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仁他不咸》浅繁

3、No.3【回家】

　　2005年的夏夜，坐在楼梯口等妈妈回家的林木沐第一次见到何五仁。

　　漂亮，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瘦弱，是她后来回忆时心疼不已的名词。

　　到家后，何老头旁敲侧击问了小五仁几个问题，残酷的事实在他眼前慢慢铺开。

　　这孩子，过得不太好。

　　被诱guai失去自由的母亲，痴傻不负责任的父亲，父亲去世后独自照顾母亲，母亲重获自由后将他放弃，小小的孩子背负了太多重压。

　　何老头惆怅万分，坐在楼下抽起叶子烟。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悄悄出门，回来拎了半条鱼。

　　何曼闻着味儿摸出来，绕着锅边跳来跳去“爷爷！好香，今天有啥好事？”她猛吸一口热气，整个人幸福得冒泡。

　　对于小五仁的到来，何曼并不知情，她睡眠极好睡得也早，知道家里来了位小客人后一下兴奋起来。

　　她围着小五仁叽叽喳喳问个不听“你几岁啦？是哪家亲戚的小孩儿？你衣服咋这么短哩？”

　　五仁沉默以对，脏脏的指甲陷进肉里。

　　“咋不说话啊，是不是害羞啦”她看着他，哈哈笑起来“你怎么这么乖啊。”

　　见他不说话，何曼又往他手里悄悄塞了一颗玻璃纸包的酸酸糖“喏，这是木沐给我的，送你啦，谢谢你让我吃上鱼！”说罢，又跑去厨房蹲守着。

　　小五仁攥紧糖，眼里的戒备渐渐淡了。

　　吃完饭，何老头带着小五仁来到警局。

　　徐警官眼下一片青黑，他按了按额角“监控显示，孩子母亲已经离开了Z县，极有可能去了B市，目前我们正在和B市积极沟通，暂未接到相关报警电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都在等待那通千里之外的电话。

　　然而希望却又一点点落空。

　　警察局里，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看天一个盯地，这场漫长的等待迎来了终结。

　　“很抱歉，我们仍未获得孩子母亲的消息。”

　　何老头转头，只见一个黑黝黝的小脑袋低垂着，看不出情绪，他把徐警官拉到一旁“警察同志，这件事……是不是一时半会儿办不好。”

　　“没错，我也正想和您商量一下孩子的安置问题”

　　“那，要不住我家？”

　　徐警官面露难色“我和您谈谈吧……”

　　一番深谈下来，何老头才了解到收养要走程序，而他目前情况完全不符合条件，为了让孩子得到更好地照顾，警方决定将孩子送去福利院暂住。

　　小五仁被接走当天，他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哭闹和发脾气，一双眼睛黑得发亮，紧紧盯着何老头。

　　这双眼睛炯炯，让人印象深刻，之后几个月，它频繁出现在何老头梦里，有时又化作两个老式喇叭，声嘶力竭的呐喊：为什么不要我！

　　何曼发现，爷爷突然有了半夜抽烟的习惯。
　　*
　　送往儿童福利院后，小五仁依旧不爱讲话，因为性格安静孤僻，存在感低，工作人员偶尔会忽略他，也由此发生了逃跑事件。

　　五仁进福利院两个月后，何老头接到了徐警官电话，他说“五仁趁工作人员不注意悄悄钻狗洞跑出去了，我们认为他极有可能往您这儿来，请您务必留意下。”

　　五仁？

　　那个孩子还叫这名儿？

　　何老头听完电话拉起何曼就往外走。

　　“干啥呀爷爷”

　　“找人”

　　从黄昏到日落，月亮悄悄爬上梢头，何老爷子和何曼走遍了大街小巷，寻遍了附近超市商店，也没有发现小五仁的踪影。

　　“爷爷，曼曼走不动了。”何曼瘫坐到花坛边，鬓边额角爬满了细小汗珠。

　　何老头靠在花坛喘气“这臭小子，逮到非打一顿。”

　　说罢，二人又再度起身朝更远的地方找去。

　　晚上22：00，五仁依旧不见踪迹，何曼还要上课，何老头决定先回家。

　　到了小区门口，隐隐约约有个瘦小人影在垃圾桶边翻来找去。

　　“爷爷，爷爷！你看！”何曼急道。

　　何老头心头一紧快走两步抓起那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映入眼帘，他比之前胖了些，眼下的黑青却越发严重了。

　　五仁看到何老爷子的瞬间，泪就下来了，他扑进了老人怀里，放声大哭“爷爷！爷爷！”

　　何爷爷低头看到他的脚跟，鞋底已经磨破了，脚踝上全是抓痕和蚊子包。

　　他一定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他身边。

　　“五仁，咱进屋把腿擦擦。”何爷爷试图推开他。

　　小五仁抱得紧紧，生怕再被抛弃“爷爷，你别不要我……”

　　“没不要你，咱回家说。”大手握住了小手，路灯把他们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

　　五仁听到何曼在他耳边悄悄说“别哭啦，爷爷和姐姐带你回家。”

　　那声音，宛如天籁。

　　尽管何爷爷和福利院进行了多次沟通，但鉴于他家庭实在困难，院方还是驳回了收养请求。

　　“您很善良，孩子也很依赖您，但是我不能让一个家庭雪上加霜。”赵院长郑重道。

　　五仁又回到福利院，院子里的狗洞也被堵上了。

　　然而，这并不能阻挡他回家的脚步。

　　翻墙、偷溜、凿墙，无所不用其极。

　　最后，赵院长带着五仁再次来到何爷爷家，望着家里破破烂烂的陈设长叹口气。

　　“五仁这孩子很好，就是有点倔。”他站在窗户边环视许久，点了跟烟“孩子我领养了，和您一起住吧，每个月我会打一笔生活费给您，有难处随时和我说。”

　　何爷爷和五仁同时抬头，眼里有惊有喜。

　　由此，何五仁算是正式成为何家一员，虽然一波三折，但万幸结果不错。

　　何爷爷给五仁新买了衣服，添置了生活用品，他拉着小五仁左看右看，难得有些拘谨“我这个房子是曼曼他爸留下的，算有个窝住，他生病把家头钱都用完了，我们平时吃点低保捡点垃圾，跟到我很累很苦还要被人笑，你怕不怕？”

　　小五仁摇头“我不怕，爷爷。”

　　“好。”何爷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从今天起，你就叫何五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