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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个人的安娜
      我一脚踢开卧室门,扑倒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王斯在我卧室门口露了一下脑袋,又钻回去了。我讶异地想,今天不是周末,这小子怎么今天在这儿。
      我听见王斯声音响亮地同他母亲说:“妈妈,不是强盗,是梅阿姨”。我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背后,大喝一声,岂料那小人儿转身过来,一点没吓着,指着后面的电视机对我说:“梅阿姨,电视机上都照出人影了”。我没好气地拍拍他的头,同安娜说:“一点不像个小孩。咦,今天难道是周末,我上班上昏头了吗?”
      安娜坐在沙发上吃水果,随便剥了个桔子递给王斯,我在旁边坐下,在水果篮里挑杨桃吃。
      “不是,王本坚出差,小四同我住两天”。
      “表哥出差?去哪儿?”
      “我不知道”。安娜大声喝住王斯,“小四,别把桔子给鱼吃,鱼不吃水果”。
      王斯从院子跑回来,爬上沙发,坐到我们中间,问他母亲:“你怎么知道鱼不吃水果,它饭都吃”。
      安娜慢条斯理地说:“它胃寒,不能吃”。
      我望着爬在安娜身上的王斯,他倒是同他父亲一点不像,整个像安娜单性繁殖的,连脸上的痣都长在同一部位。
      王本坚是我的表哥,安娜是我的前表嫂,王斯则是他们的儿子,小名小四,今年四岁。安娜现在是我的房东,我在租房子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我的表嫂,嗯,前表嫂,她也不知道,等到后来知道了以后,我们已经住了有段时间了,现在哪里找这样便宜又好的房子,她就是我后妈,我也决不搬,更何况,安娜亦不是个坏脾气的人,所以目前我们还住在一块儿。
      安娜是她的本名,据说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是个文学青年,迷托尔斯泰迷得差点要到苏联去,所以给女儿取了这样一个名。安娜自嘲说,取这样一个名字,不离婚怎么成。
      安娜的文学青年母亲除了留给她一名字以外,还给她留了一套房子,就是现在我们住的这套。房子虽老,却非常舒服,它甚至有一个小院子。我要是也有这样一套房子在,离婚起来自然有底气的多,安娜在争取王斯的抚养权不果后,同王本坚约定每周末两天王斯在她那里过。
      我来租房子的时候,见到这院子就想着夏天坐在凉椅上喝绿豆汤该是多么美好啊,一听价格,更是美好的立刻放下订金。不过合同上说,不能带男人过来过夜,不能聚众大声喧哗,不能堆积衣物超过三天,不能使用厨房烹饪奇怪的食物……不能搓麻将,最后一条我同安娜商量说能不能改一改,麻将不能不搓,能否改为不得超过晚十二点。我终于知道这房子地理位置这样好,租金又便宜,可就是没人租的理由了。
      小四趴在鱼池旁喂鱼,用我们准备明早蛋炒饭而特地留下来的饭。我愁眉苦脸地问安娜:“明早我们吃什么?”
      “可是我总不能不让他喂鱼吧,老师说要从小培养爱惜生命的好习惯”。安娜望望电饭煲里渐渐少下去的饭。
      “可是你让我不吃早餐也不行啊,”我说:“我堂堂一个工程师,居然沦落到同鱼争食。安娜,你不要养这些鱼就好了”。
      我搬进来的时候,这鱼池还没有鱼,只有几块太湖石放在中央,就那么二平方的水洼,安娜同她儿子说,这是池塘。小四就问了:“书上说池塘里有鱼有蝌蚪……”逼得安娜只得买了红鲤鱼放进去,才能回答她儿子的问题。至于蝌蚪,两个女人住的地方,养一群随时可以变成青蛙的蝌蚪?!我同安娜说,这不是逼得我们变公主吗,你可以我条件不成做不了。安娜想来想去,觉得要是坐着乘凉的时候冒出一两个王子示爱,场面太壮观,有损两人的清誉,才收起她无所不能母亲的形象,哄着小四说蝌蚪找妈妈去了,不在池塘。
      我们家的红鲤鱼个个身段苗条,直逼凯特•摩斯,原因是它们只有等到小四来的时候才有东西吃,幸亏鱼池是露天的,那些鱼到底没饿死一条。
      安娜无奈之下只得重新烧一锅饭,因为纵然我们两不吃,小四明天早上去幼儿园也是要吃的。安娜无疑是个好母亲,从小四强烈热爱她的程度就可以看得出来。
      王本坚很是不服气,他供他吃穿玩,一周五天贴身伺候,忙的没时间找女朋友,宝贝儿子的心居然朝向她母亲。我安慰他说,那当时你何苦同安娜争儿子,自己轻松一点不好么。王本坚眼一瞪,王家的子孙岂能由外姓人抚养。我目瞪口呆,心里想,怪不得安娜要拿回王斯的抚养权,这样一个人,王斯同他一块儿生活,是有些让人担心。
      将小四哄的睡觉了后,我与安娜坐在客厅里看新出的连续剧,我们俩都喜欢看那种一集就讲完故事的侦探片,安娜说自己老了,注意力只能保持四十分钟。
      我同她发牢骚:“男人太热情真不是什么好事”。
      安娜说:“不是正中你的意么,热情如火。”
      “情郎得热情如火,可是那是你上司。”我苦着脸说,“我刚刚认识的上司。”
      “就是你刚进的单位么。怎么,那儿流行追女职员?”安娜好奇地问,“还是人没见过女工程师?”
      “他妈的,上过学工作五年以上的,谁不是工程师,我们那看门的老头都自称陈工。”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局长时不时地拐到我办公室问候我,可巧的来了三次,我都出去了。办公室的同事陈鹰阴阳怪气地学着对我说:“梅照塞工程师在吗,啊,她出去了开会了?好好好你们工作工作。梅工程师,我们可真不习惯局长这样和蔼可亲的。”
      安娜笑道:“那也是他关心下属,你们那局长几岁了?”
      “五十好几,都可以做我父亲了。”我叹口气,“没事他瞎窜什么门啊。”
      “张爱玲说男人大个十五岁最好,二十岁也不差。他又是局长,有权有势,可以考虑。”
      我扑过去要撕她的嘴,安娜边躲边说,“这就叫恼羞成怒,欲盖弥彰。这可不是正好,人家投鼠忌器,同事也不敢怎么地吧。有局长撑腰呢。”
      “你教小四学成语上瘾了吧,谁要做那只老鼠。”我悻悻地说,“好处没捞着,倒惹了一身的骚。那天我们处长说:‘小梅啊,你同局长说说,给我们科室的电脑换台新的,人家都是液晶的,我们科室同事们还是纯平的显示器。’”
      “还真以为你是局长夫人呢。”安娜笑。
      “可不是,”我恨恨道,“什么玩意,以为老娘好惹呢,三十年的米饭又不是白吃的。”
      当时我皮笑肉不笑地同我们处长说:“按规定,电脑报废期是五年,您那十七寸的戴尔纯平我记得是三年前统一订的,要换的话,只得提前报废吧,那还得叫税务局的来评估,要不,我同财务处的人说说?”
      “小昭啊,你的业余会计倒还没白学呢。”安娜说。
      大学里我爱上一个学会计的人,投其所好的,我选修了一门会计,没想到吊凯子不成,现在反倒派上用场了,所以说,知识就是力量,倒也没说错。
      王本坚三天后才来接小四,来的时候,我们正在与小四玩红绿灯的游戏,我与安娜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不敢动,小四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就是不转身回去,我在坚持了五分钟以后,倒地不起,小四欢呼一声跳到我背上,我无奈地与安娜说:“哪里有这样玩红绿灯游戏的,红灯竟然有五分钟,这不交通阻塞么。”
      安娜也软了下来,笑道:“难不成红灯不能出故障么。”
      我只得起来烧饭:“你们可是母子齐心,其力断金。”
      “我可是一赔二,小四要输了,饭也是我烧,你自己道行不高,哪里怨得了人。”
      “小昭阿姨,我要吃炸鸡翅膀。”小四在旁点菜。
      我与安娜对望一下,两人脸上都现出恐怖的神情,油炸?!在一个抽油烟机会出毛病的厨房?
      我们四人坐在必胜客里吃东西,王斯在啃他亲爱的鸡翅膀,王本坚抱怨:“门铃都按有一个小时了,怎么都没人来应门?”
      安娜慢慢地说:“门铃坏了。你要来,可以先打个电话过来。”
      “你还在那个鬼佬那里上班?我都说了,不高兴就不要做了,才挣的那几个钱,老钱那天碰到我还说,安娜还在那里做?那鬼佬的名声多不好。”
      我偷偷地看看安娜,她并不生气,也不回答,只吩咐侍者再上一盆鸡翅膀,人家来必胜客吃披萨,我们则是每次来吃鸡翅膀。
      席间只听见王本坚的话,我们三人都埋头苦吃。
      “你同妈妈去做祷告也好,认识几个教友,别老一个人待在家里。信上帝也是件好事。”
      我觉得王本坚的态度简直像对自己的女儿,一大把年纪了,也不会看看他现在同安娜什么关系,倚熟卖熟。
      安娜回答说:“做祈祷?是的,我灯泡烧坏时也向爱迪生祈祷。”
      我一口抹茶冰淇淋呛在喉咙口,差点没笑出声来,捂着嘴,另一只手向侍者要水。
      小四被王本坚接走以后,我无不怀疑地说:“表哥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男人不是应该像酒的吗?愈老愈醇才是。”
      安娜说:“他是做坏的那坛,变不了酒,只得做醋,而且是镇江陈醋,酸的要死。”
      王本坚说的那个鬼佬,叫爱普生,是安娜的上司。人长的有点像哈里森福特,不过比他胖一点,肚子突出点。人家大明星搞婚外恋,他也学,在外头同一个外语学院的中国女学生走的很近。安娜是他的秘书,经常接到他太太的电话查勤。安娜无奈地同我说,那女学生是猪油蒙了心,同一个外国老头胡混,她还以为他能带她出国。
      我与她争辩:“人家也可能是真心相爱。被你说的这样庸俗。”
      “屁,一个五十岁,身上有狐臭的外国人,衬衫三天才换一次,肚子上的肉不用西装遮住,简直就是旧电影里资产阶级坏分子的典型。同这样的人谈感情?”安娜冷冷地说,“我信,她自己信不信?”
      可就是这样着,安娜还是在他手下干活,时时接到外国老妇人的电话,声音暖昧地同她说他先生的坏处,生怕安娜爱上他。
      安娜曾经无不疑惑地说:“哈里森福特要没钱,也就是一糟老头。爱普生太太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我与安娜的生活乐趣之一就是在对方面前说上司的坏话。为着这乐趣,我们一直做下去,当然,也是为了钱,钱钱钱,我学小四看鸡翅膀时的深情眼神,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我提着刚发的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社会主义单位就是这点好,年节前后总会发些不值钱,但丢了又可惜的小东西。但是偏偏搁在今天!我一提起来就怒火满腹,我刚一出差回来,就被告知发了血蛤,可是是前天发的,我望着那半小麻袋的东西发愁。“保质期?”,处长手一摊:“我又不是生产者,我哪里知道。”
      妈妈打电话过来,问我这个月是不是不打算去看她了,我在她开始长篇大论讨伐我以前,急忙说,发了血蛤,我正要去你那儿。偏偏又下雨,以前满大街跑的空计程车突然金贵起来,我站在传达室里等计程车,听警卫们的黄色笑话,这年头,等了半小时,还是搭同事的便车回来的。
      一见面,妈妈劈头劈脸地说:“我不打电话给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
      我那新鞋子浸了水,整只脚简直像踏在水洼里,哪里还来得及反驳她的话。提着那麻袋,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回到解放前。
      捧着杯热茶,才有点缓过劲来,妈妈又问:“你去那儿了吗?”
      我心里暗想,果不然,又来了,只得笑着说:“我出差回来,东西还没放下,就先跑你这儿来了,哪儿有空。”
      看来妈妈很满意这个答案,下厨烫血蛤去了。我捧着头,简直要掉下来似的痛。
      那儿,指的是爸爸那里。
      她们二老是五年前离的婚,当时也算一件轰动的事。爸爸爱上一个小他十岁的女人,辞了副局长同池女士丈夫的职位,一门心思地追求他的爱情,老头子恋爱,听说像老房子着了火,烧起来没有救的。我不知道他怎么到老了还有这样多的感情无处挥发,池女士更想不通,于是乎,称其为鬼迷了心窍。我被迫得分黑白,我同爸爸说,我得站在妈妈这边,她只有一个人,你怎么着,还是有两个人。
      我见过那只鬼,实在同蒲松龄笔下有差池。我望着爸爸脸上的微笑,这真是个自私的男人,可是,谁又不是自私的?
