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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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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鹤一惊:“你为何这般说我母后?”
刘皇后轻轻笑了笑:“娘娘可知懿德皇后的身世?”
沈霜鹤道:“略知一二。”
刘皇后抿了口茶,幽幽道:“懿德皇后本名卫梵音,乃卫相之女,自幼貌若观音,与佛有缘,但是懿德皇后十二岁时,卫相获罪被诛,举家被抄,树倒猢狲散,懿德皇后一介弱女,年纪轻轻就见识到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她看淡荣华富贵,于是便前往兰若庵落发出家,也是在兰若庵,她遇到了先帝,先帝对她一见钟情,不顾太后反对将她接入宫中,封为妃嫔。”
沈霜鹤听后,只道:“大师说的这些事情,本宫也知晓。”
“你知晓的时候,是何等感觉?是不是觉的懿德皇后颇为幸运,身为罪臣之女,身世飘零,居然能获得帝王垂怜,一朝翻身,竟成了一国之母,你是否觉的,她十分幸运?”
沈霜鹤不置可否,她细细想着,她初次听到懿德皇后的故事时,的确是这般想的。
刘皇后微微一笑:“但你可知晓,卫相被诛,乃是庄景帝忌惮他势力太大,怕对先帝登基造成障碍,担心他把持朝政,所以才在临终之时以结党的罪名诛杀了卫相。”
沈霜鹤道:“这本宫倒并不知晓。”
前朝的事情,她一向甚少主动打听,免得背负牝鸡司晨的骂名,但如今听刘皇后娓娓道来,沈霜鹤也并不意外,所谓狡兔死,走狗烹,纵然卫相在庄景一朝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也累积了偌大势力,庄景帝驾崩那年先帝才十六岁,庄景帝怕卫相把持朝政诛杀他,也符合帝王心思。
刘皇后将磕了一个角的茶盏放下,她道:“那知晓之后,你对于懿德皇后的入宫,有何感想,仍是觉的她十分幸运么?”
沈霜鹤细细琢磨,若换做她以前,可能仍是会这样以为,但是在她见识过大千世界,以及看过海女村那些为自己而活的女人后,她犹豫了。
刘皇后又道:“先帝对于懿德皇后来说,到底是恩人,还是仇人?懿德皇后的父亲因他而死,她看破红尘削去头发准备常伴佛前时,又被强行带入宫中,无人问她,她到底愿不愿意去?她到底是情愿继续做一个尼姑,还是情愿做大宪的皇后呢?她的感受,无人在意。”
刘皇后说到此时,她站起,看向空中的明月,明月皎皎,散发着柔和光芒,就如懿德皇后给人的感觉一样,刘皇后道:“所有人都觉的,遇到先帝,乃是懿德皇后的幸事,她那些兄弟姐妹,欢天喜地,家族叔伯,更是感恩戴德,她就这般养了头发,入了宫,在宫中,她贞静贤德,谨小慎微,不敢行错一步,当了皇后,她更是束身自好,温柔敦厚,不管是对待宫婢,还是仇人,她都宽容大度,她赢得了贤后的身前身后之名,以后青史之中,也会极力歌颂她的美名。”
沈霜鹤听着,隐隐有些恍惚,刘皇后看着她,看着那个有些肖似懿德皇后的面容,她叹了一口气:“后人会说,懿德皇后年纪轻轻就积劳成疾而亡,那睿武帝,更是深情,三月后就随妻而去,但是无人会在意那个可怜的女子,到底是积劳成疾而死,还是活活将自己憋屈而死。”
刘皇后的最后一句话,如春雷般在沈霜鹤耳边炸响,她蓦然抬头,望着刘皇后,眼前却浮现出和懿德皇后相处时的一幕幕,小时候,宫婢都说,懿德皇后真是运气好,能遇到一个这般深情的丈夫,她也这般羡慕,但是她也总能在懿德皇后的脸上,看到淡淡的悲伤,今日,她才知道,那悲伤从何而来。
她的丈夫,也是她的仇人,她与佛有缘,却偏偏要在佛前被帝王看中临幸,她入宫,她为后,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都在艳羡不已,却无人问她愿不愿意。
而她纵然不愿,也必须藏在心里,因为那不仅是她的丈夫,更是帝王,夫为妻纲,君为臣纲,这就如同两座大山一样,逼着她不能怨,不能恨,除了不能怨恨之外,她还必须要扮演一个完美的皇后,一个完美的妻子,这样,才能符合所有人的期望,才不会被认为是不知好歹,才能青史流芳。
是的,懿德皇后不是积劳成疾而死,她根本就是活生生将自己憋死的。
沈霜鹤抿唇,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她问刘皇后:“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刘皇后看着她,思绪却飞到了十四年前,那日,她本要被押解到白马庵中,懿德皇后却来了,不仅来了,还送给她一些金银,说或许有用。
她恨透了懿德皇后的假仁假义,她对她破口大骂:“你这贱婢,不要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哄骗皇上废了本宫,本宫只想将你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懿德皇后却一如往常那般面容平静,她容颜美如观音,她望着刘皇后,眸中有万千悲悯,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而是最后静静道:“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她什么?羡慕她能去当尼姑吗?
