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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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吵。
江洛捂着耳朵想翻身继续睡，年迈的床板却发出一声不适时宜的噪音，彻底把他吵醒。
他翻身坐起，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身下的被铺潮湿而冰冷，带着一股散不开的霉味，贴着他的皮肤丝丝地渗着凉气。
江洛掀开被子扔到旁边，揉了一把额前的碎发，打量起四周。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屋内冰冷潮湿，几块墙皮因受潮脱落掉在地上，露出大片灰黑发黏的水泥。渗水从天花板上不断滴落至事先摆好的塑料桶里，目之所及是陈旧破败的宿舍床和书柜。
太阳穴一鼓一鼓地发疼，江洛静坐了一会，回想起自己昨晚看小说至凌晨，怕今天大学报到会迟，特地定了闹钟。
可闹钟没响，这也不是他的卧室，这是哪？
床上传来一阵翕动。
江洛揉着额角，顺着震动声在枕头下摸索到了一个旧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最新转账消息。
转账人的名字看得他微微皱眉，那是他昨晚看的娱乐圈小说中主角受的名字。
一想到这本书，江洛的头更痛了。
不久前琴房的同学分享给他一本小说，说里面有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配角，个性鲜明，十分抢戏，让他有空看看。
恰好昨晚马术老师生病，他难得闲暇，想起了这本书，打开准备当做睡前读物看。
结果一看就看到了后半夜。
原书中，同为练习生top的主角攻受恋情被反派发现，p了假吻照匿名发给主角攻的豪门父母，导致主角攻被送出国，放弃出道。
彼时主角攻已经是粉丝量不小的公开练习生，公司给不出他乍然退出的合理解释。
为了转移粉丝怒火，公司选择把原主推出来挡枪，造成了他靠潜规则上位，抢了主角攻出道位的假象。
做戏做足，出道夜当天公司临时更换他的表演曲目，安排他弹不擅长的钢琴，导致他全程慌乱忘词，演奏错音，被全网群嘲。
粉丝无法接受这样的废物抢出道位，怒然要求把他逐出公司。
公司假做无奈，扔给他一纸烂片之王片约，表示要尊重粉丝意愿与他解约，但愿意完成他做演员的梦想，给他一次演戏的机会。
原主从小便梦想有朝一日能爆红，他知道如果被逐出公司，已经变成全网黑的他是找不到其他公司接手的，于是不惜抛下自尊恳求高层不要抛弃他。
之后他更是不惜放弃电影学院的入学机会也要留在公司，每天默默忍受折辱刁难，即使被安排在漏雨宿舍也毫无怨言。
如此淤泥般的生存环境，使得原主愈发偏激。
他眼见自己如此凄惨，和他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主角受却出道走红，嫉妒难耐之下不仅和主角受断绝了关系，还破口辱骂对方是个同性恋，是他害自己落到这个地步的。
主角受心怀愧疚，想方设法为原主牵线资源，他非但不感激，还转头设计爬上某影帝的床，想拍下证据要挟对方捧红自己，结果被对方识破，下场凄惨。
熬到凌晨三点看到这里，江洛只感到迷惑。
他翻了翻评论区，果然大部分读者都在骂原主窝里横，不去怨恨推他出来挡枪的公司和霸凌他的练习生，反倒对同样身不由己的主角受恶语相向，跟那些和家里人大吼大叫出了门就唯唯诺诺的人有什么区别，简直离谱至极。
大概是作者也察觉到读者的忍耐度达到了极限，所以在原主下线之后，剧情顺风顺水。
主角攻受不仅破镜重圆，还共同收集证据告倒了黑心公司，双双成为顶流，完成了年少约定。
读者纷纷为主角间细腻动人的感情拉扯尖叫，江洛却在入睡前还想着下线已久的原主。
倒不仅是因为同名同姓，他只是在想，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会选择解约去上电影学校，而不是留在公司。
毕竟那是他梦寐以求，却因为重重阻碍未能考取的院校。
手机闹钟突然响了起来。
思路被打断，江洛定定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声乐课提示，终于在这一刻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确实穿进了书里。
他好像真的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了。