      我无头苍蝇似的找房子的时候,爸爸曾经领我看过一套房子,付了定金后,才知道是她的房子,悔的肠子都青了,打电话对牢爸爸吼,你想我让妈妈杀了吗。
      当时同现在池女士都像支上了弦的箭,稍一触动,便一发不可收拾。爸爸低声说,我看你找的辛苦。她也是好意。
      我心里苦笑,爸爸,你要了爱情,怎么可以要人若无其事。我只得压低声,连声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找着的。
      当时安娜救了我,不,是她的房子救了我。我没办法与池女士同住,一个更年期的女人不可理喻起来,吵又吵不得,再忍下去,我倒先亡了。我身上流的是爸爸的血液,自私自利,一脉相传。
      这些年倒好了许多,池女士信教了,日日做祈祷,她祈祷爸爸与那个女人不得好报。生活这样有目标也是好事,至少人找个寄托。
      “你还同安娜住在一起?”
      我点点。唉,我怎么忘了,王本坚的妈妈是母亲的教友。
      “你也趁早搬出来,那样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同她住在一起,你还有什么嫁出去的希望。”
      “现在房子紧张,挺难找,找着我就搬。”我一贯以这个借口搪塞过去。
      妈妈看着我吃东西,拿了张纸巾给我,想想又说:“要是都像你爸爸那样的,嫁不嫁也倒无所谓。”
      我暗暗笑了,老太太果然心情大好了,也会拿爸爸说事。
      从家里回来,我到安娜的老房子那里已经十点钟了,安娜坐在那里上网下五子棋,我叫她起来吃东西。
      我们两人挤在小厨房里烫血蛤,安娜在那里数数,从一数到十,起锅,刚刚好,容易剥,又不会太生粘壳。
      安娜说:“回家去过了?”
      我点点头。
      我们两人两只手都吃的血淋淋的,我一肚子的怨气都出在这些生物上面,狠狠地饮血解恨。
      杨瑞抱着我的时候,突然问:“那些血蛤,还不错吧。”
      我在他怀里翻个身,懒洋洋地说:“咱们哪位领导的路子啊,想到要发这些的?”
      “你不是喜欢吃吗?”
      我在黑暗里找寻他的眼睛:“该不是你要发的吧?”
      杨瑞轻轻笑了。
      “可那么多,”我笑了一下,“亲爱的总工,你可是假公济私啊。”
      叫习惯了,我改不了口。杨瑞是总工程师,我们局属最年青的总工程师,我当时一看他就爱上了他,费尽力气调到这个单位,为得便是可以每日见到他。
      杨瑞笑:“不是我,陈局长一亲戚卖这个的,他问我的时候,我不反对而已。”
      是的,他永远是工作第一,有人来问的时候,才会顺水推舟一下。可是,可是当时,他当时是多么迷人。
      我第一次看到杨瑞的时候,他正借调到我以前的单位,我当时拿着螺丝刀正在调试继电器,那是套老式的保护系统,全无电脑,我望着一片密密麻麻的中间继电器,简直像回到史前对着恐龙一样吃惊,我记得课堂一位老师讲保护装置的时候曾说,等我们毕业时,大约课堂上讲的东西都派不上用场了。没想到,老师也有说错的一天。
      杨瑞说当时他看到我吃了一惊,我脸上满是灰尘不耐烦地回答他的问话,看不到么,这是工作场地,闲人勿进。
      我捂着脸笑,不可能,我对你一见钟情,怎么可能用不耐烦的声音。你一定认错人。
      杨瑞当初认定我是害羞的人,开会永远坐开三米远,出去工作只顾拿说明书看,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可是老兄,你试试工作的时候意乱情迷看看,肯定保护跳闸声不断。
      我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你呢,还不是一样。”
      杨瑞对工作的狂热非常人能比,我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认真,可是他不同,他是兴趣,他毕生唯一的兴趣只在于工作。我们认识不过是因为星期六日加班,他被迫与我同舟共济。
      我昏昏沉沉欲睡的时候,杨瑞附在我耳边说要走了,我摆摆手,转过身去。
      他永远不肯待到天亮。
      杨瑞可真有一个做好丈夫的品格,决不会夜宿不归。我甚至可以想像杨夫人一脸温婉自豪的模样。
      我没见过杨瑞的老婆,但见过她的照片,以防路上狭路相逢时,避闪不及。我不是特地挑个有主的男人来喜欢,实在是因为现在的好男人大都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可是现在杨瑞同我上了床,倒也不能再算是个好男人了。
      原本想好好睡一觉,可安娜打电话过来说自己要突然要加班,王本坚赶回来领小四得下午,所以只得麻烦我。
      我领着小四去儿童乐园玩去,名正言顺地玩个痛快,别看小四人小,胆儿真是大,啥都要玩,只有有些项目有限制不能玩。小四玩的满头大汗,抱着我说:“小昭阿姨,你可不要老,我长大了娶你。”我笑:“我要总不老,可要成老妖精了。像西游记里的白骨精一样,你还娶我吗?”王斯顿时陷入苦恼之中,这几日,安娜给他讲西游记里的故事,小四正玩代入角色,觉得自己是孙大圣。我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正为是做孙大圣呢还是玩过山车呢犹豫不决,哈哈大笑,这辈子总算有个男人向我求婚了,早是早了点,可总比没有好。
      安娜打电话过来问过得好不好,我将电话移到小四一边惊叫一边大笑的嘴巴上,王斯真诚地说:“妈妈,今天我真是开心。”
      安娜惊叫:“梅照塞,你给我儿子玩什么呢?”
      “青蛙跳机,不危险,好玩着呢。”
      “玩野了以后我还怎么教,姓梅的,你可要负责。”
      我边笑边答:“你儿子说要娶我,他对我负责,你就准备攒钱娶媳妇吧,我要求不高,只要你那老房子就成。”
      “做你的千秋大梦。啊,爱普生来了,我得挂机了,你注意着点,别给玩太累了。我叫王本坚打你的手机,他说自己就到了。”
      我与王本坚坐在茶座吃东西,小四吃了点东西就有困意了,王本坚让他靠在沙发上睡,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他身上。
      从某个程度来说,王本坚是个好人,他爱小四的神情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也爱安娜,从他提起安娜满脸的恨意就可以知道,费那么大精神恨一个人,需要爱做基础。
      “安娜嫁给我之前就喜欢一个人,结了婚还是喜欢他,她从来对我心不在焉。”灯光照在王本坚的脸上,他的脸色显得落漠。
      “安娜就是那样心不在焉的神情,除了对小四,我也没见她对谁特别认真过。”我好奇,“你知道了还娶,这不自找的吗。”
      王本坚一脸悻悻的表情:“我以为她会变,至少生了小四以后,她会变一些。没想到她要离婚。”
      想改变一个女人的心,我想,凭我表哥那点道行,确实困难。
      “得了,离都离了,你再找个好的。”我安慰他说,“安娜是好,可到底不再是你的妻子了。”
      “小昭,我到底哪里不好了,她这样坚决要离开我。”
      我突然想起以前喜欢一个人的情景,发疯了的爱,不知是不是年青精力无处发泄,那样缠着别人,买了他喜欢的东西站在他楼下等,他懂什么便去学什么,好与他搭上话。我记得冬天冷的天,我非得问明白他为什么不爱我。嘴里哈出去的白雾,白雾里他无奈的脸,他说,我不是不喜欢你,可我没法子爱上你。我不解,为什么呢,我哪里不好呢。简直同王本坚一模一样。
      原来真有血缘遗传这回事的。幸好人会学习与长大。
      我垂头丧气地回家。安娜回来叫我起来吃东西的时候,我正补早上没睡好的觉。
      安娜笑:“你不是去过健康生活了吗,怎么还无精打采的?”
      我以前与安娜说,一个壮年的女子,最好定期要与男人在床上过过健康生活,否则总有生理变态之嫌。从此以后,我要一外出不归,安娜总是说你要去过健康生活了吧。
      我嘀咕着:“你都不知道小四多会玩,可累死我了。”
      安娜骂:“累死你?累死你倒好了。我看是你自己想去玩,还赖在小四头上。”
      我望着她手上的小笼包问:“街角那家?”
      “不是,晚上同爱普生及客人吃饭,那家酒店里做的真好,所以我外带了些。反正爱普生买单,不要白不要。”
      我边吃边摇头:“这一点小东西何足道也,买钻戒的时候叫爱普生也随道买单才是正理。就凭你的姿色,倾国倾城算不上,区区一个钻戒还是倾的起的。”
      “我怕那外国老太太千里追杀,人正在虎狼之年,这种活,还是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来做才合适。”
      我有一次与安娜在一块儿逛街,倒是见着那初生牛犊了,正挽着爱普生的手撒娇,安娜一瞧见,就拉着我躲进旁边的一家咖啡店,我直骂她没出息,又不是你偷情,你躲个什么劲啊。
      安娜笑,怎么你不知道职场中最避讳的是知道老板的私生活?
      “我还真不知道。”我好奇地说,“谁说的?”
      “这还用说?!出来混江湖的哪里有不知道这个道理的。”安娜豪气万丈。
      “那直接进入他的私生活呢?”
      “待你成了教主夫人,那又当另论。”安娜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生杀大权一旦掌握在手,看哪个敢嚼舌头,废了他。”
      “嗯,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灰。做教主夫人的过程太过艰辛,不足以为人道也。”
      安娜推了推我:“你做过么,怎么就知道艰辛?有些人倒是天上一个钻戒砸下来,碗口那么大,不知多幸福。”
      “那种运气是怎么也不会落到我头上,天上不掉下鸟屎,我就谢天谢地了。”
      安娜安慰我:“你可别说,天上要真掉鸟屎,那机率也是很小的,轮不到你。”
      我苦笑,杨瑞就是天上掉下的那颗大鸟屎,我闪避不急,惨遭中弹还甘之若诒。
      后来有一次,我拉着杨瑞问,你是鸟屎么,你怎么会落在我头上?
      杨瑞奇怪地看看我,照料不回答正题,只说:“东西吃的撑住了?我叫你别吃那块起司蛋糕的。”
      我恼起来抓起他的手乱咬,他好脾气地笑:“什么时候你也喜欢吃肉了,这没做料,不好吃。你要不搁点盐?”
      简直让人发不了火。
      我还没发火,池女士却发火了:“你推三阻四地不去赴人家的约会,是什么意思。”
      “妈妈,我真的要加班。忙到蓬头佝面的,如何出去见人。”
      “借口,抹个胭脂要用你多少时间,你忙?!”池女士冷哼一声,“有人家国家主席忙吗,也不见得人家不吃饭不喝水不结婚不生子。”
      “国家主席自有人为他安排,自然比不得平民百姓,我结不了婚是正常的。”
      “我给你安排啊,安排了你又嫌我干扰你生活。”池女士一顿,“同你父亲一个样,自由,自由,嫌我干扰你生活自由,搬出去不回来。”
      我立即柔声道:“今晚,今晚我约他吃饭还不成么。”
      池女士口气软了下来:“别穿一件牛仔裤就去赴约,人家以为你不尊重他。”
      我心里暗反驳,就吕飞瑜这样一个人,我打扮成花似的也得看他经受不经受的住。口里自然唯唯喏喏,同一个女人争辩,不是闷的发慌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吕飞瑜是妈妈同事的外侄,在政府部门工作。上次相亲中的男主角,我自然是那个女主角。导演则是池女士。池女士的同事介绍吕飞瑜的时候说,吕布的吕,张飞的飞,周瑜的瑜。我实在憋笑憋的辛苦,这位仁兄赶明儿叫三国志得了。三国志兄在计生委工作,全名是“计划生育委员会”,现在改名了,前头加了个“人口”,“人口计划生育委员会”。真是多此一举,除了人,你也得瞧瞧哪种动物让你计划生育。
      我心里想,这年头,男女是平等了,男人干女人的活,女人干男人的活,我在工地抡把手充体力劳动者,这位仁兄则苦口婆心地劝阻夫妻们别生第二胎,生男生女都一样,只生一个好。
      出去看过一场电影吃过一次饭后,池女士就像女儿终身总算有所托,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一直与我说,待我出嫁后,她就要同教友去云游四海了。
      我要约会一回来,安娜就问:“三国演义读的如何了?”
      我只得叹气:“叫我一个读西游记的人,硬要读三国志,这不是装斯文么。”
      “好歹你也读西游记,总算也是四大名著,没斯文咱还有天真。”
      “你说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天真,安娜,你这不是夸我吧。”
      安娜一边笑一边摇头:“我们心存天真还不成么。对了,三国志内在美外在美兼修么?”
