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怪物一定要警惕这一点》也透

3、第 3 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没有叫出声，但我人已经走了好一会了！

　　在意识到做了什么之前，我已经完成了手一抖用力把垃圾袋丢出去站起来猛退好几步等一系列动作。

　　然后我现在距离垃圾袋大概五六……七八米远。

　　完了。

　　祂不会被我摔死了吧？

　　如果救世主被我摔死了，我岂不是成了整个世界的罪人？！

　　巨大的精神负担让我往前走了两步。

　　因为刚才的反应完全是条件反射……不，根据我的反应速度，我怀疑这是写在我基因里的非条件反射，我根本没看清从袋子里伸出来碰了下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

　　也可能就是被袋子碰到了？

　　不可能，塑料袋不是那种触感。

　　当然你可能觉得奇怪，我只是被“碰”了一下，怎么言之凿凿分出区别？

　　这么说吧，“碰”我的那个东西和塑料袋触感的差别，比脆苹果和面苹果的口感差异还要大。

　　其中后者是脆苹果，前者是面苹果。

　　我甚至怀疑祂有在我手上留下黏液（我看了一眼，并没有，这个我们以后再说）。

　　现在的重点是，如果碰我的是祂……

　　祂不会是想对我表达友好吧？

　　天呐，那我还把祂丢出去了？

　　祂不会从此对人类失去信任觉得这种不友好的物种不如赶紧毁灭然后在黑洞怪物出现的时候袖手旁观——然后“嘎嘣”，我们的世界就完蛋了。

　　巨大的内疚让我又往前走了两步。

　　袋子又轻轻动了一下。

　　很好。

　　我死死盯着敞开，但瘪下去的袋口。

　　这至少说明祂没有被我甩出去，祂还在袋子里……

　　等等。

　　动的是袋子吧？

　　我扶了下鼻梁，发现我没有戴眼镜（这是我刚刚没看清的重要原因）。

　　为了看清，也为了赶紧结束好不被下班的同事看到，我又往前走了两步，蹲下去，这下终于和垃圾袋面对面了。

　　我也看到了栖息在垃圾袋上，那个小小的，薄薄的，和垃圾袋一模一样呈乳白色的东西。

　　像是……

　　一片吃剩的海蜇。

　　不好意思，是不是很容易就能听出来我饿了？刚刚路人买的东西我没好意思要——

　　让我用更学术，更客观的语言描述一下祂吧。

　　我们世界的救世主，目前是一条具有灵活拟色功能的水螅体。

　　从视觉上来看，祂和一小块白色垃圾袋碎片没有任何区别，祂非常完美地模仿了那种极其人工的乳白色，上面甚至还有垃圾袋的褶皱。

　　“不好意思，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蹲在祂面前，非常抱歉地对祂说。

　　说起来，祂听得懂人话吗？

　　总共身体只有那么大，祂有地方放脑子吗？语言中枢呢？

　　不不不，不能用人类肤浅的生物知识去揣摩救世主。

　　所以我打开手机，兢兢业业用汪汪翻译器，喵喵翻译器，咩咩翻译器……总之市面上所有的翻译器把这句话都播放了一遍。

　　可惜没有章鱼翻译器或者水母翻译器，但海洋生物应该通用？

　　于是我又花了点时间，特意求网友帮忙下载了某个图灵奖得主最近发表文章里的抹香鲸密码曲库，播放了道歉的嘀嗒声。

　　做完这一切，我有点累了。

　　虽然剧烈的心跳已经缓解，但腿蹲得好麻。

　　我期待地看着祂。

　　我看着祂。

　　祂看着我。

　　祂是在看我吧？

　　祂的眼睛在哪？

　　不对，水螅体没有眼睛，只有刺细胞用来感光……

　　等等，我是不是又用肤浅的人类生物知识去揣测外来物种了？

　　总而言之。

　　祂没有对我或者我的手机发出的任何声音作出反应。

　　那，那我直接把祂端起来拿回家？

　　会不会太冒昧了？

　　万一祂以为我是饿了想吃海蜇头……

　　我是说，哪怕本意是救助，也要跟人家表达出来自己没有恶意吧？不然不管是祂攻击我还是我用我不值一提的攻击力攻击祂都很危险啊！

　　小垃圾袋碎片一动不动。

　　看久了，甚至觉得上面的褶皱在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多，越来越……

　　嗯？

　　祂祂祂不会在失水吧？祂居然真的是水生物种？！

　　我悚然一惊，这下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抓着垃圾袋的边把祂端起来，一阵风似的冲——