窗外的雨还没停，江洛随手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外套披上，拿起门后挂钩上的折叠伞走出宿舍。
路上行人匆匆，他遵循着原主的记忆，步行了二十分钟，到达了甜柠娱乐所在的大楼。
半旧不新的建筑物在阴天里显得格外阴郁沉闷，窗户上倒映着阴云，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
楼下围了一圈人，都是蹲守练习生的粉丝和代拍。
想也知道一定没有原主的粉丝，江洛没放在心上，正绕过她们准备进楼，雨幕却在此时微动，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他下意识抬手去接。
是一瓶橙汁。
瓶盖被拧得很松，如果砸到他身上肯定会淋个满身。
江洛面色平静，一手持伞，一手屈起手指拧紧瓶盖。
他回头看了一眼众多举着伞的粉丝们，她们眼中多是看热闹或不屑。
只有一个女孩子明显在回避视线。
江洛走到她前面，把橙汁递给她：“别再乱扔了。”
女孩子撇撇嘴，拿过橙汁，心虚地没说话。
倒是旁边的同伴怒目相视，骂道：“要你管啊，你这个抢出道位的垃圾！”
江洛看向她，眼中带着点几不可见的冷意。
同伴瞬间噤声，下意识退了一步。
她们见到江洛从来都是顺手扔个东西砸他或骂他的，反正只要不弄伤人就行，加上对方每次都是低头跑开连句话都不敢说，以至于她们愈发肆无忌惮。
可是江洛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眼神？
江洛不打算留在甜柠，也懒得跟跟未成年粉丝计较，他看了看乌云遍布的天，淡淡道：“雨要下大了，早点回家吧。”
说罢转身进了大楼。
甜柠娱乐占了这栋大楼的九到十五层，作为娱乐圈最出名的偶像工厂，甜柠在培养爱豆的领域上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体系，规模逐年扩大，据说明年就要搬到新楼去了，也难怪原主哭天抢地的不愿离开，非要耗死在这棵树上。
踏入九层，没等江洛看清声乐教室的方向，就被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拉住，劈头盖脸地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来，耽误了多少事。
江洛不着痕迹地拽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声乐课还没开始，我耽误了什么事？”
平日欺负江洛惯了的艺人助理被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洛懒得多说，绕开她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有文员往他怀里塞资料让他去打印，前台叫他去跑腿买三明治，还有其他助理要他帮忙去取外卖。
等江洛挨个回绝过去，刚走到声乐教室，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嘲笑。
声音不高不低，像是故意让他听见。
“当初大家一起进公司，他抛下我们扒上金主提前出道，结果还不是一样被雪藏！”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听说公司要跟他解约呢。”
“快点解吧，我可不想出道之后被说跟他是同一个公司的。”
江洛挑了挑眉。
原主虽然和主角受一起出道，其实比主角攻受都小三岁，真论起来和现在屋子里这些未出道的练习生才是同期，不过是被拿去挡枪才提前出道。
而这些未能提前出道的练习生不知怎么，也真信了公司传出的“金主论”，对原主嫉妒且不齿，日常冷嘲热讽，随意使唤，现在听见解约风声，更是故意说给他听，想看他难过大哭。
不过这倒是想多了，江洛只觉得庆幸。
既然他们还在谈论，就说明自己还没错过解约的节点。
屋内练习生们热火朝天地明嘲暗讽了半天，一回头却见主角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完全没有要崩溃的迹象，不由生出了点在唱独角戏的无趣。
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练习生走到江洛面前，语气傲慢地说：“喂，去泡几杯咖啡来，记得加奶，不要糖。”顿了顿，又刻意强调：“我们要准备出道了，身材管理知道吗？”
