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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星烨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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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鸢吃了好大的暗亏,一连半月窝在寝殿里不肯出门。可即便她不出门,鼻间也总能闻到阵阵似有若无的淡香。跟那晚的一样,又熟悉又恐惧。
闵斓王几乎每晚都来,看着阿鸢日渐憔悴,不由得有些心疼。想着自己是不是有点教训狠了……
一闪身来到书房,铭儿正在批奏折。
铭儿埋在堆积如山的奏折里,这次连头都没抬,懒懒散散的说:“皇叔又来兴师问罪了?”
闵斓王自行忽略掉铭儿的阴阳怪气,开口道:“虽不能太过纵容她,但是偶尔还是要让她出去玩耍玩耍,没得在屋子里憋出病来。”
“铭儿也是束手无策了,小皇婶自从上次溜出宫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知道在外面受了什么打击,再不肯出宫去玩了。”铭帝刻意把打击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那就找两个戏班子来宫里,再去星耀岛问星鸾夫人要几个能歌善舞的舞姬,要活泼些的,与阿鸢作伴解闷。”
“就依皇叔……”铭帝拖着长音儿悻悻地应承道。
其实他早就派人打探了,小皇婶那是与人斗酒输了,被人给轻薄了。
据那名伙计形容,与小皇婶斗酒之人,年岁大约二十五六,蓝袍玉带,身材颀长,面容冷峻,英俊无双,鼻子尤其英挺。不是他的皇叔闵斓王还能有谁?
想不通皇叔睡完就跑是什么操作,他要是小皇婶也得郁闷。可怜的小皇婶,被谁睡了都不知道,皇叔这事儿做的,可真不怎么地道。
阿鸢在寝殿正命人将屋子里的熏香都搬出去。这些天,不论她叫人怎么通风,第二天醒来,屋子里总是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暗香。
这暗香从前她好像也能闻到,只是不甚在意,可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她一闻到这个味道就会想起那个梦——那个令她感觉羞辱至极的梦。
渐渐的梦里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与那天在彩凤楼遇到的蓝袍男子重叠了。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疯了,阿鸢终于出了房门。出来后果然没了那令她胆寒的味道。
“小刀!小刀!”阿鸢唤来小内官:“你去替我办件事儿,你去找一个看上去大概二十五六岁,很高——这么高……嗯,脸有点瘦削,眉尾有点微微上扬,眼睛很好看,鼻子特别英挺,手上戴着羊脂玉的扳指。大概这样,你看到他就把他给我抓回来。对了对了!他穿的衣服同我这件是一样的料子!”
阿鸢连比划带形容,闵斓王的样子就浮现在了小刀的脑海里……
小刀吃惊得捂住了嘴巴,天!斓鸢县主竟然让他去抓闵斓王?!
“县主,奴才能不能问一下,您为何要抓此人?抓来做什么?”小刀乍着胆子问道。
“看他不爽!抓他回来抽筋扒皮!”阿鸢咬牙切齿地说道。
“奴才晓得了,这就去办。”小刀敷衍着退了出来。
开玩笑——抓闵斓王?莫说他只是个小内官,就是借陛下两个胆子,陛下他也不敢好不好!
“等等!抓活的!”阿鸢又补充了一句。
小刀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还抓活的?说得就像他能抓到一样!小刀半点儿不敢耽搁,一溜烟儿跑去了陛下的书房。
铭帝陛下正在批奏折……
小刀顺了顺气,一股脑儿的把斓鸢县主好像跟闵斓王结了梁子的事儿,汇报给了铭帝陛下。
铭帝沉吟了片刻,朝着小刀招了招手:“小刀,你过来——”
铭帝招呼小刀来到近前耳语了几句:“这样……然后那样……”
小刀睁大眼睛一脸了然,表示记下了,定不负陛下所托。
几天之后,宫里新送来了一批歌姬,说是星耀岛出来的。个个能歌善舞,殿上跪了一排,铭帝让阿鸢选两个,以后可以带去县主府的。
阿鸢不知道怎么,一听到星耀岛三个字就打了个寒颤。也就没了挑选的兴致,随手指了两个也就做罢了。
“奴婢青青,见过斓鸢县主。”
“好。”阿鸢随口敷衍道。也懒得去想陛下干嘛好端端的给她送两个歌姬,她也不爱听曲儿啊。
“奴婢玉润,给县主请安。”另一名模样清秀的歌姬也见礼道。
阿鸢一听到玉润这个名字就觉得如鲠在喉,心里很是不痛快。
抬头瞧了一眼下面跪着的歌姬,模样清秀水灵,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股机灵劲儿,看着又挺和眼缘。
“我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玉润不是好名字,本县主不喜欢。嗯……叫轻音好不好?”阿鸢努努嘴,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在意一个歌姬的名字。
歌姬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奴婢以后都是县主的人,县主赐名是抬举奴婢,奴婢轻音谢县主赐名。”
阿鸢满意的点点头。
“其他的歌姬就送去闵斓王府吧,也给皇叔解解闷儿。”铭帝看似随口吩咐道。
阿鸢一听一过,也没在意。
铭帝起身说道:“朕还有奏折要批,都散了吧,小刀,送歌姬去闵斓王府的差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小刀领命,跪在地上跟铭帝交换了一个眼神,铭帝就回去批奏折了……
阿鸢也起身准备回寝宫了,新得的两名歌姬亦步亦趋得跟在后面。
“县主县主!”小刀追上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县主等等奴才!”