      我瘫在沙发上,手指着她:“你这人怎么恁地俗气,条件,条件,没条件不做人不谈恋爱了么。”
      吕飞瑜长的怪趣致的,不笑倒还得五官端正,一笑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五官全都移了位。他一笑,我就赶忙低下头,生怕自己的同情心发作,要上去替他包扎伤口。
      他同我差不多高,这倒是有好处的,我看他时可以目光平视,稍稍低头还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我与安娜说:“这真是好,你知道,我稍稍低头时最好看,方脸型立即变成有尖下巴的瓜子脸,真是妩媚。”
      安娜嘲笑我:“那你那些美丽的高跟鞋怎么办?我要不受累替你穿了吧。”
      我尖叫,谁都知道我是恋鞋狂,整整一个储物间密密麻麻都是鞋盒子。
      “去,我还可以穿美丽的平跟鞋。”我决定穿完我的平跟鞋以后再同三国志说明齐大非偶这个道理。
      一个男人要猜透女人的心是很困难的,但一个女人要看透男人的心简直难上加难。
      齐大非偶的话,是吕飞瑜告诉我的。在池女士打电话同她同事聊到结婚啊订婚啊的时候,吕飞瑜发了个短消息给我。
      我兴高采烈地拿回来给安娜看,安娜边看边评论:“有些文学青年的意思,条理还算通顺。”
      “在你加班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生命中的注定的人,(哟,真爱来了。梅照塞你成附菜了。)她说没可能,我想了半天还是放不下,(还是个情种。真难得。)在这个环境下还与你交往我做不到。(得,还是个正派君子。)我不想耽误你的青春。(可别,小梅已经没青春了,不算你耽误的。)错过你我也许会后悔,可是我现在这状态实在不能再同你继续下去了。(啧啧,一犯相思病的文学男青年,不容易。)愿你早日找着称心如意的人。(小昭,人鼓励你了。)”
      安娜读完,我们俩全趴在沙发上笑的起不来了。我同安娜说,是不是也发个回信给他啊,以显示一个被抛弃者的悲伤。
      安娜点头称是:“这种人太难得,我还以为世上没痴情种这回事,我错了。”
      回的短信是安娜拟的,“请你勇敢追求真爱去吧,愿你得偿所愿,早成就金玉良缘。”
      她很得意,同我说:“这样有一点点负气,又故做大方,很合失恋女青年的脾气。”
      我担心地问:“他不会自做多情地认为我爱他爱到不行,后悔同我分手?”
      “他肯定会认为你爱他,不过应该不会后悔。你还没这样大的魅力。”
      我捂着心,同安娜说:“我的心伤了,今晚你得煮饭烧菜安慰我。”
      打电话给池女士通报战情,妈妈终究还是妈妈,自己女儿自已可以看不上,旁人可不成。她骂他狗屎蒙了眼,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样子,还想做多情种子呢,还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
      我暗想,这下子池女士总会冷静几天,不会急着将女儿嫁出去吧。没料到池女士爱女心切,狠狠地说:“妈妈再给你找个好的,哼,这世上男人一抓一大把,吹去砒谷总是还有一两粒米吧。”
      我急着说:“不用,不用,我现在没那心情。”
      “你别这样自暴自弃,我这儿还有好几个呢,明天你回家,我给你安排。”随即挂了电话。
      我哭笑不得。边吃饭边同安娜说:“真是,怎么就以为我的心从此留下一个大洞呢。”
      安娜说:“你这算好的。没人整日盯着你问,你还爱着他吧,想着他吧。真以为我们是情圣呢,恋爱失败过一次难不成还不活了。非得余生都只能爱那人?!耶稣那样好,犹大还背叛他呢,一凡夫俗子,怎么就得让人爱一生一世。”
      我想起王本坚前次同我说的话,笑道:“敢情你离婚是这个原因。”
      “众多因素之一。安娜你瞧着那件衣服顺眼么,果不然,同你以前男朋友穿的一个模式;同我在一起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我言语乏味,自然,我是比不得你前男友的,人家学艺术的。”安娜恨恨地说,“非把我逼成苦情剧女主角,他妈的,我还就不干了。我任谁都不爱。”
      “你离了婚,不是更附和他的猜想,一直对某人念念不忘。”我笑她。
      “他自己喜欢绿色帽子,戴的那叫一个美,我还能怎么招,眼不见心不烦。”安娜无可奈何。
      我没同杨瑞说起这件事,省得他以为我对他始终如一。我没有爱他到那个地步,至于现在还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我找不着更好的。而且,我懒,重新去认识新人,从先生贵性开始,实在是件需要太多精力的事情。
      婚外情并非大家想像中的那样刺激,杨瑞与我在一起的节目十分的简单,找一家干净的小酒店,吃点东西,坐着聊聊天,然后有兴趣的话,再睡会儿觉。婚外情同婚内情一样,久了,也就不新鲜了,可一段感情,要一直水灵灵的可以掐的出水来,唉,感情又不是罗卜,哪能一直爽脆可口。
      我们上酒店的时候,并不避着什么人,杨瑞的态度自若的让我都怀疑我俩到底有否上过床,从没见过出轨出的这样自然的。我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杨瑞则在洗澡。当他问起安娜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知道安娜?”
      “有次碰到你们俩了,才发现她是你房东。”杨瑞笑笑。
      “你认识她?”
      “她是我同学,高中同学。”杨瑞轻描淡写的说。
      我怀疑地转头看他,就杨瑞那不温不火的个性,会记得一个高中女同学?好吧,给我一个理由先。
      他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安娜当初几乎是所有男同学的性幻想对象。”
      我大笑出声,杨瑞居然也曾经有青涩的少年期,我以为他如同石猴出世,一生下来就会大闹天空了。
      我缠着他问,安娜当初是什么样子的?美么?
      他吞吞吐吐地不肯说,我跳到他背上掐他的脖子,他才点点头。
      我念头一转,该不会王本坚说的那个人就是杨瑞吧,我的乖乖,那世界可真是太小了。
      “说,你俩啥关系?”我叉着腰,“有没有超过友谊这条三八线的?”
      杨瑞笑:“我倒想学解放军,渡过鸭绿江,越过三八线,可人家朝鲜人民不肯。”
      我呵呵地笑,也有你杨瑞吃鳖的时候,真是大快人心,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我一回到家,就叫安娜拿她的高中记念册来看。安娜狐疑地望着我:“干吗,想给我写传记么?”
      我翻着留言,找杨瑞的名字。
      我觉得所有想要保住自己光辉的现时美丽形像的人,所有初中高中的毕业留言册全该毁尸灭迹才是。
      像杨瑞这样沉默稳重的人居然也有轻盈的少年。我看着这个穿小蓝格子笑的露出白牙齿的少年,在留言册子里写道:“安娜同学,祝你前程似锦,花好月圆,心想事成,早日达成心中的理想。”
      “安娜,你当初的理想是什么?”
      安娜耸耸肩:“同所有十来岁的少年一样,想要成名,想要谈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想要许多许多的钱。”
      “现在呢?”
      “想要健健康康,小四能乖乖听话,好好长大。嗯,再有,就是年年加薪。”
      “俗,俗不可耐。”我摇头,“你以前的雄心大志到哪里去了?”
      “天不吐。神经,现在谁还谈理想。”安娜嗤之以鼻。
      杨瑞呢,杨瑞的理想是什么?我呆呆的望着照片,我很想看看这个白牙齿少年的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这小子以前是我们班的数学天才,考试前问他题目,百分之七十考到,灵的不得了。简直像个半仙。”安娜指指杨瑞。
      我笑:“你有没有问过他?”
      “我?我向来不用自己问。”安娜眨眨眼,“虽然不是阿修罗,可也算美娇袅。怎么,你认识他?”
      “他是我们局里的。有接触过。”
      安娜兴致勃勃地翻到另一页说:“这个是他老婆,我们班就成功这一对。”
      头顶上的雷轰轰地响,我望着那张照片:“他当时就谈恋爱了?”
      “大学里吧,他们两个是大学同学。前年开同学会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事儿。”
      “那感情可真是万年青了,”我自言自语,“怪不得会闷。”
      我觉得自己够潇洒,没想到还会介怀,人对自己的估计总是过高。
      做梦的时候我总梦到一个女人咄咄地逼过来,面目空白。真是要疯了,没那个胆量,玩什么婚外恋。
      我打扮成一朵花似的去相亲,我同安娜说,本姑奶奶要从良了。
      安娜左瞧右瞧,赞叹道:“真是要认真打扮起来,你还是有点可看性的。”
      池女士很满意,我索性淑女扮到底,在茶座里只微笑不说话。我其实很赞成相亲这种形式,只是介绍人不要太离谱。像买卖,合则来,不合则去,干脆利落。
      上次王本坚的妈妈硬要叫我去看的那个男人,嗯,我觉得,称其为男孩为好。我拉了安娜一块儿去,两人后来回家只顾笑,简直像出闹剧,我问安娜说:“姑妈给我介绍这样一个的男人,是件好事么,说明我在她眼里还年轻?”
      “她看多电视剧了,以为现实中也流行姐弟配。”
      “这人有二十八么?年纪倒活到狗身上了,毛都没出齐呢。”我惊奇地说,“刚刚应该问问他保养的秘决,安娜,你瞧他那张脸,有擦粉么?”
      安娜点头:“人比你还显得面如桃花。”
      那位长着桃花脸的少年还是挺客气的,同王本坚的妈妈说,我显得成熟大方,好是好,不过不太适合他。
      我叹口气与安娜说:“人长的小样,脑子可不笨,拐着弯骂我老呢。安娜,这是不是叫自取其辱?”
      小四问安娜:“什么叫自取其辱?”
      安娜想一想说:“就是做超过自己能力的事。譬如孙大圣在如来佛的掌心翻筋斗。”
      我不服气:“我这叫这正常人的衰老过程,那人才不正常。哪有人近三十了还长成十七八的模样,不做羊胎素广告简直是浪费人才。”
      说是这样说,我被刺激的还是拖着安娜到美容院交了一年的会费。
      还是做男人好,即使挺了个啤酒肚也有人安慰着说这才像事业有成的模样;女人不一样,稍稍肚子吃多点,工会主席的眼睛就盯着你看,生怕你破坏他今年的计划生育完成情况。
      安娜同我每晚两人做仰卧起坐到肚子抽筋,就是怕有天坐公交车会有人给你让座,咱丢不起那个脸。
      我现在的业余生活就是相亲,一个接一个地看,以前下了班有空逛商场挑衣服,现在稍稍有点差别,改挑男人。有逛商场的经验,也知道什么叫贵的买不起,便宜没好货,男人同衣服无差,有些我看不上,有些我买不起。我没同杨瑞分手,我这不叫骑驴找马,我是骑马找驴。我不得不放弃那匹马,因为马鞍子是人家安的。
      安娜看我赶场子赶的辛苦,同情之余还是有些诧异。
      “你一定得符合你妈的意愿,结次婚吗?以我的经历,结婚这种事只适合忍耐力特别好的人。”
      我面无表情:“我在学校参加过五千米长跑比赛,不怕。”
      我怕有一天忍不住开口请求杨瑞离婚,以他的性格,除非他老婆自然死亡,或是人家主动提出分手,他才不可能离婚。他不会主动,那只得我主动了,主动离开他,或是买凶杀人。
      前段时间,安娜奇怪地问我:“你怎么兴趣变了,以前瞧你只买些爱情小说来看,现在改看谋杀了?”
      吓的我。国家十几年的教育还是有点成果的,我及时阻断那条不归路。
      我没一下子与杨瑞不见面,戒毒也得有个过程不是,慢慢来。
      杨瑞这样不经心的人,也知道我们之间出了问题,因为时间出现变动,我们由一周见二次面改为二周一次。杨瑞有点像某篇文章里那位要创造一个自己“对”的世界的主角,生活方面很规律化,每周两个晚上见情人,其他时间留给家庭。当然,你是绝对不能在他工作的时间打扰到他,打电话不行,找他更不行,我亲耳听到他在电话里对妻子说,我在工作,星期三有没有空?不,我不知道,我也得问问办公室,以后你发留言,不要打电话来。
      是的,我庆幸的是,我白天同他在一起的话,谈的都是工作。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杨瑞像我生命里的背景音乐,无处不在,我喜欢这样。
      两个人住久了,大约运气也是会传染的,安娜近几日也忙到跳脚,因为王本坚要结婚了,她想乘机把小四的抚养权拿回来。
      王本坚的新婚妻子是他的秘书,在妈妈家里见过一次,他们送喜帖来,那姑娘小眉小眼,肤色白皙,也颇有些风情,才二十五岁,只笑盈盈地望着王本坚。
      他们准备大摆酒席,居然还拿了请帖给安娜。安娜哭笑不得,同我说:“这王本坚脑子进水了,他要我怎么做?大方地送礼物出席酒席,还是要我大闹婚宴以示对他的恋恋不舍?”
      “示威懂不懂?人现在有新欢了,总是要显一显的,特别是在落泊的前妻面前。”
      安娜扑过来撕我的嘴:“啥叫落泊,你敢说我落泊。”
      “看看,还当真了不是,你没找着比王本坚更好的就是落泊,现在他找着一位更年轻的美丽妻子,还不能让人满足一下虚荣心?”
      “他就找到美如天仙的,也不干我的事啊。”安娜想一想,“他有新欢了,总会把小四让给我吧。”
      我白她一眼:“啥叫占着茅坑不拉屎,难道你没听过吗?”
      我觉得自己简直料事如神,王本坚果然不同意将抚养权让出,安娜气的跳脚,大骂王本坚是那块茅坑旁的臭石头。我猜王本坚就是觉得小四是个负担也不会将他让出,他这个人,记恨安娜一辈子,他怎么会让她舒心?
      安娜在家愁眉苦脸,我在家也愁眉苦脸,这个家阴云密布。
      小四来,也不开心,问安娜:“爸爸娶了阿姨,就是后妈了。妈妈,就是白雪公主那个后妈吗?”
