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集NG

18、其十八

　　随着圣诞节的来临，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甜蜜的气息，即便是不在市中心的安氏公馆都被这种热闹的氛围所感染，在经历了“多事之秋”后暂时地不再死气沉沉恢复了一些活力。氤氲的天气已经渐冷，雪也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就仿佛一切悲惨的过去都能被皑皑白雪和节日氛围所覆盖眼不见为净一样，街道上充满了平日里没有的欢声笑语——小孩子无忧无虑地打着雪仗，就连平日里忙于生计的大人也难得地放松和休息，坐在门前的大摇椅上笑看儿童玩耍嬉闹。

　　这边，兴致最高的是馆里的佣人，早在前几天就买来的膘肥肉厚的野猪——原本以往应该是从陈家组织的秋冬季猎会中从西边的森林里打猎来的，但今年父亲仍然装病没去——已经用海盐、生姜、墨角兰、咖喱粉、黑胡椒、植物油、香菜碎腌制完毕，还在众人的协力下在皮上涂抹了好几层蜂蜜水、啤酒和麦芽糖，此刻正架在炉子里烘烤。从缝隙里飘出来的，是肉和香料的味道共同谱写出美妙的谱子，由脂肪里渗出的油水滴落在铁架和火焰里发出呲啦和噼啪声奏响属于满足感的交响乐。

　　我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期待等待着今天的晚餐，因为如果我同意了陈景叔叔的提议，这将是我和父亲最后一次的圣诞节家庭聚餐了，无论结果怎样，安笙楼或许不得不面对牢狱之灾。当然我也有另一种打算的私心——把今天作为一次考验，给父亲最后一个机会，一个我们能够仍然维系这种痛苦却伴随着幸福的温馨作为一家人生活下去的机会。

　　早上的时间在忙碌中一眨眼就过去了，简单吃过午餐，安笙楼几乎是这几个月里第一次穿正装出门。不过他也是迫不得已，是为了和我一起参加由陈家和教会共同举行的每年一度的圣诞节神秘剧演出——这个演出原本要分两幕分别在平安夜和圣诞节两天演出，但近年来节日气息渐淡的背景下也就合并在一天了——所谓事不过三，父亲已经接连两次拒绝了陈景的邀请（一次是陈鑫茉的康复宴会，一次是秋冬季猎会），而且观看演出既不需要喝酒也不需要骑马，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拒绝。

　　神秘剧，就是演出圣经故事的歌剧，今天演出的是耶稣死亡后又复活的故事。舞台上，由圣职人员扮演的天使魔鬼、圣子和信徒用我听不大懂的古代语言歌唱着古典且婉转悠扬听起来很舒服又如同管风琴般具有共鸣的感染力的咏唱旋律。虽然故事的讲述很老套和无聊，但演员他们柔情而又铿锵的演出却比现在一些出名的戏团要优秀得多（那些戏团往往是由于哗众取宠而出名）。看着舞台上耶稣死而复生的奇迹，我不由得想起了妹妹，她的复活究竟是神迹，是魔鬼的把戏，还是不过命运的戏弄？

　　舞台下，父亲的表现和平时几乎看不出是一个人，由于周围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商业大佬的缘故，相比对于下属的严厉和家里的沉默寡言，他表现出了自己的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交涉能力。在会场当然也见到了陈景，我本打算趁这个机会告诉他我已经决定好了，但又因为上面提到过的原因有些迟疑，加上他似乎也没有理会我就好像刻意将我忽视一般，直到散场我也没有能够和他搭上话。

　　“至少过完这个圣诞节再说吧。”我带着既失望又侥幸的心态劝慰自己。

　　屋内的乐团奏响美妙的音乐，屋外属于市井的嘈杂也同样或者说更加具有吸引力。就在教堂附近的中央教条区，今天晚上将举办狂欢节，海蜃市各处的居民会前来此处的街道上，从今晚一直呆到明早太阳升起，是真正意义上的万人空巷。他们会选出一个失序之王并以此取乐，还会有各种各样活动设施和美食场所，据说附近有相当便宜的不限量啤酒，教堂也会限量但免费地提供红酒和面包，这或许就是节日的意义，人总是需要一个契机去发泄平日里堆积的不满才好支持自己迎接下一个漫长的冬天。不过我倒是并不奢望父亲能够带我参加这样随性自由的活动，只要能够像一个正常家庭那样温馨地过完节就满足了。

　　回到家，烘烤后又烟熏过的全猪刚才正好被端上餐桌，它嘴里还塞着一个又红又亮的大苹果，那赤铜色的猪皮油亮地反射着灯光，身上升腾的白烟随着呼吸填充满肺部让人还没用餐就得打上几个饱嗝。而且烤全猪只是主菜，在它的周围还围着各式鸡鸭鱼肉、海鲜蔬菜和甜品饮料，只是看一眼就让人食指大动。按照惯例，今夜的晚餐将由安氏公馆全体人员一齐享用，大家围绕着圆桌，暂时放下尊卑老幼，只需要放松心情享受欢乐的时光，这无疑是大家联络感情的好时机。

　　但是，父亲连这个机会都不打算留给我，又或者说他压根不在乎。一回到家，他就脱下外衣走后门前往了他的研究室，只留下一句：“你们吃吧，我就不吃了。”随后便消失在黑暗里。

　　不过我并没有恼怒或者难过，不如说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为。以前就已经意识到，只是由于他那时还存在我心中的光环而忽视了，就像是白天的太阳阻挡了我们对夜的认知。错的是我，对他还抱有期望的我，因为我早该想到的，他一直都是这样，以前是因为生意现在是因为研究，就好像他从未在意过我和妹妹。随着房子主人的离开，聚餐还是得进行，但气氛总是显得很别扭，大家也失去了庆祝的热情变得沉默不语只是扒着眼前的食物寄希望于赶紧结束这一餐。

　　直到聚餐结束后，半夜十二点，参加狂欢节的人们还没有回来。

　　“一、二、三、四……”我失着眠只能干瞪着眼数着窗外的一片漆黑的背景上偶尔几户家庭点亮的烛光。

　　正当我准备数不知道是第一百遍还是第两百遍时，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我连忙假装已经睡着了没有应答。

　　“是我呀，陈海钏，你还没睡吧。”她又敲了敲门，门没锁，但她还是没有推进来，只是隔着门对我说，“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想要你爸爸和你们一起用餐吧，毕竟今天是圣诞节。”

　　“……”

　　“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确实有这样做的苦衷。”她再次沉默了一会，“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希望你能谅解。我也知道这样听上去很无理，不过作为补偿，我来教你炼金术的第二节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