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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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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城,三月。
天穹好似被捅破了一般,阴沉灰蒙遮蔽了晟国南部一带,细雨连绵长达半月之久,却依旧没有一点儿要消停的意思。
不管是城中商户百姓,还是城外郊区的村子,目光所及皆是湿漉漉一片,如同蒙上云雾,无法眺望远方景象。
春雨茫茫,万物润生,给往来行人带来不便的同时,也为这座城增添了许多生机与活力。
长陵城位于晟国南部的中心地段,水路、陆路的通行皆很便利,加之地处平原地区,气候宜人,千百年来少有灾祸,当地百姓世世代代在此生活,繁衍生息。
当地人也从一开始的农耕走商到如今的商户遍地,成为整个晟国经商人数最多,除京都外最富庶的州城。
说是如此说,但单论富庶,明眼人都晓得长陵才是晟国之最,只不过京都乃是卧龙地,需要一个好名头罢了。
士农工商,商最末等,再富庶又如何,还能越过都城,越过那些贵人不成?
世人皆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作死非要在这等事上与人争高下。
在长陵城东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大院,乃是首富宋老爷的祖宅,经几代人的努力宅院越扩越大,如今已到了长陵城其他人家难以企及的程度。
里头雕梁画栋,园林设计格外讲究,但凡进去过的人都忍不住道声好,目露欣羡,多少都要夸赞一番。
只是近来城内都在散播一个消息,听闻宋家有意将府邸一分为二,留下祖上那一半,余下半座宅子另开大门,挂牌出售。
宋老爷极富经商天份,产业遍布半个晟国,根本不缺出售宅院的那点银子,如今这般处事,难免引人遐想,揣测宋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宅长青院。
游廊屋檐还在滴水,院中花儿因连日落雨开得并不好,甚至花瓣都被雨水粘在一起了,好在根茎吸收水分,枝繁叶茂,瞧着也还算喜人。
正屋外间内,夫人苏氏刚清点完上月中馈账目,正斜靠在小榻上闭目养神。
许是富贵养人,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皮肤白皙依旧,面色红润,身段婀娜有致,别有一番韵味。
此时,秀山、秀巧从外面缓缓走进来,一眼便看到自家夫人如此娇美姿态,彼此间不由对视一眼,皆心领神会,心下暗道,老爷独宠夫人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
“秀巧。”
秀山、秀巧正想着事情,突然听见苏氏柔声呼唤,赶忙上前行礼,恭敬地候在一旁等待主子的吩咐。
“老爷与谨书这两日也该到家了,你让明竹轩伺候的人都打起精神来。”
“是,夫人。”
提及此事,秀巧嫣然浅笑,妥帖回禀道:“管家方才来报,老爷与大公子今夜便能到家,奴婢已经吩咐小厮在大公子屋里烧了两三个炭盆烘一烘屋中湿气,被褥皆在柜子里,保存完好干爽,等晚间用到再取出来。”
苏氏点点头,向秀巧投去满意的目光。
“还有小公子那里,奴婢方才便让人去私塾接他,想来这个时辰也快到家了。”
“好好好,你们办事我放心。”苏氏笑着回应,见一切妥帖便不再多言,缓缓闭上双眸,继续小憩。
宋老爷与夫人苏氏年少夫妻恩爱多年,一直未曾纳妾。
苏氏膝下有二子,长子宋谨书今年十五岁,性子沉稳妥帖,不仅生了一副好样貌,还格外聪慧能干。
自他十二岁起,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跟着父亲宋老爷到处料理家中生意,学习如何管理偌大家业。
除此之外,他每日还会抽空出来读书,去年刚拿下秀才功名,准备明年秋下场一试,如此优秀的儿郎自然会引起不小的关注。
他与知府大人的嫡次子蒋庆舒并称“长陵双杰”,私底下二人还是好友,在同一个书院念书。
相比哥哥的优秀,六岁的宋怀康就显得平庸木讷许多。
他年纪尚小,如今在私塾念书,只是脑子转得很慢,即便日日苦学也赶不上哥哥的随便一学。
还好家中富裕,并不需要他努力出人头地,能健康快乐地慢慢长大,宋老爷夫妻也就满意了。
见苏氏歇下,秀巧便给了秀山一个眼神,二人轻手轻脚退出去,悄悄关上了房门,不再打扰苏氏。
戌时正,有一车队缓缓驶向长陵城门口,瞧着非富即贵,没挂牌子,路过行人也不知是哪家。
他们纷纷避让,好奇的目光来来回回打量眼前的马车,直到随行的管事笑盈盈地与守门将士打招呼,众人才知晓车内坐的是宋家父子。
“哟,宋老爷回来了?”
“是啊是啊,一晃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可不得回来歇歇?”