      “你是王子,你是解救公主的那个王子,怎么能怕后妈?”安娜安慰他。
      王斯点点头:“爸爸说我将会有个小妹妹。”
      我同安娜面面相睽,怪不得王本坚这样急着结婚。
      王本坚虽然没把抚养权让出,可是他现在忙着结婚,倒没多少时间照看小四,于是同意小四在安娜这里先住一年。
      如果结婚可以带来像小四这样的小孩,我想,我会后悔不早几年结婚。我们俩的生活围着小四转,小四今天吃什么穿什么冷不冷玩得别太累。我们三人下玩大富翁下飞翔棋,吃东西,就轻易打发了一个晚上。安娜抱怨我霸着小四,你早点结婚自己生一个吧。
      我与杨瑞一起去厂家看新设备,我漫不经心地跟在他们后面走。好容易看完,我在回来的路上打电话给小四,你要吃什么?烤鸡翅?怎么又是烤鸡翅,好好,妈妈在旁边啊,不理她,小昭阿姨要同你说话。
      我一转头,杨瑞站在我后面,他说:“回家?我送你吧。”
      我点点头。我坐在前排,指着前头的路口说:“那里先停一下,我买点东西。”杨瑞默默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下车去买鸡翅,觉得背后一双眼睛粘着,回来他还是不说话,只开车,偶尔回头看看我。
      送到门口,他突然将手放在我的脸颊旁,一动不动。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将车子开走,脸上还有他手里的温暖。
      安娜说母亲找我,因为她身体不是很舒服。我将手上的鸡翅递给安娜,便拦车往妈妈那儿走。
      池女士感冒,刚刚看完医生回来。我扶着她躺下来,问她要吃点什么,她摇摇头。
      我打电话给安娜,说自己在妈妈家住几天。
      半夜的时候,我起来准备给妈妈吃药,只看见她的房间灯亮着,我从门缝里望进去,妈妈半坐在床上,身上搁着一本圣经,她轻声地念着:“爱是恒久忍耐,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计算人的恶;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我望着妈妈苍老的容颜,从下午杨瑞的车上忍下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神教我们爱世人,却没教父亲永远爱母亲;神教我爱杨瑞,却也教他爱他的妻子,这个世界永远不能简单干净。我们无可奈何地失去所爱的人,然后再继续活下去。
      我开始调动工作。那位日日来探望我的局长原来是爸爸的战友,我并不打算瞒着杨瑞,因为调令得党委开会后才能签署,他总是会知道。然而我找局长办调动的时候,杨瑞并不在局里,他出差去了。待他回来的时候,党委已经开完会了,他一来,只是通知他有这样一件事,原本他就是只管技术的,人事方面同他本来就没多大关系。
      杨瑞那天开完会,气极败坏地打电话给我,我听得他在电话里低声吼,你这叫什么事,把我撂开当透明人吗,也不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冷哼:“同你商量?!能商出个彩虹来么?”
      我挂了电话,安娜若有所思地看看我,我望向她:“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有啥吃的,我饿的要死。”
      我抢小四的零嘴吃,小四急的脸红红,跟在我后面跑,边跑边喊:“小昭阿姨是个坏人,跟小孩子抢东西,脸皮厚。”
      我哈哈笑:“这东西原来就是我买来给你的,现在不过是重新拿回来,有什么关系。”
      我面向小四跑,没留心看后面,一个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同小孩子抢东西,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杨瑞从我手上把薯片拿走,递给小四。
      王斯狐疑地望着陌生人,并不领情。
      杨瑞同安娜打招呼,然后就拉着我往外走。我拿手指甲掐他,他的脸皱了一下,不放开。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些女人会留那种巨型眼泪型的长指甲,也算是一个防身的武器。
      我只得转回头同安娜说:“我出去一下。”
      我坐在椅子上开始揉自己开始红肿的手。杨瑞坐在对面看着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低头不看他:“没怎么样。”
      “同我分开吗?你可以摊开了说,干吗瞒着我调动工作?”
      我反驳:“我没瞒着你,不过是凑巧你出差。”
      杨瑞叹口气:“趁我出差时将调动工作的事情全办完了,这不叫避着我?前几个月你已经有点不对劲,到底什么事?”
      “杨瑞,我累了,我们分手吧。”
      他一愣,皱皱眉头:“你想怎么样,我不可能离婚,这在一开始你也知道。”
      我抬头望着她:“是,一开始我以为这无所谓,但现在,杨瑞,我老了,我不能夜夜做恶梦。”
      “在一起六年了,你居然现在说这样的话。”杨瑞冷冷地说。
      我疲倦极了,站起身:“随你怎么想,我不想同你吵。”
      “那为什么当初要招惹我。”杨瑞愤怒地说。
      我无话可说。是的,当初是我死缠着他。他加班,我也加班,三年所有的休息日差不多我们都在一起,我追他追了三年,用尽所有的心计,自己也曾经自嘲,这份精力要用来做其他的事,世界早大同了,还有什么是干不成的。
      杨瑞一开始并不接受,我将他拉离了好男人的队伍,我还记得那天他无可奈何同我说:“我并没你想像中的那样好,你为什么要这样跟着我。”不是的,他有那样好,在我眼里,他就是这样好,无懈可击。
      可是人会变的,我不甘心一周只得到两天。
      我回家,坐下来吃饭。
      安娜说:“世界真是小啊。”
      我笑:“就那么几个人,碰来碰去。安娜,你的杨同学如何?”
      “刮目相看。同学少年都不贱。可是,小昭,其路漫漫,不好走啊。”
      我朝她眯眯眼:“走不了,我用滚的。”
      我代妈妈去参加王本坚的婚礼,菜太冷,酒太酸,人太吵,可是新娘子真是漂亮。
      趁新娘子去换中式礼服的时候,王本坚拉着同我说话。
      “小四在安娜那里好不好?”
      我点点头:“好,好的不得了。”
      “安娜呢?”王本坚犹犹豫豫地问。
      “好,也好的不得了。”
      “有人说看到安娜在路上同一个年轻男人走的很近,你知道吗?”
      我趁着酒兴说:“干你什么事?你们离婚了,你也再娶了,你那样爱她,亦不会为她终身不娶,她同一个男人走得近与你啥联系。”
      王本坚恼怒道:“你倒是胳膊肘往外拐,安娜是小四的母亲,自然与我有关系,她不洁身自好,我与小四脸上也不好看。”
      我正心情不好,冷笑道:“别把小四抬出来。安娜是小四的母亲,做母亲的人不能找男人?这是谁家的道理?你们王家的吗?嫁给你就变成你的所有物?离了婚脑门前还得刻‘王门安氏’?你可以再结婚生孩子,安娜就不可以?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王本坚皱眉:“小昭,你喝多了。”
      我懒的同他说,自顾自地回去了。待第二天安娜叫醒我的时候,我捧着脑袋头痛欲裂。
      “你昨天怎么了,与王本坚吵架了?你妈妈打电话来问了好几次。”
      “你前夫的婚礼到底用的什么酒啊,肯定是假酒,害死人啊。”我摆手,“谁有那个耐心与他吵架?唉哟,太疼了。安娜,求你泡杯柠檬水给我。”
      借酒浇愁?拜托,武侠小说会害死人的。
      至新单位工作前,我得到一个月的假期。那一个月,我变成王斯的全职保姆。
      每日八点起来吃完安娜做的早餐,她去上班,我送王斯去幼儿园,回来再睡一个回笼觉,吃点东西,逛一逛,然后再睡,三四点醒来领王斯回来。
      我与小四去吃点心的时候碰到了杨瑞,他与他老婆在一起。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得装做没看到。
      我愁眉苦脸地吃香草冰淇淋,小四奇怪地问:“这冰淇淋是苦的吗?”
      我点点头:“苦,苦的要死,你要不要试试?”
      小四试了一口:“小昭阿姨又骗我,跟我这杯草莓一样好吃。”
      杨瑞走过来的时候,我呆呆地坐着。
      “小昭?”
      我看看他:“是我。”
      杨瑞问:“新工作开始了?”
      “没,还没有,我先休息一个月。”
      他朝我点点头:“嗯,你以前假放的也少,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我心里想,以前不是追你么,只得日日加班,我的补休日期足有六十几天,全托爱情所赐。我望着隔几个桌子的杨夫人,她也转头看看我。
      唉,真尴尬,我能说什么。
      我搔搔头:“杨瑞,你快点走吧,我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杨瑞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笑,然后转身走了。
      他走远以后,小四同我说:“小昭阿姨,这个叔叔比我爸爸还好看。”
      我语重心长地说:“小子,男人好看一点用处都没有,知道吗,男人要有智慧。”
      小四摇摇头:“妈妈不是这样说的,妈妈说,好看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每天洗头洗澡,穿的干干净净,老师与张小缓才会喜欢我。”
      我气结,只得猛吃冰淇淋。这年头,无论年老年幼的男人,都不好惹。
      我在家门口看到了王本坚口中的那个男人,他同安娜在一起。小四边喊妈妈边挣脱我的手,往安娜那里跑去。
      “待你那么好,见着妈妈也就不要我。”我狠狠地对小四说,“看我以后买不买冰淇淋同鸡翅膀给你。”
      小四抱着她妈妈的腿,像只小狗一样蹭啊蹭。
      安娜同那个男人说:“任晓,这是我的儿子王斯,那一位是我的同居人。”
      “啥同居人?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安娜是我的房东。”我看见那男人大乐,真是帅啊,“我叫梅照塞。”
      任晓也笑,同我边握手边笑。
      任晓原来就是王本坚的假想情敌,那位搞艺术的学生。
      我诧异地问安娜:“艺术家不是应该不修边幅吗?不是应该穿破牛仔裤留长头发吗以显示卓尔不群?怎么,现在艺术家改形像了?没通知我啊。”
      “任晓是商人。”安娜笑,“同以前的艺术家形像有很大的差别。”
      “怪不得王本坚担心。”
      “关他什么事?”
      我老老实实地将那天王本坚问我的话告诉她。
      安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他还那样美好,可是我已不够美丽的做他的情人。”
      “你神经啊,哪个敢说你不美?!”
      “不用问人家,我也知道安娜的姿色大不如前,一过了三十五岁,身上的肉就开始转移位置,全往臀部腹部走,挡也挡不住。”安娜自嘲地笑笑。
      “男人不会老么。”我不服气。
      “会,”安娜笑,“可他不是这样的男人,任晓甚至比以前更出色。”
      我点点头,任晓是那种让人想到床的男人。
      “我无法想像自己会在任晓面前脱衣服,太可怕了,有伤自尊。”
      “所以,照你这样的说法,结婚倒是有好处的,从青年到老年,大家一起老,看惯了也就不尴尬了。”
      安娜笑:“现在只能想想,实战不成。”
      我不知道安娜有没有同任晓说明这种想法,他还是一周来二次,带许多吃的东西来,与我们一起玩游戏。
      见他一两次的时候是惊艳,多了,也就视觉习惯了,任晓现在变成家里的修理工,他什么都会,从修下水道到修电视到修小四的遥控四驱车,小四开始与我一起叫他偶像。
      我的生活开始变的与从前一样,假期结束了,我开始上班了。
      再在工作地点看到杨瑞的时候,我露出恐怖的神情,要不是杨瑞及时拉着我到他办公室,我肯定会在公共场合破口大骂。
      我悲愤莫名,这叫什么事啊,阴魂不散的。我指着杨瑞的鼻尖,王八羔子,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跑的远你还跟着。
      杨瑞一声不吭待我骂完,耐心地说:“我已经上了一星期的班了,同一个系统的,调来调去也是正常的,除非你换系统。”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学的那个东西,出了系统还有个屁用啊,王八蛋,你居然这样说。”
      杨瑞狡猾地笑笑:“我是服从领导分配。当然,是主动要求来新单位体验一下不同的工作环境。”
      他最后说:“风水流轮转,现在换我跟着你了。”
      我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杨瑞,咱们挑明了说吧,要不你离婚,要不咱们分手,我不想走中间路线。”
      杨瑞大约以前认为我只是发发小脾气,哄哄也就好了,调了个单位,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我见他沉默不说话,轻轻说:“要不咱们就是上级同下级的关系,虽然做起来有点难,但也不是做不到。”
      我走出了杨瑞的办公室。
      我内心的苦闷无可消除,连相亲也不能稍稍排解。只能对着安娜诉苦:“像我这样想要结婚的人,结不了婚;你这个鬼,万事俱备了,却不想结婚。”
      任晓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司马昭之心,但是安娜有本事装着不知道。
      她对我说:“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你可别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要有小四在跟前,也可以这样说。”我恨恨地。
      “小昭,你看我现在多好。安定,轻松。当然这是在小四找着女朋友前。我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
      我啧啧称赞:“可是,任晓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可他还有他的前妻,他的儿子,三姑六婆。”安娜叹口气,“你知道我最恨与别人打交道,结了婚,任晓就不复是可爱的了。”
      “我真是太奇怪,王本坚有何本事让你对婚姻如此恐惧?”
