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诚所至》五湖明月

129、好茶

　　“神君要去多久啊？”

　　“本君尽快，你若有事，可以让画麒传讯，若无特殊情况，画麒每隔十天会去一趟魔界。可以写信，但不要再上奏表。”

　　斓鸢仙君红着脸低下了头，想起来自己写得那些狗屁不通的奏表，果然是被神君给嫌弃了。

　　闵岳神君拍拍黑龙就要启程。

　　“等一下等一下，神君可不可以帮小仙一个忙啊？”

　　“你说——”

　　“带句话给我师父，就说小仙过得很好，道心稳固，请他不要再挂念。”

　　闵岳神君凝视了她片刻，开口说道：“不带点天界特产给你师父？”

　　斓鸢仙君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下闵岳神君的提议：“师父都混到一界之主了，肯定什么也不缺。”

　　“不一定要他缺，你送了是份心意。”

　　“神君有所不知，师父最听不得心意两字，我若送他礼物，他必然以为我道心不稳。绝情道嘛！可不就是这样。”

　　闵岳神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拍了拍黑龙，跟廖文一起飞远了。

　　“廖文，依你看斓鸢仙君跟陆子衍关系究竟是好是坏？”

　　“神君想听的一定是‘坏’，但小仙的回答是‘好’。”

　　闵岳神君点点头：“连你也这么觉得那就不是本君的错觉。”

　　廖文说道：“小仙以为，斓鸢仙君与陆子衍之间的感情不止不坏，反而颇深。”

　　闵岳神君认可地点点头：“廖文，你看事情很准呐！”

　　四月初八。

　　这是闵岳神君第一次踏足魔界。

　　天机柱下，魔君陆子衍带领着魔界十八城城主一字排开，恭候钟山神君圣驾。

　　闵岳神君的法相众城主在拜将台封神之时就已然见过，但是见到真身皆是第一次。天神可以纡尊降贵前往各界，然其余五界当中，除了溟界之主和魔界之主，其他人是绝不可能踏足天界的。偏偏陆子衍是个堕仙，即便做了魔界之主也永远无法再踏足天界。

　　“陆子衍见过钟山神君。”

　　陆子衍一袭青衫风度翩翩。

　　“陆魔君乃一界之主，如此大礼参拜本君，于理不合。”

　　闵岳神君法相庄严，神威无限。

　　“二殿下实乃天命所归，自然当得起。”

　　闵岳神君略微打量了一下陆子衍，诚如溟霄神君所言——陆子衍在这一众魔界修罗中还真是品貌最端正的一个。

　　其余十八位城主也依礼参拜了闵岳神君。

　　“二殿下屈尊驾临魔界，子衍以命人在多罗王宫备下酒宴为二殿下接风洗尘。还请……”

　　闵岳神君略抬了抬手，打断了陆子衍的话。

　　“陆魔君不必客气，这些虚礼能免则免。本君宫中事务繁忙，且有佳人等候，并没有太多时间在魔界耽搁，既然众城主都在，那就直接去议事堂。”

　　包括陆子衍在内，魔界诸君皆是一怔——这位二殿下究竟是什么路数？急功近利？心无城府？还是压根没把魔界诸君放在眼里？

　　一时间，众城主之中便有多人面露愠色。

　　陆子衍面上一派从容依旧温和有礼：“二殿下勤政之名，子衍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更是心悦诚服。既然如此，那就请神君移步麒麟轿撵，子衍座驾，还望二殿下莫要嫌弃。”

　　“怎么会，魔君以座驾亲迎，本君荣幸之至。”

　　“二殿下请——”

　　“魔君请——”

　　麒麟轿撵宽敞奢华，侍从放下轿帘，将漫漫黄沙与凄厉罡风隔绝在外。

　　二人对坐撵中，茶炉将水烧得翻滚热烫，陆子衍先将滚水淋上茶壶，随即开始手法娴熟地烹茶。

　　一时间轿撵内茶香四溢。

　　“陆魔君烹得一手好茶。”

　　闵岳神君敛着眼眸，状似淡然地看着陆子衍烹茶……这烹茶手法与他那小冤家如出一辙。

　　“二殿下谬赞，不过是寻常手法。”

　　陆子衍没抬头，专注烹煮香茗。

　　“说起来，本君宫中有一位斓鸢仙君，烹茶手法与魔君可谓是如出一辙。”

　　“哦，鸢儿不才，正是子衍的徒弟，修行不甚刻苦，就是这些个有的没的学得倒认真。”

