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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其一 ...

  •   传说有一种花叫双生花,一株二艳,并蒂双花。它们在一枝梗子上互相爱,却也互相斗争不止。它们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直至死亡。直到最后,它们甚至愿意杀死对方,因为任何一方死亡的时候,另一方也悄然腐烂。

      从现在往过去眺望,如同是在凝视一片沙滩,绵密的白色泡沫模糊了思绪,琉璃似的海水给回忆套上一层蓝宝石般的美好滤镜,即便是最苦不堪言的过往也变得闪耀得像夜空中的太白星,温柔得像被湖水揉碎的夕阳的残影,舒服得像炎炎夏日阴凉处的丝绸。偶尔海潮退去,遗留的贝壳碎片又会不怀好意地竖起锋利的边缘来刺痛你的神经。

      站在名为“如今“的现实中,撩拨开由一时的仇怨与缠绵结成的阻拦在现在与过去之间厚重的蛛网,以一种超越了空间和时间局限的整体俯瞰视角来看,传说中的双生花无疑是对我和妹妹关系的最贴切的写照。我们就像两株玫瑰的藤蔓,将自己的木刺深扎进对方的表皮直到流出鲜红的血液,又相互扶持缠绕着相伴生长。故事,还要从那个我去接妹妹出院的早晨说起。

      “安雅,你今天又可以出院了。”提着一袋子零食,兴高采烈的我再次来到了妹妹一直住的那个病房。

      一片洁白的病房的床上,坐着一个全身雪白的女孩,那就是我的妹妹安雅,此刻她正望向窗外的悠远的苍穹,似乎羡慕那白云的自由。听到我的声音,她转过头来报以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的名字是安顾生,和妹妹安雅是龙凤胎,正如一根藤上的两朵花,然而我和她的命运却大不一样。我生下来健康强壮,她却瘦弱不堪,甚至刚生下来便送完了急诊室抢救了一天一夜才被医生从阎王殿抢了回来。长辈们说这是我在娘胎里抢了妹妹的营养的缘故,这也让我对这个妹妹心生抱歉和愧怍,对她十分疼爱。同时,在生下我们不久后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又一心扑在事业上,说起来,我们兄妹俩和相依为命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即便好歹抢救回来了生命,妹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她时常住院,往往一住就是一个月,我也只有在周末和她出院时能够过来看她。而且虽然我和父母一样都是黑头发黑眼睛,安雅却故意要和我们相反似的患有白化病——皮肤是透着血色的冷白,头发是蚕丝棉花般的纯白,眼睛又是血液一样的鲜红——这也意味着她很难进行户外活动,尤其是在太阳高挂的白天。

      在医务人员的陪同下,我们收拾好安雅的随身物品还办理了退院的手续,因为已经经历了太多次,医务人员都早已和我们熟识,一些麻烦的操作直接由他们来代办。

      我拎着一个大包,里面是妹妹的生活用品,安雅则跟在我身后一只手抓着我衣服的下摆另一只手不停地从腰间装着细小物件和放零食的小挎包中挑出一点甜饼干的碎片来塞进我或者她的嘴里。

      急匆匆地来到大门,跨过医院门前绿茵茵的草坪后,父亲那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马路边。此刻的他正低头看着一份报告,神情凝重,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们俩的到来。不过我们也早以习惯,自顾自地打开后备箱将行李扔进去,随后坐上后座宽敞的皮质座椅。

      我的父亲,安笙楼,是一位强硬而严厉的人,他在这座被称为“东海明珠”的海蜃市经营一家豪华旅店,同时还做着期货、甜品、葡萄酒和珠宝生意。即便是他的竞争对手也佩服于他的手段和能力,给他起了一个“海蜃之虎”的外号,不过这对于我们兄妹来说可能称不上是完全的好事,尤其是在缺乏了母亲的情况下。他是晚婚,在三十岁那年才娶了我的母亲,一位瘦小(妹妹可能就是遗传自她)而精明的女性,律师和教师的女儿。据家里见过她的人说,她爱好看书,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家三楼有一整个房间的书架都满满登登放着各种书籍的原因。而她的这个爱好可能是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从而丧失了户外活动能力导致的,她身体本就虚弱又是三十八岁才生下我们双胞胎,能够在睡梦中安详地死去或许对她而言是一种幸运。

      伴随一阵发动机的轻微轰鸣声,我看到窗外的景物开始移动,道路两旁的香樟整齐地后撤,一闪而过的鲜艳颜色则是各种路标和指路牌。大约开了半个小时,到中午时分,我们终于回到了家,安雅已经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轻拍妹妹的肩膀把她叫起来,拎着包下了车,家里的佣人迎出来打一把黑色的阳伞为安雅遮阳。

      “顾生!”爸爸在身后叫我。

      将包裹递给举阳伞的佣人后,回应父亲的呼唤,我小跑向左前车窗。

      “我还有事,午饭就不一起吃了,照顾好妹妹,缺钱和我说,还有好好读书。”爸爸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我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再次发动引擎离开了,只留下一阵灰蒙蒙的烟尘和轿车黑色的背影。

      吃完午饭,佣人去把妹妹房间整理出来,安雅却不愿意再像病房里一样一个人呆着,执意要和我住一个房间。爸爸不在,尽管现在我只有十三岁,也算是这个家里作决定的小主人了,我同意了安雅的请求,佣人也就把妹妹的床搬到我的房间。

      “哥哥,明天你能在家陪我吗?”晚上睡觉时,在相隔不过半米的另一张床上,安雅轻声呼唤我,她因为身体虚弱不能去学校,只能请家教老师到家里来补课。

      “不行,我得上学。”在这个家里我能做些决定,在外面我还只是个孩子。

      “好吧。”安雅转过身子背对着我,似乎在暗中生气。不过没过多久,那一边的床上就响起熟睡后的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

      “我明天会尽量早些回来的。”对着妹妹的背影,我轻声安慰。我不知道,这些话确确实实地传到了装睡的妹妹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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