      安娜想了一想,打了个比喻:“要不是怕给小四留下什么成长阴影,我就永远不要见他。”
      安娜没能如愿,她还是不断见到王本坚,她简直无法跟他沟通清楚,除了王斯的事,他王本坚是否娶妻,是否再生一个孩子,安娜一点兴趣也没有,谁会关心一个你不在意的人的事情?很明显,以王本坚的智慧,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他一次又一次认真地认为他的再娶,给安娜带来无可消除的伤痛。他偶尔来看小四的时候,总说起她的那位秘书太太,她如何的温柔善良,她如何的待他如瑰宝,安娜离开他是一件她做过最愚蠢的事情。
      他的自我感觉良好像春天里穿上红绿衣裳的猴子,手舞足蹈地想让人知道他有多幸福。对于一个正处在失恋期的女子来说,他是一种灾难。就算他是我表哥,我还是得说,王本坚对我与安娜来说,都是一个灾难。比安娜幸运的是,他一来,我就说要加班,安娜不可以,因为小四喜欢爸爸妈妈,他要看到他们俩在一起,小孩子的逻辑简单直接。
      我回家吃饭,我与安娜说了,我不过生日,一过了二十五岁,我就只收礼物不过生日了。
      安娜的逻辑是:过生日而已,谁管他是多少岁生日,她眨眨眼说自己二十九根蜡烛已经插了许多年了。
      小四捧着一束鲜花给寿星献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我笑至跌倒。生儿如此,夫复何求。
      我看到安娜手上的黄玫瑰时,笑问:“你也要献花加演唱吗?”
      安娜将花递给我,短笺上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有手写的“生日快乐!”
      我苦笑着对安娜说:“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同学的字写的实在不怎么样。”
      我们两个唯一的花瓶已经装了代表王斯同学送我的花,我拿着这一束的黄玫瑰没地方好放,团团转,安娜将小四的饼干盒贡献出来,我边插边数,整整三十朵,我的老天,我希望他记得我的生日,可是我不希望他顺带来提醒我的年龄。
      “杨瑞真是个诚实的人,数字的事搞的一清二楚,”我插完对安娜说,“我好像没告诉他年纪过。”
      安娜骂:“瞧你那一脸得意相,不是说分手吗,收到人家的花还这样高兴。”
      我嘻嘻地笑:“怎么,你喜欢看到我哭吗?”
      “矫情,你这叫矫情。”
      “安娜,我同你说,要是我知道矫情有用,早在三年前我就用了。”
      我一点不否认杨瑞对我的影响,他的花给我带来很大的快乐,自尊自傲?假如放弃那些可以得到他,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们视为烂泥,弃之如敝屐。
      有一位女作家说:“如果一段感情可以让你放弃自尊,那一定不是真爱。”
      我当时读到乐不可支,划出来对安娜说:“我相信我对你同学的爱一定不是真爱。可是这年头,哪里分的清辩的明真情假意。”
      话虽这样说,当我被妈妈口中的那只鬼视为同类时,还是颇苦恼了一番。
      爸爸好像以为我可以了解他当时的心态,一点不排斥杨瑞,甚至想着可以动用他以前的关系网帮我或是杨瑞调出这个系统,以便使杨瑞的离婚手续可以办的更方便些。
      但从杨瑞的神情中,我实在看不出他为离婚的事而陷入苦恼中的状态。他神色如常,上班,下班与我待一会儿,然后回家,晚上再给我打个电话,有时与我在一起,有时不。
      那天我上班时见他穿一件高领的套头毛衣,有些诧异。杨瑞向来不喜欢穿毛衣,永远的白衬衫灰西装。我刚刚与他接触时,送了件套头毛衣给他,他也不说不喜欢,只是从没见他穿过。
      我走到他后面,翻开领子一瞧,真是我送的那件,商标的反面有一朵梅花,我特地叫人绣的。同那朵梅花在一起的,还有一道血痕,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转过身,无可奈何地说:“瞧你幸灾乐祸的样子,有这样好笑吗?”
      我笑的喘不过气来。杨夫人向来以温婉平和著称,我不止一次地听到杨瑞的某些朋友说女人要全像她就好了,天下太平。老虎不发威,你当她是病猫吗?我有些好奇杨瑞说什么做什么刺激到她了,以致一个素以温和著称的人如此血腥相见。
      说实话,谁要温婉?有苦说不出,打落牙齿和血吞?我宁愿将吃饭的家什舞的虎虎生风,生人勿进,姿态虽然不好看,但实用就成。
      安娜同我说:“同一个男人打架?我自幼儿园开始就不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摇头:“得看是啥男人?像杨瑞那种誓死不与女人动手的人,要是惹恼了我,呵呵,那就不只脖子上的血痕了。”
      “你这人,杨同学怎么没看穿你邪恶的本来面目?”
      我狞笑:“他被我的美色所迷,难以自拨。”
      安娜指着我:“你……就你这样子。杨瑞也真是鬼迷了心窍。”
      “安娜,你同我妈妈一样,但凡自己不能解释,全怪鬼神。”
      任晓抱着小四进来的时候,问:“鬼神?什么鬼神。”
      我指指安娜:“喏,安娜她致力中国的鬼怪片,准备将老祖宗的东西发扬光大。”
      安娜问小四:“小昭阿姨像不像蜘蛛精?”
      小四摇头:“我们老师才像呢,张小缓说她长了八只眼,我们做什么小动作她都知道。”
      我转头对安娜说:“你儿子动物学没学好,你得告诉她蜘蛛不长八只眼。”
      任晓叫我接电话,杨瑞问我能不能在我这儿睡一晚,我扬声问安娜:“房东,今天能允许我违反一下租房契约吗?有人无家可归。”
      杨瑞带了许多玩具与水果来,我暗自赞叹,果然聪明,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他教小四玩一种搭好轨道的玩具车,别说小四,连我与安娜都看得津津有味。
      任晓问杨瑞玩不玩四国大战,说刚刚有四个人。
      我问安娜:“你会下陆战棋?”
      “所有棋类牌类安娜都精通。”任晓笑,“我的桥牌还是大学里安娜教的。”
      杨瑞点点头:“安娜高中的象棋就下的不错,年级女子冠军。”
      我目瞪口呆:“我怎么不知道,怪不得我同小四下五子棋从没赢过。敢情是遗传。“
      杨瑞拍拍我的肩:“你?!愚笨如牛。我教你多久时间的双扣,你现在还不会。”
      我白过眼去:“我是个正经人,对赌博没兴趣。”
      安娜在我耳边说:“你的兴趣只在于追杨同学。”
      我理直气壮:“是又怎么样,我高兴。”
      他们三人迁就我,玩小四的“奇手”游戏,就是大富翁,不过不是在电脑里,而是在地上铺开一张大地图,有塑料作的小房子啊树啊。
      在小四的指导之下,梅照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成为大地主。
      我寻思着最近运气这样好,是不是要买彩票试试。但又怕将幸运份额全用光了,还是等杨瑞办好手续再说。
      可就是他不说,我也知道杨夫人不太愿意离婚,我有次见到工会主席往杨瑞的办公室走,大约是来调解的吧。
      杨瑞开始消廋,并且头发掉的厉害,可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还继续上班。当他问我能不能先休息几个星期的时候,我同意了。
      人人都上班做事,我一个人没事干,到处瞎逛。这一次与上次休假不同,我一边担心杨瑞的婚离不了,一边又担心因为离婚是这样的麻烦而使杨瑞对再结婚有恐惧。真是煎熬。
      我同妈妈诉苦:“为什么他办个离婚手续是这样的麻烦,为什么杨夫人不肯离婚?”
      妈妈并不同情我,自我与她说明我同杨瑞的关系后,她对我便彻底的失望了,只是碍于我是她女儿,她没有法子拒绝我向她诉苦。
      “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同我一样,这样软弱好欺。”池女士白了我一眼,“你可遇到对手了吧。”
      我趴在沙发上不说话。
      她过一会儿说:“你真是自找的,外头那么多清清白白的人你不喜欢,现在苦的要死也是活该。”
      我□□一声,拿了个坐垫捂住脑袋。
      池女士看着我那个样子就生气:“人家第三者都做的光光显显的,就你,像斗败的鸡。你也拿出点本事来啊,抢都抢了,别待会儿抢到一半就没力气了。白白担了那个名。”
      我坐起来,高高兴兴地说:“妈妈你同意了吗?”
      “真是一报还一报。我不同意你难道就不做了?你有那么听话吗?”
      我从背后抱着她笑,她拍拍我的手:“这么大了还这样,快下来,我的腰快断了。”
      “池女士,你真是英勇无敌,机智勇敢的新时代女性。”
      她哼了一声:“前几天你那老爸还打电话来,叫我不要阻挠你。我呸,我自己的女儿,还用他提醒?!真是发了昏。”
      我笑着不说话。
      “你可盯紧点,男人一不盯紧,像泥鳅,滑不留手。”
      “我不敢问他,你知道,愈问愈糟,像我逼着他似的。”我抱怨,“他现在瘦的不行,我哪里还敢问他。”
      池女士做了汤让我带回来,我回去以后,重新放在锅子里炖一炖,安娜一回来,就说:“简直像唐僧肉,香的要命。”
      我笑咪咪地说:“没你的份,就是八戒肉也没你的份。”
      安娜不客气的说:“你这人,就重色轻友的一个榜样,全世界的人都比不得你的爱情。”
      “是吗,我好像还买了街角那家店的小笼包,原本准备是给友谊吃的,”我看看她,“看来,我还是奉献给爱情算了。”
      安娜立即说:“友谊万岁,小笼包万岁。”
      我盯着杨瑞喝汤,他边吃边说:“这是什么肉,香成这样?”
      安娜在旁阴阳怪气地说:“人肉,还是极品唐僧肉。”
      我瞪了她一眼:“妈妈炖的,猪肉。”
      “小昭,你怎么连你二师弟的肉都炖来吃,太没情谊了。”安娜一边躲的远远的,一边说。
      我没理她,又添了一碗给杨瑞。
      “妈妈与教友去乡下玩,把一农民家里的猪给买下了,说是吃豆腐渣长大的,比菜场买的要好。”
      安娜蹭啊蹭地又回来,坐在我身边。
      我学她的口气:“厨房倒还是有些你二师弟的肉,你要念着兄弟情深,可以不吃。”
      杨瑞边吃边笑。
      安娜狠狠地:“当初吃我多少鸡翅膀不说,现在吃你一两块肉就来污辱人,哼,你们俩倒是同心协力啊。”
      她去厨房盛东西,杨瑞悄悄地握住我的手。
      我的心一荡,真没出息,都这么多年了,握个手还心情激动成这个样子,真是活回去了。
      安娜在第二天同我说,许继美想与我见面。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杨夫人原来有个名字叫许继美。
      “不见,她怎么知道你同我的关系?”
      安娜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才怪。杨瑞要离婚,理由是感情破裂,总会有什么原因导致感情破裂的吧,他就是不说,随便查一查也就知道了。”
      “安娜,你就说不认识我得了。”我无奈地说,“我怎么见啊,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呢,我又不会功夫。”
      安娜骂我没出息,当然,这种有出息的事情还是留给别人吧。
      我觉得要更正自己的看法,当你触到一个人的痛处的时候,她就不复是温和的了。我万万料不到许继美会找上门来。
      安娜的房子是老式的建筑,铁门上根本没装电子眼,我一打开,见到她站在门口,吓了一大跳。
      我想着还是到外头的好,现在我一个人在家,生出什么事来都没人知道,一个发怒的女人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我给安娜留了言,说自己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许继美表面上看上去很安静,我们俩坐在咖啡店里,她不说话,我更没什么好说的,两人都沉默着,几乎听的见空气的流动声音。
      我呛了一声,心想,这叫什么事啊,大眼瞪小眼的。
      “我以前见过你。”她说,“可当时我笨,不知道你与杨瑞的关系。”
      “我与他从十九岁认识,一直到现在。他一直待我很好,我料不到他会提出离婚。”
      我坐着浑身不舒服,这杨夫人也有趣,当我是心理医生啊,同我说这些话。他待你好,待我也不错啊,我也从没见他待哪一位女士不好。
      “你放手吧,梅小姐,你还年轻,会有更好的人。”
      我打断她的话:“我不年轻了,我也找不着更好的人。你跟我说没用的,他如果自己不想离婚,我拿枪逼着他也没用。”
      许继美提高声线:“那以前都好好的,为什么现在他一定要离婚,不是你逼的,还有谁。”
      我吃惊的望着她,许继美一直知道杨瑞在外头有人,她一直知道,但却装着不知道,为什么?为着她爱他?所以容忍?
      我站起身来:“我要走了,离婚是你俩夫妻的事,同我没关系。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晚上一定夜夜做恶梦。”她诅咒我。
      我微微一笑,居然有人相信诅咒?
      “女士,我不怕做恶梦,因为我身边睡着一个还算健壮的男人,”我顿了一顿,“得不到他,我才夜夜做恶梦。”
      我回去的时候,安娜正急的团团转,看到我,呼出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准备打电话报警。”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全没刚刚的镇定。说不怕是骗人的,许继美不知道我有多怕见到她。幸亏她不知道。
      “我打电话给杨瑞了,他说自己马上回来。”安娜说,“你没事吧。”
      我拉住安娜的手,她一吓:“这么冰?”