阿鸢自顾自的走着,脚步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斜睨了一眼小刀,兴致不高的说道:“你跟来干嘛,陛下不是让你送歌姬给闵斓王吗?你还不去准备?”
“县主……”小刀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道:“县主想不想一起去,闵斓王府在星烨城,得坐船去,县主还没坐船出过远门吧?星烨城可是拥有咱陈汉国最大的黄金海岸,最是好玩儿。”
“你会这么好心?主动带我溜出去?这次你不怕我又把你甩了?”阿鸢依旧兴致不高。
“县主有所不知,奴才听说,县主的封地就在星烨城,而且县主府已经快要竣工了,县主不想去看看吗?”小刀一脸的谄媚,嘴角都要裂到了耳后根。
阿鸢听小刀这么一说,忽然就有了那么点兴趣。可是一想到上次出宫惹出来的祸事,就又有点自闭。
“不看了,随便怎么样能住就行了,反正封地在那边以后有的是时间逛。”
小刀心中焦急,马上又说到:“县主不是想要找人吗?闵斓王您听说过吧?最是神通广大的人!好歹您也是县主,王爷说不定会帮您找找呢。若王爷肯帮忙,那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阿鸢当然也听过关于闵斓王的事迹,传说中这位王爷神通广大,本命神元称之为时空之力,不止可以移形换位更厉害的是能够穿梭时空,追元溯本,扭转乾坤。
说不定她去求他,他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能帮她找一找那个混蛋。就算不肯帮也没什么,她又不搭啥。
“行!那咱们就走一趟星烨城,拜会一下闵斓王。”
“县主可别忘了,明年出宫的时候一定要把奴才带上。”小刀目光灼灼的看着阿鸢,实则心里有苦难言,陛下的命令他不敢违背,可是到时候斓鸢县主知道他诓骗了她,必然不肯带他出宫了。
“放心!本县主肯定把你一起带出宫,再赦了你的奴籍!”阿鸢心情极好,大发慈悲的说道。
“小刀叩谢县主大恩!”小刀真是感动的快要哭出来了。
在海上航行了七天,大海的波澜壮阔让阿鸢心情好了很多,也释然了很多。大不了就当是被狗咬了呗,反正她又不准备嫁人,有没有贞操又有什么打紧的。
想着过了年她就及笄了,以后这天高海阔的,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船抵星烨城,正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泼洒在沙滩上,真如黄金般璀璨绮丽。
黄金海岸的名头直白又贴切,阿鸢忍不住捧起一把细沙,任由细沙从指缝中流淌而下,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想着若以后能在这么美好的地方渡过余生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她从来不是个贪心的人,何况她自认为自己非常的好命。衣食无忧、富贵荣华,甚至她还拥有其他皇族贵女梦寐以求的自由。
除了在彩凤楼那一晚,她这十几年的人生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彩霞,想来这世上所有的便宜,不能都让她一个人给占全了。这不——老天爷就派来那么个混蛋男人,把她当成便宜给占了……
索性老天爷待她还不算太薄,至少那人模样还不赖。起码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英俊,但他睡完就跑的行为实在是令她大为光火!
