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诚所至》五湖明月

77、十年

　　一大清早，斓鸢仙君抱着一个水坛出了门。

　　三十三重天有一处天泉，相传是六界万水之源。天泉位于太液神宫天泉池内。

　　斓鸢仙君来得很早，天泉池附近还算清净，只有三三两两的小仙娥在结伴打水。

　　各神宫虽然都有自己的灵泉，但总有一些讲究的上神只喜欢喝天泉水烹出来的茶。

　　三三两两的小仙娥聚在一起，偷偷地拿眼睛打量着斓鸢仙君，然后又挤眉弄眼，默契地交换着眼神。相互传递着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神界绯闻。

　　闵岳总喜欢在她身上打上他的专属印记……

　　今早醒来之后，闵岳已经离开了，他人虽走了却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他的上神之光。

　　所谓上神之光，就是每位上神独有的笼罩在法相周身的一层特定神光，相当于个人身份的象征。

　　通常大部分神君都习惯隐藏神光，毕竟很少会有人喜欢走哪都被人瞩目的感觉。

　　闵岳竟然将他自己的上神之光罩她身上了，他肯定想到了自己平日不会穿着法相服制，可他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非要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的显而易见的标志。让她走到哪里都异常明显，就好像在夜晚的大海上闪着光的灯塔。

　　斓鸢知道，他平日里其实很忙。做神君不比做王爷，不能时常偷懒。

　　每天辰时以前，钟山神宫下属的各级人界仙官都会将日常文书上报过来。

　　钟山神宫的三百一十八位司文仙官会先筛上一遍，挑一些重要的再呈送披香殿。

　　神君好做，也难做。

　　可以选择对自己管辖的人界置之不理，任其顺应天道大法则自由发展——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可以选择事必躬亲，度化万民，恩泽众生，兢兢业业。

　　懒政的神君换来得未必是恶果，而勤政的神君也不一定能换来功德。故而天界的各大神君也好，各小仙君也罢，大家都默契地秉承一个原则——抓大放小，顺势而为。

　　久而久之，就连人界众生也习惯了。对天界总是抱有幻想，又不完全抱有指望。今天感慨老天有眼，明天又说天道不公；前一刻还抱怨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后一刻又大呼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总之不论闵岳神君是要做一个勤政的神君也好，懒政的神君也罢！至少每天的辰时到午时，批阅公文总是躲不了的，即便躲了今天明天也还得处理，若真积压个十天半个月下来，再要处理起来那可就是海量的信息了。毕竟在人界，任何一个导火索都会迅速发酵成大事件。

　　所以不管如何，最起码每天她都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斓鸢仙君？”

　　斓鸢正拿着玉舀一下下地往玉坛里装水，听到有人唤她，转头寻声望了过去。

　　“药王神君有礼。”

　　斓鸢仙君将坛子放到一旁，恭恭敬敬地朝着药王神君岐黄行了个十分标准的礼。

　　“上仙不必多礼，本君给你开的药方你可按时服用了？”

　　“小仙……还未得空。”

　　“是不得空还是因为天君赏赐了补天石给你？”

　　斓鸢仙君一怔，她以为药王神君就是同她客套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药王神君是这么个爱刨根问底的性格，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虽然你身上罩着上神之光，可本君瞧着你这面色实在不算好看。”

　　药王神君盯着斓鸢仙君仔仔细细地端详。

　　斓鸢仙君却郁闷极了，她的脸色能好看么？换成谁，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脸色也不会好看的。更何况昨晚她还被……

　　这些个话斓鸢仙君只能在心里暗自想想，嘴上还是不能失了礼数。

　　“多谢药王神君关怀，小仙的心痛病大概已经好了。这些天都没再犯过了。”

　　“手伸出来，本君探一探。”

　　药王神君还真是……真是医者父母心。斓鸢仙君见推脱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得伸出了手腕。

　　药王神君号了片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讲给斓鸢仙君听。

　　“本君的招牌可不能砸……”

　　“什么？敢问神君说的是什么意思？”

　　“谁给你喝了避子汤？你自己还是二殿下？”

　　“避子汤？”

　　“这么说是二殿下了？”

　　“哦……”是了，他那天是灌了一碗药给她。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使用补天石？若叫本君说——事不宜迟！”

　　“可是小仙的身体有何不妥？”

　　“不妥！很不妥！若你在晋封金仙和服用避子汤之前就饮了绝情水，巩固了仙元，那你的仙体自然是无碍的，可现在却不同了！想来天君也是看出来了你问题才将补天石赏赐了你。”

　　“所以，小仙大限将至了吗？”

　　“不是有补天石吗！重塑道心自然仙元永固。但你若不抓紧炼化补天石重塑道心又不服用我开的药方，那依本君推断，你的寿限至多不会超过十年。”

　　“十年……小仙记下了。多谢神君，敢问神君诊费是什么？”

　　“你早就付过了，你的眼泪，一次付了好多呢！以后感觉不舒服就直接来药王神宫。”药王神君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枚手令递给了斓鸢仙君。

　　斓鸢仙君双手接过，连连道谢。

　　辞别了药王神君，斓鸢仙君抱着盛满水的水坛回了晚香殿。

　　斓鸢仙君一边摘着桂花一边喃喃自语：“十年……十年已经够久了啊……”

　　斓鸢仙君将摘下来的桂花用天泉水浸泡上了。闲坐无事望着倒流的星河水发呆。

　　星河水有倒流之时，时间长河却从无逆流之期。闵岳已经用自己生命做了最好的验证——发生过的事情永远无法改写结局。

　　斓鸢仙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叹息……

　　十年……十年其实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可以看日出，可以看云海，可以弥补很多很多遗憾。

　　“上仙，您要的炊具属下都给您送来了。”

　　一名身穿翠绿色仙婢服的小仙娥怀抱着一堆炊具走了过来。脆生生的嗓音打断了斓鸢仙君的沉思。

　　“有劳了。”斓鸢仙君起身，准备接过炊具。

　　“上仙就别沾手了，要放在哪里属下给您直接摆好吧。”

　　“不必了，给我吧，你自去忙吧。”

　　斓鸢仙君接过炊具准备搬去后殿。

　　“上仙，中午承粹宫九鸣神君设了酒宴邀各级仙僚品酒论道，上仙若是要去，属下这就帮您准备赴宴礼服。”

　　“不必了。”

　　“那属下告退。”

　　天界的各种宴会几乎天天不断，仙神寿数永恒，总得找些事情来打发时光，于是几乎绝大多数的仙神都热衷于参加和举办各种宴会、法会、茶会、相亲会……

　　斓鸢仙君向来冷淡，亦从不会觉得寂寥。因而，过去一千多年的时光里，她有一半的时间靠着捏泥塑打发，另一半的时间就是研究厨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