      我点点头:“安娜,你同学的威力够厉害吧,我手脚冰凉。”
      “平时见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安娜一边骂一边拿热水给我。
      我不服气:“你要见了许继美,看你怕不怕,她的眼神像要吃了我。人又那么瘦,骨头一根一根像要戳出来似的。”
      安娜也说:“她以前也瘦,不过没现在这样厉害,是太瘦了。你不是老嚷着减肥吗,看到榜样了吧。”
      我嘟嘟喃喃:“人减肥都减的美不胜收,她算一个另类。晚上在睡在她旁边,简直要吓死。”
      “干吗吓死?”安娜不解。
      “以为自己在医学院实验室呢,身旁睡着一个人体骨骼标本。”
      安娜哭笑不得:“人不肯离婚,你就把她说成那样,太毒了。”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杨瑞赶过来刚刚听到安娜的最后一句话,问:“什么太毒了?”
      我拿眼瞪安娜,示意她不要说,她笑:“杨瑞,世上最毒妇人心,你可要小心了。”
      杨瑞挠挠头笑:“来不及了。”
      我说:“别抓头发了,再抓,就要全掉光了。”
      杨瑞在我身边坐下:“没事吧?”
      我苦着脸:“我的心里被抓了大洞,杨瑞,今晚你得请我吃大餐做为补偿。”
      安娜在旁笑:“小昭,你是胃里被抓了大洞吧。”
      我摇摇头学小四的口气:“安娜,你真不可爱。”
      杨瑞第二天就请师父在大门上装了电子眼,嘱咐我先看看再开门。王斯在旁兴奋地问是不是玩侦探游戏。
      任晓介绍了个律师给杨瑞,看是否能通过其他方法离婚。
      事情闹的愈来愈大,许继美甚至跑到局长办公室要求领导主持公道。爸爸打电话给我说了这件事。
      杨瑞没告诉我,我一直待在家里,原来他请我休假就是考虑到这一层。
      爸爸无限感慨:“原来当年你妈妈还算好的。”
      我担心地问会不会影响杨瑞的工作。爸爸说:“现在倒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私生活就抹煞他所有的成绩。杨瑞工作认真是全局出名的,这你倒不必担心。”
      他停一停:“让杨瑞与他老婆好好谈一谈,老这样影响总归不太好。”
      许继美的坚韧不拔令安娜很吃惊,她说她是一根筋。安娜说完也骂我:“你也是,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与杨瑞没法子再回头,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安娜说我整日在家里闲着,人开始变态。每日只要她一回来,就缠着她讲话。我心想,你以为日日一个人在家是好玩的吗?瘦女人精力好,整日会来按门铃,前几日心惊肉跳,现在听习惯了,一日听不见又觉得有什么事没做成。当徐红梅打电话来问我参不参加同学会时,安娜逼着我答应了,她说,你再缠着我,我就要疯了。我不想去,便想着让她出一半的路费,她居然也答应了。
      杨瑞这几日没来,他也像躲猫的老鼠一样,到处窜。许继美真是太本事了,所有人都会被她搞的发疯。女人的破坏力强起来,同瘟疫没啥差别。
      我像被放逐的人一样,满心愤恨地去参加同学会了。
      “啊,你现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结婚了吗?”
      都是这样的问句,我真想把答案做成自动答录机,省得一个一个回答。
      聚会的地点很好,有杨柳依依,湖光山色,心情再烦闷也知道这景色的迷人。这样好的景色,应该是与心爱的人一块儿谈情说爱,唉。
      张卫良向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差一点认不出他来。他胖了许多,人又高,走过来简直像一堵墙向你逼近。我暗暗咽了下口水,我的妈呀,他一根指头压下来,就是托塔天王李靖压向哪咤的那座塔。
      他抱怨着同我说:“你怎么还这样瘦?”
      我笑,同他比,当然没几个人是胖的。也亏的他哪里找来的西服衬衫,居然能遮得住隆起的肚子。
      “生活大好啊,张兄,瞧瞧你的肚子。”
      他抚着肚子呵呵笑,像个弥乐佛似的好脾气。
      我指指啤酒:“来一杯?”
      他摇摇头:“去年检查身体的时候,医生就叮嘱不能再喝酒了,我现在都抢女儿的果汁喝。”
      我突然怀念张卫良当初喝酒的模样,他直接拿瓶子往里灌,我们一伙人拿着秒表计算他一瓶得需要多少的时间。
      他在我身边坐下,我拍拍他的肩。
      我们坐着看湖上的小舟,方里她们一伙人居然搞来渔网,想在湖里捞鱼吃。
      “张卫良,记不记得我们一次去划船?回来的时候逆风,可真是恐怖,我以为回不来了。”
      他朝着我笑:“我看你当时脸都白了,可还不停的划,只是方法不对,只做无用功。”
      “去,哪里啊,我本来脸就白。小燕子才吓的呢。”我笑。
      张卫良停了停:“是,她吓的要死,我同她说,又不是海上,担心个鸟啊。”
      小燕子是张卫良的女朋友,两人要生要死要谈了四年恋爱,可终究还是没在一起。因为小燕子死了。
      张燕是毕业后一年被车子撞死的。
      她与张卫良在两个城市,周六借了朋友的车开去见他,高速公路上竖了封道的警示牌,她在一辆货车后面停了车。后面隔一辆的水泥搅拌车没刹住,撞上张燕后面的桑塔那,桑塔那直接将张燕送进货车的肚子里,交警就站在旁边指挥,可是却只能看着这场车祸的发生。
      张卫良后来葬礼的时候说:“真是邪门的要命,好端端的停着车,这个样子居然也会撞死人。”
      也好,他们本来两地分居,老想找门路调在一块儿,这下也不用走后门了。
      “小照,人不就这样回事,一晃眼也就过了,要生要死的,就是他妈的一个屁,放过就好,当时闻着臭,风一吹也就没有了。”
      我笑:“你可真粗鲁。”
      他拍拍我的手:“你就是倔,想开一点就好过了。”
      我点点头:“是是是,生命不过一个屁,憋着难受,放了就好。”
      我们俩相视哈哈大笑。
      张卫良拿他女儿的照片给我瞧,扎了个朝天辫,笑着连眼睛都没有了。
      我暗想,倒有点小燕子的模样,却又不敢说。
      张卫良兴致勃勃地说:“你瞧瞧她像谁?不像我,也不像她妈。”然后拿出另一张发黄的小儿周岁照给我瞧。“张燕。想不到吧,居然他妈的像小燕子。”
      张燕的这张照片我也看过,他们热恋的时候,张燕送给张卫良的,也梳一个朝天辫,笑的眼睛都没有了的样子。
      我红了眼,转过头去。
      张卫良说:“干吗呢,我都看开了,你反而看不开。”
      为什么呢?两个这样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在一起的又相互憎恨,小燕子这样的好人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坏事做尽的倒长命百岁。
      我想到我失恋的时候,小燕子跑到他宿舍指着他鼻子骂,还一定要张卫良同他划清关系。
      这样的一个好人,生命的浪费。
      晚上的时候,我吃了很多东西,何以解忧,唯有食物美酒,怪不得张卫良会胖。
      方里,徐红梅将以前的照片放大,然后点着一个人,叫人上去相认。每上去一个,我们就笑;还有痛诉暗恋史,要求每人都说,王志远说自己没有,堂下哄然大笑,张卫良笑骂,你他妈的每天晚上念叨的那个敢情不是女人。
      要是暗恋的对象是自己班的,于是大伙开始怪声怪气的赞好。
      张卫良站起说,我暗恋梅照塞。
      我笑的直不起身来:“张卫良,你也不用为增添我的魅力而昧着良心说话。”
      全校都知道张卫良爱张燕。
      轮到我时,我笑:“我还真没暗恋对象,咱都明恋,喜欢就直接上了。”
      现在的杨瑞,以前的王可喻,还有那个谁谁谁。
      方里说:“梅照塞是真爱勇士。”
      我摆手:“老了老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好汉老了,想当年的神勇样子已经不复存在,被一个瘦女人吓的都不敢出门。
      告别的时候,大家热情拥抱,张卫良的力气大的惊人,我一边笑一边请饶:“一把老骨头,别给抱散架了。”
      张卫良说:“不管怎么样,总是活着好,生活再像个屁,也总是有人气的。”
      我点点头。
      是的,再抱怨,可总还是有点舍不得的东西,快乐的东西。
      杨瑞带给我的快乐足以抵消这一切的不愉快。
      为庆祝我胜利归来,安娜在院子里搞了个乘凉会。小四高兴的不得了,怪叫着在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我拿了夹子吃临安小核桃,任晓说,这样吃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他说,得咬,用牙齿。
      杨瑞取笑我:“小照的牙齿对核桃没有杀伤力。”
      我不服气:“没杀伤力?你要不要试试?我是留着正经用途,哪里能浪费在这区区一小核桃上。”
      任晓拿了个收音机出来,调到音乐台。
      夜渐渐沉了下来,安娜与任晓哄着王斯回房睡觉。我靠在杨瑞身上也昏昏欲睡。
      杨瑞说:“要不要回房睡?这里太凉了。”
      我摇摇头:“有你的体温温暖着我,如冷夜中抱着的热水袋。亲爱的,请让我再靠一会儿。”
      杨瑞闷声笑。我抱怨:“对牛弹琴。”
      “小照。”杨瑞叫了我一声。我睁开眼问:“怎么了?”
      他笑笑:“没事。”
      安娜与任晓拿了啤酒出来,我摇摇头不要喝,杨瑞也只喝了一点,我们四人聊了会儿天,天太晚了,任晓与杨瑞就回去了。
      我与安娜边收拾东西,边聊天。
      “你怎么会这样高兴我回来?你不是嫌我吵闹吗?”
      “两个人吵闹总比一个人呆在家里吓的要死好。”
      我一愣:“许继美还有过来闹吗?”
      安娜点点头:“这女人,精力还真叫好。”
      我不好意思:“真是对不起。”
      “说什么呢?跟我说这样的话。”
      “安娜,原本是我的事,却牵连着你。”
      “许继美怎么变成这样?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也算一可爱的女人。”安娜摇摇头。
      “任晓帮杨瑞找的律师怎么说?”
      “最好不要上法院。”安娜想一想,“闹大了对杨瑞与你的前程都不好。”
      “她这还不叫闹的大?”我苦笑,“我与杨瑞都成全局的风云人物了,人人说我们是爱情圣斗士。”
      都赶上要穿黄金圣衣了。
      我第一次与杨瑞面对面严肃地谈关于他离婚的事。
      再拖下去,我再受的了,周围的人可受不了。
      杨瑞摇头苦笑:“真麻烦,我真没想到这样麻烦。”
      “赢得美人归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取笑他。
      他伸手拍拍我的脑袋:“是是是,得到你真不容易。”
      我想想又犹豫地问:“要是当初你知道这样麻烦,是不是会放弃离婚?”
      杨瑞温柔地说:“假设性的选择题?不,当然不。”
      我大乐,跳到他背上:“你应该说,你这样好,我原应为你付出一切。”
      杨瑞一边拍我手一边说:“看爱情小说看得太多了,下来下来,哟,不行,我要倒了。”
      我们俩倒在床上喘气。
      我抱着他的头,察看他的头发:“啧啧,杨瑞,你有白头发了。老了老了。”
      他沉闷地说:“别的事倒不见你这样仔细,我的头发有几根你倒清楚的很。”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突然说:“杨瑞,待这件事办完,咱们生个孩子吧。”
      我感觉得到他的身子一僵,我推推他:“该不会你有婴儿恐惧性吧,吓,你可没告诉我这件事。”
      他不说话,我一呆,我的妈妈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杨瑞同许继美结婚这么多年为什么没孩子,不是生理的原因,自然是心理上的毛病。
      好了,现在变成我对这件事有犹豫了。
      我狠狠地抱着小四亲了一口,才放他去外头玩。安娜取笑我自作自受。
      “安娜,你不知道我多喜欢小孩。我连满月的时候,小孩子穿什么衣服都想好了。”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我们当初搞婚外恋的时候,哪里想到什么孩子啊。”我愁眉苦脸,“当时□□的享爱至高无上。”
      “现在碰到恶狠狠的现实了吧。”安娜笑,“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没看到我的额头比以前高了许多吗。”我将刘海拉起给安娜瞧。
      “真是,我当初还说,没有小孩,杨瑞的婚也可以离的干净一点,省得像我这样拖泥带水的。”
      “要是有孩子,我看杨瑞这婚八辈子也离不了。”我老老实实地说:“事物的两面性啊。”
      我不再在杨瑞面前提这件事,咱碰了一次壁,还不学乖吗。我们绕过这个问题,像我从没问过一样,杨瑞也当没有听过。
      现代人大都有健忘症,自动过滤掉不愉快的记忆。
      许继美终于同意离婚了,当然条件苛刻的厉害,她要所有,所有他们婚后的资产。
      杨瑞只苦笑,我不好发表评论,安娜代我发牢骚:“她还真以为自己老公是什么高薪人士,全天下的男人都是盛中国,不这样做显现不出是个男人。”
      任晓问:“谁是盛中国?”