　　“鸢儿——”闵岳神君不自觉地勾起一侧嘴角儿，轻嗤一声。

　　“鸢儿性子顽劣，如今在二殿下宫中当职，听闻给二殿下添了不少麻烦。”

　　陆子衍依旧没抬头，只是将煮好的茶水倒进盏中，轻轻朝着闵岳神君推了推。

　　闵岳神君接过茶盏，送到鼻间轻嗅：“好茶——”

　　“二殿下不嫌弃就好。”

　　“对了，斓鸢仙君托本君带话给魔君。斓鸢仙君说她过得很好，道心稳固，请魔君不必惦念。”

　　陆子衍闻言，抬眸望着闵岳神君，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闵岳神君略挑挑眉，摊开手掌说道：“就这些。”

　　陆子衍微讪，随即自嘲般轻笑道：“果真是道心稳固得不能再稳固了。”

　　“哦？陆魔君为何如此说？”

　　陆子衍轻啜一口香茶，浅笑道：“二殿下有所不知，子衍洋洋洒洒写了好大一封信，邀她来魔界相聚，她竟只回这么一句。呵呵，吾辈以绝情入道，鸢儿如此行事，可不就是道心稳固？”

　　“哦？要这么说来，倒是陆魔君道心不稳了？”

　　“魔界琐事纷扰，不敢欺瞒二殿下，子衍最近这一百多年道心确实受了动摇，是以子衍才厚颜，再三上表天君，请天界出面协理子衍处理魔界庶务。”

　　“魔界事务有何棘手，竟然动摇了魔君的道心？”

　　“不怕二殿下笑话，想必二殿下也能知晓，子衍是在九百多年前从天界堕了魔的。”

　　“哦？”闵岳神君不妨陆子衍竟然对自己堕仙之事如此直言不讳。

　　“子衍不想编瞎话蒙骗二殿下，是以，二殿下也不要追问子衍因何堕仙。”

　　“陆魔君私事，自然轮不到本君置喙。”

　　“魔界修罗皆是因为某一方面道心有亏，才不能位列仙班，子衍亦然。魔界共分十八城，每一城所居修罗秉性各异。是以从老魔君在一万年前应劫身故开始，各城主便为了争夺魔君之位，相互间摩擦不断混战频发，一万年都不能争出个高下。眼看着战火就要波及人界。”

　　“溟霄神君与本君讲过，盛赞陆魔君智勇双全，又心怀苍生，短短九百年时间，仅凭借一把纸扇便结束了魔界万万年的混战局面。”

　　“说来惭愧。子衍当不起大殿下智勇双全的赞誉，子衍孤家寡人又无情无欲，可子衍当真不忍心人界生灵涂炭。子衍比其他城主少了些后顾之忧，是以凭借着一腔孤勇侥幸走到今天。可二殿下也知道，这打天下和治天下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儿。”

　　“所以魔君有何为难？”

　　“十八城城主早已口头称臣，眼下人界危局已解，然则真正的降表众城主却迟迟以各种借口拖着不上呈，子衍这魔君之位不过虚衔。所有政令皆无法施行，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还会再起战火。”

　　“兄长的意见是？”

　　“大殿下给十八城城主宽限五年时间，让他们将所辖之城一应事务整理好，五年之内上呈降表的同时连政务一并移交，再由子衍重新划分职能。”

　　“众城主可愿意？”

　　“碍于大殿下神威，十八城城主皆以应承。”

　　“既如此，魔君等着便是，五年于你我这样的神魔不过瞬息。”

　　“二殿下有所不知，十八城城主各怀鬼胎，有大殿下在他们尚且忌惮，大殿下一离开，他们便又拖了起来。众城主又皆已经口头称臣，五年期限也迟迟未到，子衍拿他们毫无办法，可这样拖下去，五年后势必再生祸乱，好不容易稳固的局面恐怕又要被打破，魔界将再次陷入混战。”

　　闵岳神君注视着陆子衍，静静听他说完，点了点头，没再言语，双臂交叠着环在胸前，随意倚靠在轿撵上，闭目沉思。

　　陆子衍也没再说话，垂眸盯着咕嘟嘟翻滚的泥壶出神，思绪更是飘回很远很远……

　　“鸢儿，你这哪里是煮茶，分明就是在败家！”

　　“师父家大业大，别这么小气啊！等师父飞升了，这些不都是要徒儿来继承的。”

　　“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