江洛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嘴角微弯，故意摊摊手为难道：“不要糖吗？可我平时都是用抹布水冲的，如果不加糖会盖不住味道吧。”
练习生：“？！”
这个人刚才说什么？他、他他他平时都是用什么给他们冲咖啡？！！
练习生面露惊恐，想起之前喝过江洛给他泡的那些咖啡，只觉得嗓子发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干呕出来。
江洛倚在门上，视线越过他，目光同情地扫过满屋练习生们一键变青的脸色。
正想再说点什么吓唬他们，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下。
江洛下意识回过头去，唇角还沾着点笑意没散。
来人看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然后语气冰冷地通知他尽快去十二楼会议室，总监有事找他。
江洛点点头，说“好”。
他有预感这就是解约了。
刚要离开，江洛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看了眼面容扭曲、正快速敲击手机键盘查询附近能洗胃的医院的练习生，语重心长地说：“身材管理要喝黑咖啡，早点断奶，知道了吗？”
说完在练习生愤怒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走廊的地板被来时伞上落下的水滴洇出几块不大不小的水痕。
保洁阿姨正撒气似地甩着拖把清理，余光见江洛来了，动作更加夸张，故意挡住他的去路。
江洛脚步一顿。
书中原主是哭求着拒绝解约留在公司的，为了在公司的日子能好过一点，他每天都努力讨好身边所有人，平日里不仅为练习生跑腿，还经常帮职员甚至保洁做事。
久而久之，这些人就把原主的殷勤当做理所当然，别说感谢，就连一个好脸色都吝啬，仿佛一切都是他死皮赖脸留在公司而本该付出的代价。
现在的情景，换做原主，怕是已经上去边道歉边抢过拖把自己做了。
可江洛不会。
原主眼中珍贵的合约对他来说一文不值，所以他只是侧开一步，没什么表情地倚墙看着。
保洁阿姨拖了半天都没见江洛上前帮忙，转过身刚想破口大骂，却在见到江洛的瞬间愣住了，已经到嘴边的脏话，突然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江洛穿着廉价发旧的衣服，手上的雨伞上印着连锁超市的俗气LOGO，可气质却如同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豪门少爷，轻慢随放，不容忽视。
见保洁阿姨看过来，他淡笑着问：“可以让开了吗？”
保洁阿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拉开拖把桶给他让路。
等江洛的背影离开，她还没能反应过来。
明明平时可以随意拿捏的人，今天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她居然不敢像平时一样骂回去，真是奇了怪了……
沾雨的伞布已经干了。
江洛把伞放在了前台，上了十二楼，出电梯之前，他想了想，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这一层都是办公室，安静的针落可闻。
大会议室的门敞开着，显然在等他。
在座除了总监和经纪人之外，还有一个同期艺人，许温星。
江洛并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因为那个烂片之王的意向约，本来是要给他的。
许温星甜系长相，深得公司宠爱，稍微委屈地掉几滴眼泪，就说服了高层把这个片约给江洛。
美其名曰替他实现梦想，其实不过就是再次挡枪罢了。
此时许温星抬起沾着泪痕的小脸，清澈的小鹿眼水光潋滟，他看向江洛的眼神带了点愧疚，反倒衬得他更加惹人怜爱。
其他人看他这样，射向江洛的眼神愈发不善。
江洛并不在意，在满座杀人目光中淡然坐下。
会议室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聚集在对面，互相眼神交流着怎么让江洛滚出公司。
一半是江洛自己，他闲适地望向窗外。
雨果然更大了。
公司的人本以为江洛会像往常一样被吓得不敢说话，却没想到他看起来这么镇定，于是流畅地开始了一人一句，名为劝说实为威胁的说辞。
“你还不知道吧，星星在大厂选秀里c位出道了。”
“宋野那个落魄影帝，之前力捧的新人吸毒被抓，后来部部烂片，票房毒药，星星是不可能去跟他搭戏自毁名声的！”