      “那个拉小提琴的,据说为了个日本女人同老婆离婚了,光着身子就出来了。”
      安娜说:“谁叫你们先提出离婚?你要不给也成,大家上法院,看看拖个几年你受不受得了。”
      任晓也骇笑:“现在离婚女人有这样大的好处么?幸亏我离婚的早。”
      我们三人望着杨瑞,他看上去不太好,疲惫的要命。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就给她吧。”
      我悄悄地握住杨瑞的手,手心全是冷汗。
      当杨瑞拿到离婚证时,我觉得我已经老了十岁。
      杨瑞只拿了个皮箱就出来了,他所有的东西都给了许继美。
      我忍不住抱着他大哭:“杨瑞,我等这一天等了许多年,简直天荒地老。我以为等不到了。”
      杨瑞拍拍我的背:“好了,现在都好了。别哭了,给人家笑话。”
      我拿眼狠狠地瞪瞪在旁看好戏的安娜,她笑:“哎哟,得,我走还不成吗?”
      这场闹剧居然持续了大半年才得以收场,胜利来之不易。
      从今后起,鸟语花香,明媚春光,风含情水含笑,空气里都像撒了糖似的甜美。
      偶尔的不愉快只当是生活的调剂,我不能要求那么多。
      我还是当安娜的房客,杨瑞则住在单身宿舍,我们的约会内容通常是看房子。当然,还有调动杨瑞的工作。人真是势利,为了这件事情,我与父亲的关系开始亲近起来。
      生活渐渐恢复正常,只是当安娜家的门铃响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的一惊。
      没上班久了,见着新东西不由的头痛,我与同事发牢骚,为什么科技要日新月益地发展呢?人不是要恋旧才好吗。说归说,还是乖乖地拿着本书在啃。
      我们跟以往一样,碰面说话,一起去新开发的工地。同事们的表情很奇怪,个个都装着不在意,但你一转身,立即有眼光落在你身上。我觉得空气里老有嘀嘀咕咕的声音,挥都挥不去。杨瑞比我要镇定的多,真有大将风度,他像完全没发生过此前的种种事情。
      我跟他一起去参加完一个新的变电所投运,都凌晨一点了,司机开车送我们回去,我困的不行,坐在车上就睡着了。到家的时候,旁边的同事推醒我,我疲倦地睁开眼,还没搞清楚自己在哪里,杨瑞的脸伸到眼前:“我跟你一块儿下车吧,瞧你那困劲,走路怕都会掉到阴沟里。”
      整车人的眼睛都注视着我,我一下惊醒,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们下了车,我跟杨瑞说:“嘿,啥时候这样高调了?”
      杨瑞不以为然:“他们不就是要看到这样吗,老是背后指指点点的,我就索性做给他们瞧。什么了不得的。”
      我乐了:“我还以为你木头人呢,我都快给那些目光杀死了,你还一点知觉都没有。”
      第二天中午我在办公室与同事打牌的时候,杨瑞问我有空吗?我答,有。于是我们就去领了结婚证。
      结婚证的照片上我们都顶着两个黑眼圈,穿制服,像一对双生儿。
      回来的时候安娜骂道没见过结婚结的这样随便的,她指着照片说:“再不济换件衣服也好,这叫什么照片吧,比证件照还证件。”
      我不理她,吆喝着叫小四来吃蛋糕。
      安娜问:“杨瑞人呢?”
      “加班去了,我们领完证书,他就赶着回去了。”我笑咪咪地说。
      杨瑞很迟才回来,晚上我笑着望着他。安娜在旁怪叫:“杨瑞,你可管管小昭,她从下午回来就这个表情,受不了。”
      我回她说:“我高兴,我乐意。”
      杨瑞也笑。
      安娜说:“天哪,这笑会传染吗,两个脸部肌肉抽筋患者。”
      “你这是嫉妒,安娜。”
      “美死你,得得,你们相互望着笑吧。小四,咱们回房。”
      安娜牵着小四回房间。
      我同杨瑞说:“这叫什么?洞房花烛夜?”
      杨瑞笑的直不起来。
      我一时兴起:“走,杨瑞。咱们开房间去,拿结婚证光明正大地开房间。要双人房双人床的那种房。”
      我想起以前开房间时的心亏样,要出出心里的恶气。
      杨瑞及时地拉住我:“都结婚了,开什么房,省钱买房才是正事。”
      我与杨瑞的非法同居时代终于结束了。
      小四上小学的时候,我搬了出去,我跟杨瑞在她们附近买了套房子。对于我搬出去最高兴的是任晓。没料到的是,安娜并没有叫他搬进来,我看他想说说不得的样子高兴极了。
      “你以为我走了你就有机会了?嘿,没想到安娜对我忠贞不二吧。”我狞笑。
      杨瑞拉着气的说不出话的任晓下棋,我与安娜则帮小四收拾小学生的东西。
      “你没跟杨瑞说?”
      我翻看着小四的新奇文具玩:“说什么?”
      “孩子的事情啊。”
      我叹口气:“安娜,我已经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你叫他去看心理医生得了。”
      我白白眼:“我看任晓不知多想你去看心理医生。你为何惧怕结婚?”
      安娜气的:“得,当我没说过。怎么结了婚就处处维护人家了。”
      “没结婚的时候我也处处维护他。”我温柔地说。
      我想要孩子的心情敌不过我对杨瑞的爱,算了,没孩子就没孩子吧。漫画书里不是说,孩子小的时候会踩着你的脚指头;长大以后,他们会踩你的心。只是我不晓得有多甘愿奉献我的一颗老心。
      我参加完王斯的小学入学礼,与杨瑞一道去买浴室用的浴帘。
      我愣在那里,杨瑞推推我。我指着前面结结巴巴地说:“你前妻。”
      许继美也在那家商场里,她胖了,大约是怀孕的缘故,看上去顺眼了许多。
      她笑着跟我们打招呼,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心里疑惑那个日日来按安娜家门铃的女人到哪里去了,这样戏剧化的场面显然不适合我们,我与杨瑞全傻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她轻快地告诉我们,离婚半年后,她就结婚了,现在怀孕五个月。
      简直像某部恶做剧的电影,不同的是,生活和电影不一样,生活要可笑的多。
      这件事显然对杨瑞是个打击。他没料到一个女人受伤恢复期是那样的快。她当初要死要活地拖住他不签字是为了什么?她把闹事当做锻练?
      当然我们都没以为她会爱他至老死,好吧,虽不直至海枯石烂,可总也得过那么几年吧,可是半年?我的天。她带给我的恐惧还没完全消退,人家却拍拍屁股过幸福生活去了。
      我承认我这个第三者也有点涕笑皆非。
      我看到杨瑞满脸困惑的表情,忍不住大笑:“杨瑞,女人的感情当不得真。”
      我说给安娜听,她也笑:“这许继美真神奇。简直是女性的光荣。”
      我也点头称是:“你还没见着杨瑞当时的表情呢,太可笑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要反应过来那就不是个男人了。”
      很明显,杨瑞的的确确是个男人,他确实吓到了。
      我得意地说:“也好。看看杨瑞还敢不敢招惹其他的女人。”
      安娜笑:“这次离婚给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他就是有那个心,大约也没那个钱与精力了。”
      “啊,还有惊恐。”我补充。
      我们俩都当这次相遇是个笑话,杨瑞再也没提起许继美,我们也再没见过她。
      我以为就这样了,这日子虽然同我想像中的不一样,可是还算美好。人们渐渐淡忘了我与杨瑞的事,我们如一对老夫老妻一般平静而简单的生活。
      杨瑞的职位愈来愈高,忙的没功夫与我谈情说爱。我们最多的对话是,今天回来吃吗?又不回来?杨先生,能否叫你秘书提早半小时同我说。浪费粮食是种可耻的行为。小昭,你买鞋子的时候能不能先想一想信用卡里有多少钱?那柜子里的鞋都像后宫的嫔妃等你心血来潮的宠幸,你还买?
      我心想,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才像深宫怨妇。
      安娜说你的想法真矛盾,他要是老待在家里陪你,你嫌他儿女情长的没出息;日日在外头奔波,事业心重,你又说他不够体贴。
      我不好意思地笑。太贪心了。
      任晓近年来也渐渐灰了心,来的少了,我同安娜又恢复到以前的亲密,杨瑞要是加班不回来,我就在安娜那里过夜,同小四玩游戏。
      王本坚在生了双生儿以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叫王斯的儿子,原先的一周探望一次早就改为一月一次。
      王斯同学也深深体会到男女授受不清的古训,从前我一叫小四,他就咚咚地跑过来,满脸笑容地接受我的亲吻,而且还会配合地用自己的口水将我涂的满脸都是。
      现在是千呼万唤地还不出来,除非有新上市的游戏献给他,否则是决不能打动他的心,更可况亲吻?!不不不,他会一脸抱怨的说:小照阿姨,你都那样大了。
      我气结,跟安娜说:“真是往日情怀全抛却,当初说要娶我的那个小子到哪里去了?”
      安娜近日在学素描,同一大班小学生在一起。她每周二次送小四去培训班学画画,等待的时间无聊便也跟着老师学。现在学出兴致来了,逮着谁要谁当模特。
      她阻止我:“头不要动,就这样再坚持十分钟。”
      “你拿个大卫像不成么?我又不是石膏,我的脖子要抽筋了。”头不能动,我只能拿眼瞄她。
      “死物写生有啥意思,活的才好。”
      “安娜,你要把我往好里画才成。”
      “知道知道,要往林青霞那个方面走。”
      我无聊地望着窗外,天空都是青灰色的,连朵云都看不到,只有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让人昏昏欲睡。
      杨瑞回家见到我的肖像,很吃惊地问:“这是谁?”
      “林青霞。”
      “长的寒碜了点。”
      “心情不好时的林青霞。”
      他点头:“眉目之间果然有点相似。”
      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杨瑞进厨房洗碗,他问我是否最近盐价上升,为何今天晚上的空心菜淡的跟刚从地里采下一样原味。
      我白白眼:“杨瑞,现在咱们老了,吃清淡点好。我为你好呢,你只当我害你。老娘烧菜给你吃,你还不感恩戴德烧香拜佛谢主龙恩,居然还敢抱怨!”
      杨瑞满手泡沫的出来,伸手便往我脸上抹,我赶忙退了几步,招架不住:“啊,别玩,身子骨硬了,摔倒了可不是玩的。去去去,你还没洗完呢。”
      柔情蜜意抵不过日日替你刷碗。
      杨瑞进书房看图纸,我则上网找资料。
      “昨天我看见任晓了。”
      我应了一声:“哪儿?”
      “昨天县局的人请客,我们去国际大酒店的时候看到的。”杨瑞说,“跟个年轻的女孩子在一块儿。”
      我一惊:“啊,你叫他了吗?”
      “没,我们一大班人,他好像没看见我。”
      任晓不是情圣,在你这里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便去别个地方,也无可厚非。我没见安娜情绪有什么不对,大概一早就知道了。
      安娜跟我要的东西不一样,她不要婚姻,她觉得自己现在过的很好,并不是所有女人都以结婚为最后目标。
      任晓结婚大约在一个月后,报纸上登出来,我在单位里看到,想一想,安娜家好像也有订这份报纸,不放心,下班后还是拐到她家看一看。
      安娜提了外卖的东西进来,我眼尖,看到信箱里的报纸便取了来,安娜斜眼看我:“你干吗呢,我早就知道了。”
      “他跟你说的?”
      “没。不过男人的心要是变了,总是能知道的。”
      大部分女人是因为还爱着他,便装做不知道。
      我们俩人对坐着喝酒,小四去参加同学生日会了,屋子里显得清静许多。安娜放了首老歌听。
      “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接一杯……”
      我接上去对安娜说:“来来来,咱们再来一杯。”
      安娜笑:“你今天又要喝高了。”
      “天,怎么像我失恋似的。”我叹息,“一个一个瞧着这样的铁石心肠哇。”
      “爱情爱情,又不是离了就不能活,伤心什么。”
      “有志气。”我赞道。
      安娜没多喝,因为说自己还得去接小四。
      我酸溜溜地:“你可是二十四孝母亲。”
      最后是安娜放不下心我,叫王本坚去接的小四。
      我摇摇摆摆地见着小四回来,招手道:“小四来,小照阿姨亲一个。”
      小四见杨瑞在,更加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不要。我都大了,不能再跟女生亲来亲去。”
      安娜在旁笑:“可伤着小昭的一颗老心了。”
      杨瑞拉着我过去,我靠着他的肩,笑咪咪的:“我的老心是属于杨同志的。”
      杨瑞苦笑着摇头:“安娜,她喝了多少酒啊。”
      安娜指指旁边的空瓶。也笑:“小昭以前的酒量很好,现在水平下降了。”
      杨瑞扶着我回去,我走到一半,赖在那里,要他背。他为难地看看周围,我笑:“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害羞什么啊。“
      他哭笑不得:“我以前怎么没见着你这样赖皮。”
      “以前是以前。”我理直气壮地:“现在咱们是夫妻,恩爱本是寻常事,看哪个敢嚼舌头。”
      我靠在他背上,开始哼着歌。
      杨瑞问我:“任晓结婚,你喝个什么劲啊。安娜反倒没事人似的。”
      我挠挠头:“我不知道。一不高兴就喝了。”
      “杨瑞。”我叫他。
      他转过脸来:“什么事?”