乘车来到占了整个半岛的闵斓王府时,已是戌时。
小刀奉皇命为闵斓王送歌姬,王府里的下人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轻慢。
一行人进了王府便被安排到了别苑,管家只说王爷此刻不在王府,让众人自便,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就可以了。
“小刀,这闵斓王好不好说话儿?我贸然求他帮我找人,会不会太唐突了?”
阿鸢有些忐忑,对这位闵斓王她是早有耳闻,据说是铭帝陛下的嫡亲叔父,修为精深,神通广大,曾经单枪匹马血洗了永相国和东明国两国王宫……
想到这儿,阿鸢心里有点打鼓,这闵斓王恐怕是个脾气火爆、不好相与的。
“小刀,要不然咱们先去拜访一下闵斓王王妃吧!”阿鸢正经的提议道,她觉得说不定王爷会听王妃的,而且她是女眷,拜会王妃更和规矩也更和情理。
岂料,听了阿鸢的话,小刀脸都吓白了。
“我滴县主小祖宗啊!您可千万记住了,在闵斓王府绝对不能提王妃,犯了王爷的大忌!”
“为何不能提?王爷被王妃甩了?王妃跟别人跑了?”阿鸢小声儿八卦道。
“……”
小刀没回话,只是看着阿鸢的眼神儿像是看傻子。
阿鸢也懒得猜,全当小刀是默认了。
她在心里对闵斓王有了一个大致的想象——必定是位中年油腻的秃顶男、脾气火爆、大腹便便那种,而且估计还有那方面的隐疾,不然王妃怎么会跟人跑了呢!
“要不还是算了,不找了。”
想着要去求一位这样的人,阿鸢就打起了退堂鼓。
“明天咱们去星烨城里转转就回宫吧。”阿鸢提议道。
小刀心想,这县主还真是转了性,稳重了不是一点点。
“就去城里最大的赌坊,最热闹的花楼。”阿鸢补充道。
小刀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亏自己刚刚还以为她转了性子,合着他算看出来了,陈汉国第一纨绔——斓鸢县主,这是又缓过来了。
闵斓王此刻却不在星烨城。
永相国与陈汉国比邻的流云城,近日来发生了异动。
自他与阿鸢避世起,大陆战火逐渐平息。
陈汉国鸣金收兵,主动归还被攻占的城池,退回边境以内。然而东明国和永相国还是元气大伤。
永相国国君颜西死于非命,皇后失踪。早年间被贬永州的八王爷颜承即位,永相国得以喘息。
直到三十年前颜承驾崩,由其皇长子颜栖梧继承皇位。栖梧君沿袭其父治国理念,重视农耕,轻徭薄赋。百年间永相国已然从满目疮痍中逐渐缓了过来。
反观东明国,自泽地谷战役后就一蹶不振。修士横行作乱,朝内权臣结党营私,藩王割据自立门户,渐渐的政权解体。
东明国在百年间,出现了众多的修仙门派,泛大陆的修士大半都流入了东明。如今以幻月宗为首的宗门势力俨然成了东明国的最高统治机构。
陈汉国与其他两国接壤的地带十分的少。漓煞湖鹅毛漂不起,毒瘴绕千里;又有乌拉善山脉作为天然屏障。故而三国之间又恢复了微妙的平衡。
流云城隶属永相国,地理位置十分特殊,是唯一与陈汉国接壤的城池,两国以浣纱河为界。
流云城此次异动,据传是城主府失窃。城主府失窃本不算什么大事,可让闵斓王觉得异常的是,这件事儿竟然闹了半月有余。
先是流云城全城戒严,挨家挨户的搜寻,可城主府到底丢了什么,却没有露出一点消息。
闵斓王不知怎地,连日来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颇为不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故而非得亲自走一趟流云城不可。
闵斓王闪身出现在城主府议事堂屋顶。子夜十分,城主府此刻却依旧灯火通明。
“禀大人,五天之内全境所有新坟皆以挖掘出来,并无线索。也并没有任何尸体被运出城。”
闵斓王听得真切,却眉头微蹙。流云城城主府遗失的难不成是一具尸体?