“你是什么废物你心里清楚，跟烂片之王搭戏也不算委屈你。”
“江洛，高层昨天开过会了，决定正视粉丝希望你离开公司的合理诉求……”
“综上所述，公司决定与你解约。”
屋顶的白炽灯闪了一下，其中一个灯管钨丝好像断了，室内顿时昏暗了一度，合着外面暴雨而至，闷得人心慌。
江洛一言不发地看这场众人拾柴火焰高，他坐在半暗的灯下，对面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看见江洛手撑着下巴，淡淡问：“说完了吗？”
高层坐在主位，他早料到江洛不会甘心离开，冷哼一声，讥讽道：“怎么，还是跟之前一样赖着不像走？”
许温星咬了咬唇，啜泣着问：“江洛，你的梦想不是爆红拍电影吗？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因为赌气就拒绝啊……”
经纪人搭腔：“粉丝对你有多不满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公司给你一个拍戏机会，你居然敢不识抬举？！”
其他人也面露不耐，看那样子恨不得逼着江洛签字滚蛋。
啪——
灯花重燃。
原来只是接触不好。
也是这时，众人才看清江洛的表情，他嘴角含笑，漂亮的桃花眼隐隐发亮，看起来并不难过，也不生气。
在座众人：“？”
总监拧着眉：“你不愿意是吧，我告诉你……”
江洛微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公司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地方，只是跟烂片之王合作一次就可以脱身简直是他赚了。
于是无辜地摇摇头，说：“我愿意啊。”
轮番威逼的人都愣住了，许温星的眼泪挂在下巴上都忘记抹掉。
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这个人真的是江洛？那个被推出去挨骂也非要留在公司的江洛？！
江洛不知道也不在乎他们在想什么，事不宜迟，他今天就想搬出那个破落的宿舍，看了圈错愕的众人，他含笑着问：“跟烂片之王合作后就解约是吗？我同意了，那……咱们现在就签合同？”
在座众人：“……”
合同是早就准备好的，条款清晰，江洛仔细读完之后就签下了名字。
等他拿着合同出来时，天光已经放晴。
楼前的粉丝还没走，全都被暴雨淋得很狼狈，正瑟瑟发抖。
江洛心情大好地跟她们挥手道别，在路上打包了扬州炒饭和水煮鱼，才晃晃悠悠地回了宿舍。
吃完之后，江洛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开始归置原主的东西，他翻了许久，才找到被压在抽屉底层的中影录取通知书。
江洛抽出信封，看见自己的名字印在通知书上。
他有刹那的恍惚。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都以为他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进入电影学院。
江洛是豪门联姻的产物，父母因为家族关系结婚，此前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婚后貌合神离了两年，好不容易有了点举案齐眉的苗头，就被他的到来打断了。
他的母亲作为乐团竖琴首席，怀孕后事业受阻，身体原因无法拿掉他，产后便患上抑郁。父亲不堪应付，借口忙于事业逃避责任。
渐渐地，两人都不再回家。
过去十几年，江洛很少见到他们，只是按照他们安排的人生轨迹，按部就班的前进。
小时候江洛总是在想，如果没有他的话，父母或许会慢慢相爱吧。
不过长大后就不太想了，因为他太忙，常年奔波于各种特长班中，好让父母在对外谈及他时，不至于让她们丢脸。
他连体验过校园生活、和同学成为朋友的时间都没有，更不可能把时间花在思考一个没有答案的假设上。
后来江洛决定考电影学院，想要通过演戏体验不同的人生，父母却双双反对并执意要他考商学院，他便不得不放弃了做演员的梦想。
江洛曾无数次地设想过或许有一天，他有机会可以卸下重担，离开这个家庭，按照自己的想法过一次人生。
却没想到这一天真的会来。
所以即使这个机会附带着全网黑，烂片之王的片约，还有废物练习生的名号，他也不在乎。
江洛把信封放进行李箱，提着外卖盒走出了宿舍。
因为最重要的东西他已经得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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