      “还是两个人好,一个人怪孤单的。我们这样两个人挺好的,安娜同小四也挺好的。”
      他转过去不说话,过一会才说:“小昭,你真的想要个孩子吗?”
      我将手抱紧些:“是,真的想要一个。可是你若不想要,咱们就不要,就这样两个人也挺好的。”
      他点点头。
      “其实要想到以后老了,我同杨瑞两个老眼对视,倒也是件有趣的事。”我同安娜说。
      “昨天怎么了,怎么心情大好。看来,喝醉酒有利改善夫妻关系。”
      “我一向乐观。”我眨眨眼,“再说,我的婚姻生活如意的不得了。”
      安娜奇怪地看看我:“昨天抱怨的那个是谁?”
      “昨日之愁逝去不复还。”我伸个懒腰。
      安娜揪住我不放,“你这人,有点什么事都藏不住,瞧你眉眼间那一幅小人得志相。”
      我掩住面笑。高兴之事不说,简直有违我的个性。
      我轻轻附在安娜耳旁说了一句。
      她诧异地抬头:“真的?”
      我点点头。
      安娜疑惑地说:“你怎么就可以事遂心愿。”
      “事遂心愿?!”我冷笑,“要是事遂心愿,我在25岁的时候就该嫁了杨瑞,要是事遂心愿,我现在大约有个八九岁的女儿,不用担心三十五岁的高龄生孩子是件危险的事。安娜,这样还算事遂心愿么?”
      她不语。
      我何尝乐意在一个男人身旁兜兜转转,纠缠不清,有头发谁愿做秃子。只是他是杨瑞,他是我生命的阳光,生命的克星。我简直觉得为他付出是我的光荣。
      安娜说:“小昭,像你这样爱一个人真是太少见。我做不到。”
      我笑:“不过安娜,可是我快乐,我不觉得不值得。”
      是的,尽管得到的过程不为人知,可是有这结果,我还是满意了,人总要学会知足。否则如何捱得过一日复一日。
      我与杨瑞很仔细地照着书上写的怀孕手则安排事宜,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杨瑞有时很无奈地说:“简直比高中教导员还要严历,不准抽烟,不准喝烟,尽量做愉快的事,现在哪有这样多愉快的事。”
      我拿了本子算自己的经期,最佳受孕期。
      “尺子呢?”
      “干什么用?”
      “我画表格。书上说,要仔细分析才行,我做个表格。”
      杨瑞突发奇想说:“就算今年有,等到他成人,我都退休了,成了个老头子。”
      我扔下笔,爬到他身边,抱住他的头使劲亲了一口:“你就是到六十岁,也是个性感英俊的老头。我很有信心。”
      他笑:“小照,你真会安慰人。”
      我摆摆手:“不用客气。”
      为着安全,我开始频繁地进出医院。
      “许医生,许医生,怎么样?”
      她笑:“没事,她与胎儿都健康。”
      安娜比我都紧张,一点都不像个生过个孩子的女人。
      我喝止她:“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安静安静,安娜,你都多少岁了,又不是没生过小孩。”
      她白我一眼:“我生过,可我没见过三十五岁才生孩子的女人。”
      “去,我足岁三十四,人那高龄产妇是按足岁,你别乱给我加年纪。”
      王斯小朋友称呼我为“带着她卡式婴儿的母亲”。又好奇地摸我的肚子。
      安娜提醒他:“现在BB还不会动。”
      “安娜,我给你儿子当免费的生理卫生教材,你有何表示?”
      “哪哪,白鸽蛋,养的美一些。”
      我头痛欲裂:“我现在看到高蛋白的东西就有过敏反应。拿走拿走。”
      安娜幸灾乐祸的说:“吃到怀孩子的苦了吧。”
      妈妈与爸爸都很高兴,妈妈每天炖些汤拿来给我,我吃不了,于是让杨瑞吃,他叫苦连天:“我又不怀孕,不能同你一块儿胖。”
      我拿眼斜他:“谁当初说要与我同甘共苦?我胖了,你自然要妇唱夫随的。”
      妈妈悄悄与我说:“你少发些脾气,要吃什么东西,跟我说,别麻烦杨瑞,省得他又觉得婴儿是个祸害。”
      我睁大眼:“他现在就是觉得婴儿是个祸害,也由不得他了。”
      妈妈急忙看看后面:“别瞎说,男人不知道女人怀孕的苦,不体谅也是有的。”
      我红着眼问妈妈:“你是否为我的婚姻担足心?”
      她轻描淡写的:“你脾气不太好,同人家相处不来也是正常的。”
      我心里想,不是的,我只是对你们脾气不好,因为我知道你们爱我,你们生下我,不得不忍受。
      我望着她,拉住她的手。
      她皱皱眉:“怎么这样凉?要多加件衣服知道么?”
      我好奇地问:“妈妈,你当初怀我的时候,爸爸体贴吗?”
      她笑笑:“他当时还在新疆呢,打电报跟他说生了个女儿,他高兴的,可又请不到假回来,只得托人带些红枣回来。新疆的红枣个头真大,而且甜,他写信来,说是给我补血。我生你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没命。”
      我问:“然后呢?”
      “他不敢再让我怀孕。妈妈,就是你奶奶,一直想抱男孙,可他不敢。于是我们就你一个女儿。”
      池女士微笑着说:“当初他也是好的。只能怨时间,时间使一个人变的不敢相认。”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还记得小时候爸爸待我有多好,自己动手做玩具给我,从部队带空弹壳做的飞机给我。
      他与池女士闹离婚的时候,舍不得我,眼红红地拉着我的手。
      他可能是个差劲的先生,可他真是个好父亲。
      池女士纵然万般对他的不满,可是有时候还是跟我说,你爸爸再混蛋,对你还是好的。
      妈妈自嘲地笑:“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要做妈妈了。”
      我轻轻地抱住她:“妈妈,你老了,我也老了。”
      她拍掉我的手:“说什么呢,去老年大上课,人家猜我四十岁有没有?”
      我笑:“是是是,你永远青春不老,艳丽如常。”
      妈妈问:“在你房间贴些婴儿海报,杨瑞会不会不高兴?”
      我温柔地说:“没关系,妈妈。他不会不高兴。他只是对做父亲稍稍有些害怕,不是惧怕婴儿。”
      妈妈拿凳子站高了贴海报:“那你们现在才生?都结婚这样久了。我跟你爸爸还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人叫我们姥姥姥爷了。”
      我笑着看着她:“你跟爸爸合好了?”
      她下来,去厨房拿汤给我喝:“合好?我跟他也就你一个纽带,要不是你,我才懒的理他。他幸福的很,也不用我理。”
      婚姻就是这样,要是有了孩子,你永远不能跟那个人撇的一干二净,我就是要这样,我要他永远不能跟我撇的一干二净。
      我尽量遵从妈妈的指导,自力更生,不麻烦杨瑞,做一个新时代的妈妈。
      晚上,我看着旁边熟睡的杨瑞,摸摸自己的肚子,坐在床上开始哭。
      杨瑞从睡梦中被我惊醒,问我又不答,他开始手足无措。
      “大小姐,你得说话啊,别哭了,两个眼睛要哭成核桃了。”
      我望望他,说不出口,悲从中来,啊,嫁一个得小心翼翼讨好的男人,爱情真是个害死人的东西。
      杨瑞抱着我,轻轻拍我的后背。
      我抽抽噎噎地埋怨:“我不敢与你说话。还有,你能不能不要从前面抱着我。”
      他叹口气,换个姿势,从背后揽住我。
      “杨瑞,我说了,你不能生气不能发火。”
      他皱眉头:“吓,孩子不是我的?”
      我白白眼:“你电影看多了。”
      “那你哭个什么劲啊。”他想一想,“孕期忧郁症?”
      我怯怯地说:“我想吃榴莲。”
      杨瑞傻在当场:“半夜二点钟?!你要吃这样奇怪东西?!”
      昨天晚上闹了一宿,安娜第二天早上来看我的时候,我正梦到自己躺在海边啜着石榴汁,晒太阳玩,杨瑞在我旁边拿着长柄摇扇为我扇风。
      她边挥手驱赶异味,边将窗户都打开。
      “你们是不是长久没倒垃圾了?”
      杨瑞红着眼睛指指桌上刺状的水果。
      “我的天,榴莲?杨瑞,你啥时候口味有这样的转变了?”
      杨瑞边打呵欠边收拾东西往外走:“再过一星期你来我家,什么驴肉马肉猫肉都该上桌了。”
      “不许你污蔑人,”我汲着拖鞋就出来,“都请了一上午假了,下午你要还不干活去,拿什么养活我们母子?”
      杨瑞七八年不请假的历史自此改写,他从此不是一个工作狂人了,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人总是不能太完美,偶尔也要请请假偷偷懒。
      安娜捂着鼻子将榴莲搬到厨房。
      “他上哪儿买的?”
      “不知道。”我笑咪咪的。
      他大约跑了二个来小时才满头大汗地提着个袋子进来,我已经又进入梦乡,他开了榴莲放在我鼻子底下来回晃,终于把我给熏醒了。
      “杨瑞,你的头上怎么都是刺?还有,该去浴室洗洗了,你身上味重的很。”我摆摆手,翻个身又想睡过去。
      他没好气的:“梅照塞,你要再不给我清醒,你信不信我让你头上也长满包?”
      我乖乖地坐起来拿勺子挖果肉吃,边吃边打磕睡,脑袋往下一点,再一点,杨瑞实在看不下去,拿杯水让我漱口:“得得得,睡吧睡吧。我看我们要搬到超市去住才行,你一想吃,五分钟以后就得拿给你。”
      我嘿嘿地笑:“杨瑞,你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在早上七点钟踢翻闹钟,我只好打电话替他请了半天假。
      “安娜,你怎么来了?没上班?”
      “爱普生回国去了,我这几天没什么事,就溜出来透透气。”
      “回他老家去了?也好,省得毒害中国妇女。”
      “是中国妇女耍了他。”安娜笑,“人家心伤了,回家去寻找安慰了。”
      我大感兴趣:“怎么了,说来听听,我这段日子闷在家,快与世隔绝了。”
      “那女学生,爱普生托关系把她弄出去以后,人家立马甩了他,另找了个金主。”
      我笑:“解气,干的好。振民族之雄风,扬妇女之所长。”
      “你没看见这两天爱普生那个气啊,脸都绿了。”
      “该,他还真以为女人是好惹的,人一个十七八的大姑娘同你在一起,真是爱你呢,也不瞧瞧自己脸上有多少褶子,夹的死苍蝇。”
      安娜笑:“同男人说自知之明?还不如赶着苍蝇去撒尿,成功率要高一些。”
      那倒是真的,大部分男人都以为自己是情圣,一个女人爱上他,一定会是一生一世,她一辈子都念念不忘他的好,他无论何时归来,她一定会伸开一个温暖的怀抱来迎接他。
      我上一次与妈妈一起吃自助餐的时候碰到任晓。
      他跟以前一模一样,过来同我打招呼,笑着同我说:“恭喜恭喜,几月要做妈妈?”
      我笑:“三月。胖的认不出来了吧?”
      “不,依然美丽。”
      我摇头:“你这张嘴,才依然会说动听的假话。”
      任晓跟朋友一起,我们聊了一会儿天,他犹豫着问:“安娜好不好?”
      我微笑着说:“只有更好。你也知道安娜那个人,记性不太好,愉快的事情还要使劲才记得住,何况不愉快的事?”
      任晓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微有不平地跟我诉苦:“她不肯结婚。她样样都好,可就是不肯结婚。”
      我没好气的:“你几岁了,任晓,又不是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一开始你就知道她不会结婚,你逼她做什么?”
      他苦笑:“你呢,你为什么一定要杨瑞同你结婚?”
      我不耐烦地说:“那怎么相同。别提我当初的一笔糊涂帐。再说,”我笑,“我成功了,而你没有。任晓,你太不了解你的对手了。”
      “她不肯接我电话。”他懊恼地说,“我现在无法联系到她。”
      我一吓:“你想干吗,任晓,你都结婚了,好好过你的婚姻生活吧。别想着享齐人之福。”
      安娜现在的男朋友我也见过一两面,成熟稳重,事事以她与王斯为先,比不得任晓英俊,但更体贴幽默,偶尔说的笑话,都让我想找个笔记本写下来。
      没有谁是离了就不成的。
      我开始快速地胖起来,医生叮嘱我不能再吃甜食,我的血压与体重都超出正常范围。
      我开始戒掉黑森林蛋糕,改吃奶油泡芙。边吃边向杨瑞诉说,我嘴里都淡出鸟来。
      安娜替我担心生了孩子以后该怎么恢复。我笑,那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其实没过多久。
      那天晚上,我推醒杨瑞的时候,他揉着眼睛无奈地说:“说吧,想吃什么?”
      我微微笑:“亲爱的杨瑞同志,请你送我去医院,你要升级做爸爸了。”
      杨瑞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我叹口气推推他:“杨同志?你总不希望我在家里生吧。”
      他才大梦初醒地开始打电话要车,整理东西。
      杨亦梅小朋友于3 月25日凌晨五点来到这个世界,体重七斤七两,是个大姑娘。身体健康,哭声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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