管事与那个士兵相熟,便站在一旁与其闲聊,说话也相对随意些。
他看着那些士兵去检查马车,因是老熟人,检查不过是走个过场,很快就能结束了。
没聊几句,便见检查的士兵抬手示意放行,管事这才悄悄给那士兵塞一个银锭,道:“我们家老爷吩咐的,你拿去与兄弟几个喝酒。”
“老哥客气,劳烦你帮忙向宋老爷道谢。”
这种场面时常有,士兵熟练地收起银锭,笑得合不拢嘴,目送车队离去才继续自己的手头事,坚守城门检查事务,不敢偷懒。
此时天已渐渐黑下来,宋家车队入城门后一路往东走,车轮滚滚自路面倾轧而过,溅起不少积水,约摸三刻钟左右,马车才缓缓停在了宋宅门口。
管家钟叔得到家主归府的消息后,便命人到城门口守着,及时回禀,待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苏氏才领着小儿子与一众下人到门口迎接。
宋老爷与宋谨书外出近两个月,走访三四座州城,甚是辛苦,加之人在外富贵显露容易沾染上麻烦,遇到些预料之外的危险。
故而,苏氏在家时常为他们担心,唯恐父子俩遇到麻烦,且得空就去寺庙上香捐点香油钱,祈求佛祖能保佑她的丈夫与儿子都能平平安安。
“老爷,你们总算回来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苏氏双眸微微泛红,先将长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处才将目光转向丈夫,关切询问。
“夫人放心,一切顺利。”宋老爷瞧着自家娇美不减当年的夫人,面上不禁露出笑容来。
他上前两步握住了苏氏的手,询问了一下家中情况,眉眼间皆是温柔。
六年前,苏氏怀着身孕,本就很辛苦。
正好那年宋老爷外出遭遇劫匪满身血迹被抬回家,吓得苏氏险些早产。
自那以后,只要宋老爷出门,苏氏在家中免不得担惊受怕,总是絮絮叨叨叮嘱许多遍,不厌其烦地写信关心他在路上的情况。
他心中明白,为了安抚苏氏的心,无论多忙都会抽空写信,每三日往家里送一封,就这样坚持了整整六年,早已养成习惯。
这三年带儿子外出巡查,他也是如此交代,打算将此做法延续下去。
一个家安稳和睦,一个家族的兴衰昌盛不仅仅只依靠男子在外打拼,深居后宅的妇人们也功不可没,若没有她们默默奉献打理后宅,男人们又如何能安心在外忙活?
都是一家人,应当相互理解,相互体贴,将日子过好才是。
“我与书儿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吗?怎还掉金豆子,夫人不哭不哭,都好着呢!这雨落个不停,咱们先进府,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莫要弄湿了衣裳。”
宋老爷不禁失笑,也顾不得两个儿子与下人们的目光将苏氏拥入怀中,轻声安抚,直到她自己稳住情绪方才松开,牵着她往府内走去。
而在场的其他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下人们都知老爷最见不得夫人哭,只要夫人一红眼,立马就会化为绕指柔,心疼得哄人。
他们夫妻一走,宋谨书也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温声道:“我们也进去吧!”
主子们都进了府,下人们还得干活自然也跟着进门了,宋宅大门随即一关,内外隔绝,喧闹瞬间消停,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宋谨书跟着父亲在外奔波近两个月,今日又赶了一整天路,只觉疲惫不已,一回到明竹轩就立马命人准备热水,先沐浴更衣,洗去众人都感受不到的“尘”。
等待的过程中,他面色不愉,剑眉微微蹙起,垂首间看到自己满是褶皱的锦袍,眸中嫌弃更甚。
明竹轩伺候的人都知道自家公子有洁癖,见不得脏污,对于自身的要求也更加严格,故而都不敢耽搁,风风火火很快就将事情办妥当了。
“少爷,水已经备好,可还有别的吩咐?”
宋福是宋家的家生子,因聪慧伶俐自幼就被夫人选中安排在大公子身边伺候,平日里负责照顾大公子的起居出行。
几乎是有宋谨书的地方就少不得他的身影,十多年下来,他甚至比宋老爷夫妻还了解宋谨书。
“嗯,没你什么事,你也下去歇歇吧!”
宋谨书颔首,还带着少年气的面容慢慢舒缓,当即起身朝净房走去。
一刻钟后,他去而复返,身上水汽未消,长发半干披在纤瘦挺直的后背,俊朗秀气的脸庞终于露出了浅淡笑容,公子如玉,儒雅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哥哥!”
宋谨书一进屋前,弟弟宋怀康正坐在小榻上打瞌睡,一见到他,瞌睡瞬间消失,双眸发亮,当即起身朝他小跑过来。
“哥哥,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阿爹说你给我买了礼物,可是真的?”
宋怀康的脚步停在宋谨书面前,仰起小脑袋满脸期待地望着,试探问道。
那双眼明亮清澈,如此瞧着,倒是比往时少了几分傻气。
“嗯,自然是真的。”宋谨书轻笑,桃花眼往里屋门口处一瞟,温声回道:“里屋桌子上有个精致的木盒子,那便是你的礼物,你自己进去拿吧!记住旁的东西莫要乱动便可。”
“哎,哥哥,我记住了。”
宋怀康连连点头,乐呵呵地小跑进里屋,很快就将那木盒子抱出来了。
他征询哥哥的意见,得到同意后,就地破解盒子的机关术,一直到饭点也没能破解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