　　啊啊啊啊啊祂跟着风也飘起来了！

　　我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捞，虽然伸出去就觉得不好，但是觉得不好的时候已经把祂捞到了手里！

　　祂也真真切切，再一次接触到了我的皮肤。

　　一开始我几乎没有感受到祂的重量，也没有感受到祂的存在，祂简直就像一片塑料薄膜。

　　然后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我又感觉到了那种……

　　那种……

　　面苹果的触感。

　　黏黏的，沙沙的，黏腻中好像又有点颗粒感，真正捏上去又是软弹的——

　　我的手心一阵干痒。

　　我摊开手，肉粉色的一小片皮肤躺在我的手心，上面甚至复刻了一部分我的掌纹，而真正属于我手心的皮肤失水似的皱缩起来，短短一会功夫竟然起了皮屑。

　　祂在吸收我皮肤里的水分！

　　我条件反射就想再次把祂丢出去，然后又硬生生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除了因为祂是“救世主”，还因为祂在……在轻轻地蹭我。

　　祂看起来是一片，但似乎像橡皮泥一样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形态。所以祂现在就正抽出一根细细长长的，肉粉色的触须，轻轻环在我的中指上。

　　……

　　怎么说呢。

　　有种不可名状的可爱。

　　完了，这是救世主滤镜吧？

　　这样想着，我急匆匆收拢手掌，跑进车库，打开车的后备箱，用胳膊夹着一瓶矿泉水单手拧开，瓶口对准手心，微微倾斜手掌，小心翼翼地让祂滑进了矿泉水瓶里。

　　祂好像知道我在做什么，很顺从地松开了挽在我手指上的触须。

　　进入水瓶后，祂的颜色也变得和水一样透明，加上是悬浮在水中，我要对着光眯着眼睛很努力才能看见祂的存在。

　　担心祂需要氧气，我没有盖瓶盖，直接把瓶子放在了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的卡槽里。

　　做完这一切，我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已经是下班时间，陆陆续续不断有人进入车库，看到呆呆站在车边的我就跟我打招呼。

　　“薄月，今天这么早下班啊？”
　　“薄月，发什么呆呢。”
　　“薄月，一起吃晚饭不？”
　　……

　　都是公司的同事，但我其实并没有记全他们的名字和脸，这也是一件让我压力很大的事：公司的所有人记性似乎都特别好——不，不如说我见过的人记性都特别好，轻易就能叫出我的名字或者回忆出和我的见面场景……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庆幸自己工作的早，不然保准没办法在现在的就业市场里杀出一条血路。

　　总之我一一回答了他们，第无数次努力试图记住他们的脸（有几个和我上次做出这种努力时记住的对上了，我特地验证了一下，对方惊喜地……嗯？脸红了？），在下一波记性很好的同事涌来之前，我赶紧上车，启动，缓缓开出车位。

　　为了防止瓶子里的水洒出来，我开的很慢，花了十分钟才从车库三楼转到出口。我摇下车窗，探出半边身体刷卡。

　　“滴。”

　　道闸向上打开，我重新坐正，把住方向盘，换挡，松开刹车，汇入外面的车流。

　　因为是下班高峰期，我在第一个路口就堵住了。

　　事实上这是一件好事。

　　因为我还没想好目的地。

　　平时下班当然是回家，随便做点什么或者买点什么当晚饭，吃完没干点什么就时光飞逝，不得不匆匆洗漱上床闭上眼睛迎接世界末日的噩梦以及第二天的早班。

　　可今天和平常的每一天完全不能一概而论。

　　今天，我从垃圾桶里救出了濒死的救世主怪物，总算在世界毁灭的刹车放上了第一块砝码。

　　可然后呢？

　　祂看起来是水生物种，所以我给了祂一瓶矿泉水，别的呢？祂吃什么？我该怎么把祂喂成梦里那个形态？我能做到吗？

　　拯救世界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不是交给专业的人更好？比如什么海洋生物养殖中心……

　　直接上交给国家？

　　总觉得没人会相信。

　　毕竟谁会相信世界即将在四个月后毁灭，拯救世界的是一块我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塑料条？

　　想着，我下意识扫了眼装着“塑料条”的矿泉水瓶。

　　我一脚踩上刹车。

　　好不容易挪动起来的车流被我一脚刹住，后面传来此起彼伏的鸣笛和骂娘声，但我顾不得那么多。

　　瓶子里的水什么时候泼出来的？

　　或者说……

　　我瞪着卡槽到档位板上那一大滩透明的液体。

　　泼出来的这些，还是“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