这句话,被恨毒了她的刘皇后视为耀武扬威,但等刘皇后来了白马庵,常伴青灯古佛,慢慢将自己的一身戾气磨灭时,她才惊觉,原来当日懿德皇后的那句话,也许并非妄言。
刘皇后回过神,她看着沈霜鹤,笑道:“贫尼每每想起十四年前的自己,都觉的面目狰狞,分外可憎,其实,先帝并未喜欢过贫尼,但是贫尼还是为了他,从一个娇憨少女变成一个阿修罗恶鬼,贫尼修行佛法之后,才开始思索,贫尼的悲剧,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懿德皇后么?难道斗倒了懿德皇后,先帝就会喜欢上贫尼吗?”
刘皇后摇摇头,她慢慢跪坐到沈霜鹤面前,目光平静:“贫尼用了十四年,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纵然皇上相邀,贫尼此生也不会再回宫里了,这白马庵,甚好。”
她顿了顿,又道:“当贫尼见到皇后娘娘时,就如同看到了另一个懿德皇后,一样的完美无瑕,一样的守礼克已,但是贫尼,却不想再见到第二个懿德皇后了。”
刘皇后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了声:“娘娘,贫尼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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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刘皇后走远,沈霜鹤都久久未回过神,刘皇后的话,的确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微风吹过,沈霜鹤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第二个……懿德皇后吗?
她不嫉,不妒,兢兢业业打理着后宫,平等的厚待每一个妃嫔,纵然有郭彤霞这般屡次挑战她权力的大胆女子,她也忍气吞声,将所有的委屈都放到自己心中,懿德皇后是活活憋屈而死,而她,是否也会步懿德皇后后尘呢?
沈霜鹤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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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刘皇后再未出现过,沈霜鹤也并没有去寻她,刘皇后已经不是刘皇后了,她只是一个叫摒尘的尼姑,她的心已经归于平静了,这里,便是她最好的归宿,而她沈霜鹤,也无谓再去打扰了。
在白马庵养了数十日后,沈霜鹤的病终于大好了,于是她继续往京师前行。
几个月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沈霜鹤撩开马车的车帘,离开时是春日,回来时已是秋日了,不知珠珠,可长高了些,有没有忘了她。
沈霜鹤放下车帘,如此忐忑不安地进了宫。
她刚踏入宫门,春朝已经带着珠珠守在门口了,珠珠一见她,立刻欢喜地飞奔过来:“母后,母后!”
沈霜鹤将她抱起,她心疼地摸着珠珠的脸庞,还好,没有瘦。
沈霜鹤抱着珠珠,都不愿意放手:“你在宫里,有没有好好听春朝姑姑的话?”
“我听了。”珠珠抱着她的脖颈,童言童语道:“我想母后的时候,春朝姑姑就带我看月亮,说母后就住在月亮里,看月亮就能看到母后。”
沈霜鹤扑哧一笑,她偷偷对春朝道:“春朝,哄她你也辛苦了。”
春朝见沈霜鹤回到,已是高兴到手都不知道放在哪了,她连连道:“这是奴婢该做的,一点也不辛苦。”
沈霜鹤抱着珠珠,往寝宫走去,她随口闻到:“对了,宫中一切都好吧。”
“好。”春朝边走边道:“娘娘走后,皇上并没有让郭贵妃打理后宫,大概也是知道她不是那块料吧,反而让德嫔娘娘代管,德嫔娘娘的性格,娘娘是知道的,那是万分周到,所以宫中一切都好。”
春朝顿了顿,还是没说最后一句话,宫中一切都好,好到没了沈霜鹤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春朝藏起心中的伤感,她又道:“对了娘娘,郭贵妃马上要临盆了。”
“是么?”沈霜鹤算算日子,的确是快生了。
春朝嘟囔道:“等她平安生下小皇子,咱们就更没地方站了。”
沈霜鹤道:“春朝,听你这意思,倒是希望她不要平安生产了?”
春朝道:“这可不止奴婢这样想。”
这宫中哪个妃嫔,不是这样想?
沈霜鹤叹气:“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这种想法,连想都不应该有。”
她心想,春朝到底是在宫中久了,大概和其他人一样被同化了,眼中只有争宠这两个字,她根本没意识到她的期盼有多么恶毒,等回了寝宫,她要好好说说她。
她将怀中珠珠放了下来,改为牵着她的手前行,珠珠蹦蹦跳跳的,显然很是开心,沈霜鹤莞尔,她牵着珠珠走着,眼前却映入一个颀长如琼林玉树的明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