她想起了难缠的杨美林，想起了自己糟糕的婚姻，还有整个苦闷的人生，她在头发的阴影里苦笑了一下。

　　“请你留下来，别……离开我！”再度抬起头时，她目光澄澈，眼神坦诚中透着脆弱，果断地要求道。

　　随着这段话脱口而出，她仿佛看见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在自己的记忆里不停地奔跑，她双手前伸，幼稚而执着地想要抓住点什么，或许是一角飞扬在风中的衣袂，也可能是她那一直无法自我主宰的人生…

　　那是幼时的她，犹如一只逐光的飞蛾，却因为畏惧和家庭的束缚，始终不敢孤注一掷地撞向那团明亮。

　　眼眶微湿，她抬手悄悄摸了一把。

　　如果可以的话，永远也别离开。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抬起湿漉漉雾蒙蒙的漆黑眸子，渴求地望着它。

　　映射在她瞳孔里的它，表情猛地变了一瞬，但那并不是动容，而是某种截然相反的情愫。

　　稍纵即逝，犹如原子聚变，苏哲哲肯定是没有看到。在她眼中的它，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目光缱绻地闪了几闪。

　　“我不会离开你的，哲哲。我答应你。”它微微往前半步，与她几乎肌肤相贴。

　　有那么一刻，它特别想俯身吻住她，拥抱她，可她的神情是那样脆弱，它不想趁虚而入。

　　毕竟，它是个讲究仪式感的怪物。

　　它微低头，拿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前额，动作温柔得好像重新变回了大金毛：“我……表现得怎么样，哲哲？你满意吗？”

　　苏哲哲略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它指的是顶替陈平完成死亡的这项任务，不由得脸一热，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嗯……特别棒。”

　　“真的吗？”它的声音里升腾起明显的雀跃，“太好了哲哲，那……我可以要求一个奖励吗？”

　　“欸？”苏哲哲疑惑地扇了扇眼睫，小心地抬眼瞄着他。

　　该不会又是触手按摩吧？那她要选刚才那只……

　　它笑了一下，很温柔的笑，像一片浮在半空中的羽毛。

　　它眨了眨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上了她的唇，但很快移开。

　　“一个拥抱，可以吗？”几秒后他拘谨地说，十指微微向上蜷起，好像有点紧张的样子。

　　“嗯”苏哲哲乖巧地点头，然后主动拥了上去，不轻不重地跟他抱了一下。

　　砰，砰，砰……

　　她感到了一阵急促而又蓬勃的跳动，来自它的左胸腔。

　　她第一次在它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人的特征，不由得心中一喜。

　　而且，这骤然加快的心跳，是不是代表，她在它心里，是某种很特别的存在？

　　所以，刚才的压迫感只是错觉吧？

　　她侧过脸，小猫似的在他胸口蹭了蹭。

　　好舒服。肌肉好好蹭……

　　她正蹭得忘乎所以，它忽然抓着她的胳膊，轻轻把她往后推了推。

　　“哲哲，你别这样，我会……”

　　它顿住了，眼神凝滞，整张脸都紧紧绷着，就像是在等待某种忽然涌起的强烈感情如列车那样快速驶过……

　　苏哲哲诧异地眨着眼睛，它怎么啦？

　　“对……对不起，哲哲，我今天晚上还是去外面……睡吧……”

　　它咬着好看的唇，从牙齿间挤出这句话，还没等苏哲哲反应过来，就迫不及待似地化成一团庞大的，白雾一样的东西，从她眼前消散了。

　　只留苏哲哲一个人在原地，完全摸不到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