什么人的尸体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城主是位年近五旬的中年人,身材中等,稳重干练。
“你在这儿稍后。”城主说完,起身离开了。
一盏茶的功夫,手里拿着一只锦盒回来了。城主打开锦盒,取出一张符纸递了过去。
“这符纸乃是金雁翎将军所绘,你将这符纸贴于城门之下,既然死人堆儿里没有,恐怕……”城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挨家挨户排查,排查最近新来城里的人口,若有发现,符纸会有反应。明日便开放城门吧……”
“属下遵命。”
来人接过符纸贴身收好,转身离开了。
城主孤身一人,又在堂内坐了半刻,面上愁云惨淡。四更天刚过,城主终于起身离开了。
闵斓王落入院中,走近内堂,伸手摸了摸城主刚刚拿过的茶盏,一闪身消失不见。
下一刻,闵斓王出现在一处密室,密室里透不进半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闵斓王抚了抚白玉扳指,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落在掌中。手执夜明珠照向四周。
密室不过一丈见方,四周尽是青石打造,没有任何地方可做出口。想来那城主必定是通过什么机关才进来此地。
密室内一具完完全全用灵石打造的透明棺材,吸引了闵斓王的全部注意。
棺材内此刻已是空空如也,原来,这城主府丢了的还真是一具尸体!什么样的尸体需要用这样的棺椁裝殓?
疑窦丛生,闵斓王觉得他必须去一探究竟。伸手扶住灵棺,仔细感知……
神力源源不断的注入灵棺,却如同泥牛入海!他接受不到半点反馈也感知不到任何气息,他定位不了这棺材里的遗失之物!
这让他颇为沮丧,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那种脱离他掌控的感觉糟糕透了!
上一次出现这种心血来潮的预感,还是在乌拉善击杀暴动妖兽的时候,也是那一次,阿鸢逃离了王府,转眼成了永相国皇后!
思及此处,闵斓王再也没法稳住心神。他要见她,立刻!马上!
一个闪身消失在密室之内,密室内再次陷入死寂。角落里一张毫不起眼的符纸自燃了起来,悄无声息,转瞬间化为飞灰。
阿鸢此刻正躺在闵斓王府客房的床上,不知怎么,睡得很不踏实。尽是做一些光怪离奇的梦,一会儿她是贩卖点心的小贩,与人因为一文钱讨价还价;转眼又成了一国皇后受百官朝拜;下一瞬,她又被人压在身下亵玩,她想要挣扎,鼻间又浮现了那阵异香……
阿鸢一下子睁开眼睛,只见床边正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逆着月光,阿鸢看不清他的样貌,她甚至有点分不清此刻是梦是醒。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阿鸢胆怯地悄悄挪向床里,伸手去摸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暗香浮动,是那股她既熟悉又恐惧的味道。
“你是谁?”
没防备阿鸢会突然醒过来,也没想到阿鸢竟然会出现在王府。铭儿说阿鸢最近很好,所以他也没去打扰,没想到她却悄悄来了王府。
闵斓王被阿鸢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实在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
那一天在彩凤楼也是事出无奈,若不是她太胡闹,他也断然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浅浅地叹息一声,闵斓王点起了烛火:“你怎么睡在这儿?”
烛火点亮,阿鸢看清来人面容,瞬间炸了毛。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扑向闵斓王。双手死死掐住闵斓王咽喉,使出使出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按在地上。
闵斓王本来躲得开,可是见她扑过来的势头太猛,怕她摔地上,也就生生的受了。
狠狠瞪着闵斓王,阿鸢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闵斓王一怔,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阿鸢是想起来了前尘往事,可这架势看起来又不太像。
依他对她得了解,她若是真的记起来了,最大的可能性会是自杀,而不是杀他。
闵斓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也许是即便在那被他凌虐囚禁的三年里,阿鸢也没有一次尝试过想杀了他,哪怕是杀他的念头他都没从她身上感受过……
想到这儿,闵斓王不知怎地,心狠狠得抽痛了一下。是啊,她自尽过那么多次,试过不下百种死法,却独独从未想过要了他的命。
旁人杀不了他,可阿鸢与他神魂交缠了那么多次,怎会不知道他的破绽,她若想杀他,其实是易如反掌的……
见蓝袍男子被她掐住脖子,按在地上,却还在那儿神游天外,根本没看她,阿鸢更是火冒三丈。
一拳打在对方门面上,闵斓王吃痛,回过神,伸手捂住被阿鸢打得酸痛的鼻子,闷声道:“要扒我的皮?”
阿鸢还在气鼓鼓地怒瞪着他。
闵斓王心下怅然,他的皮,不早就给了她么……
“要从哪儿开始?”闵斓王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这儿还是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