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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咒地(上) ...


  •   这是一座空城。

      至今找不到座落的地址,唯有一座城。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更不知道我要怎么能够出去。我只看得到这城,像是一个裸身的老女人,这墙看起来皱巴巴的,千沟万壑里嵌着墨绿色或是亮蓝色的粉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在两边立着一间间阴森的牢房状的小木箱子,对,是箱子。方方正正的一个,一边用土灰色的栅栏封住,乍一看,像是老女人嘴里那几颗残留的牙齿,脏兮兮的还摇摇欲坠。

      我路过他们——那些关在箱子里的东西,我很确定,他们跟我一样,不是人。在两个多小时前,我因为脑血管破裂抢救无效而被宣布死亡,这是一场意外,造成了生离和死别,我很无奈。但我却不悲伤,我在离开的那一刻,看到罗杰悲痛欲绝的脸,我知道,我的存在并不可有可无那就够了。
      我刚刚说过,我不知道我怎么进来这座城,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座空城,没有人。而这些跟我一样的,说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填补着这座城。我一路慢慢走着,在走到道路尽头处的地方,我看见一座高塔,尖尖的顶端上悬挂着一座钟,只能听到一滴滴液体落在地上的声音,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转过身,我看到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右脸上有一个疤,显得狰狞可怖。油腻腻的棕黄色头发下刻着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怨念深重。他用粗大又脏污的手拉住我,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扔进了开着门的那个箱子,我重重地砸在了这箱子的角落里,竟然感觉到一丝疼痛。
      听到那门上锁的声音,我爬了过去,瞧见那男人慢慢走远的蹒跚背影。他穿的是用兽皮做成的短裙和皮袄,很原始的装束,肥壮的脚上套了一双靴子,每走一步就会发出一声笨重的“嘭”。

      “你是新来的吧?别看了,亲爱的,那是蒙德尔,哦……那是恶魔,亲爱的,你斗不过他。”沙哑而略微柔软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我这才注意到这箱子里的其他“东西”,回过头,我找到刚刚说话的那个人,尖腮的高个子男人,挺秀气,但眉宇间有着一些憔悴,眼神乱飘。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先生,我没说过我要斗过他。”看了眼他那一身贵族装束,我讽刺地笑了笑,他的身边还坐着好些跟他差不多的“东西”,狼狈并且浑身血污。我想了想,问他说:“你是谁?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这里是哪里?你们是怎么来的?”

      “亲爱的,你一会问我这么多,我怎么能够一一都回答你呢?我想想看,你是想问这事情发生的原因?不,我猜也许你只是好奇,单纯好奇,我说的对么?”他一边说着,一边眉飞色舞地慢慢走到我身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挑起我的金色头发,继续说道:“亲爱的,我喜欢这金发,你知道的,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一个金发的女人。”
      不等我说什么,他转过身,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我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纯正的金发了呢?让我想想,是那些恼人的小姑娘么,总是喜欢那么求新立异,就好像金发是一种潮流似的,我可不这么认为……我想亲爱的你知道,金发,是……”

      “哦不,对不起先生,我想我能不能打断你?”我有些不耐烦,“我的金发不应该在这里,至少是现在,成为你的谈资,我只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而这里,是哪里?”

      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我没有坚持,看到他现在站着的脚边那个哆嗦的女孩,我慢慢走过去她身边坐下。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只垂着头,瘦弱的肩膀毫无声息,看起来像一具尸体。似乎……在这个地方,那个聒噪得像啄木鸟样的尖腮男人是唯一愿意理我的?

      我有些挫败,见我不愿意说话,那尖腮男人独自晃荡着走了会也坐下了。在这样森然的牢笼里,我不由得想起我活着时候那个华丽的病房,至少那里有暖气还可以有热乎乎的松饼,罗杰总是了解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离开他,我现在感觉到一些遗憾,但我并不觉得后悔。我知道罗杰在我离开之后一定会走向他新的生活,他一直都是那样的男人,绝情又多情,我爱的兴许就是那样的罗杰。如果有天,罗杰真的对我一往情深,噢,我的天,我会崩溃的。然而,如果真是那样,没准我会更早来到这里,又或者我不会来到这里。

      “他是海森瑞安德,总是那么令人烦躁而恼火,我一点不喜欢他。”

      听到很童稚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却发现是我刚刚怀疑的那具“尸体”——那个女孩。她有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挖去了眼珠子,还有几滴血凝固在脸颊上,笑意嫣然,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跟她略呈灰黑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诡异。

      我以为我会被吓到心跳加速,然而我只是神情扭曲,这样快速的转变几乎都让我忘记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指着她的脸,不清楚她是否看得到,颤声说道:“你……”

      “我知道,你一定会被我吓到,对么?哦,我很遗憾,但这很正常,我习惯了,你知道的。你是新来的吧?你叫什么?”她问得很随意,就好像在跟我闲扯今早的星期天日报到了没,而这四壁是森然可怖的墙,这种落差让我有几秒的无措。

      定了定神,我回答她:“卡洛丽・帕森纳德。”

      “哦?是么?我叫琪丽,琪丽・沃特森。很高兴可以在这里遇见你,亲爱的,你要遭殃了。”她说着笑了笑,嘴角扬起的那个瞬间给我一种她的眼睛也在笑的错觉。

      我想,她一定是知道什么,便问她:“为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浑身略略瑟缩了一下,那一丝颤抖从她的身上传到我身上,带来一阵战栗,陌生的恐惧开始肆虐,我不得不承认,即使不再是人了,这种对陌生的畏惧感却依然清晰地存在。她沉默了一会,默默地转过头,惨白的牙齿上倏然多了些血丝,确切地说,应该是血浆和皮肉。

      她露出一个可怖的笑脸,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咒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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