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兰蔷薇》久薇

21、Chapter 21

　　Chapter 21

　　很多年后，同样的夏日夜晚。

　　正如故事开头那个不平凡的夜晚一样，这一夜依然没有月亮。星空是永恒的温柔明净，沉默地照亮一方天地。

　　舒爽的凉风沿着地平线吹来，钻入树林的时候在枝桠间碰撞出“沙沙”的响声，绵绵不绝的密布开去，像是风笼了一林子的鸟儿，正在一起扑簌簌的拍打着翅膀。

　　克雷西达轻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手里抓着三四个青红的果子，一落地就将果子往嘴里送去。一面吃着采来的野果，她一面在树林里漫不经心的走着，偶尔抬头看看夜空，微微一笑。

　　已经很久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夜晚了。这种熟悉的夜色、熟悉的星空，她每次看到，都仿佛又回到了莱纳温柔的怀抱下——回到了那些坚定得近乎顽固的旧时光。

　　摇摇头，把纷繁复杂的回想统统赶出脑海，她又回头望了望树林的最深处——那里的树丛浓密非常。纵横交错着，密密麻麻的纠缠在一起，在这样微弱的星光下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

　　他怎么还没有回来？克雷西达吃光了手里的果子，拍拍手掌，准备去找寻消失在树林深处的同伴。

　　正这么想着，身后就传来树枝被拨开的声音。

　　“你终于……”克雷西达转过身，正打算抱怨两句，忽然看到了树丛前站着的两个人。

　　那一瞬间，心里像是有久违的滋味又涌了上来，将她填得满满的。克雷西达眨眨眼睛，动了动嘴唇，刚准备说话，其中一个人就已经蓦地扑了过来。

　　“姐姐！”

　　克雷西达轻轻叹息，搂紧了怀里已经长成成熟女子的米娜，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安静凝望着她的莫桑，以及莫桑身后，刚从树丛里走出的修斯。

　　“我刚才在树丛里狩猎，正好遇上他们。”修斯笑了笑，淡淡的解释。

　　克雷西达忽然有些感慨：距离修斯醒来已经过去了七年。这七年来，他们乘船离开了尤拉大陆，在外面的世界里四处飘荡，根本没有再回来过这里。即使这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来，她也并不打算再去莱纳，那里是她的家乡，但离开是她所能做的最后守护，她不想破坏。

　　而现在，在莱纳与摩尔部族交界处的这片森林里，她居然遇上了多年不见的莫桑和米娜？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克雷西达抬头看了修斯一眼，心头一暖——修斯一定是看她回到尤拉大陆这些天来一直郁郁不乐，说是出去狩猎，其实是回到莱纳去替自己找来了他们两个吧？

　　想到这些，又看了看这些年来各自成熟不少的米娜和莫桑，心里的柔软越发深陷。她摸摸米娜的头，轻声问，“这些年还好吗？”

　　米娜并没有哭，只是紧紧的抱着克雷西达，感受着久违的亲人的气息——她现在成熟了很多，开始渐渐懂得一些道理，也开始明白眼泪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变得不再轻易地哭泣，学会凡事忍耐。尽管如此，眼下历久重逢，她仍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米娜沉浸在重逢带来的喜悦里，一时没有回话，不远处的莫桑却静静的开口了。他慢慢走过来，视线安静温柔的停留在克雷西达身上，他说，“我们都很好，只是非常想念你。”

　　略微停顿了一下，莫桑似乎有些哽咽，他低下头，又说，“你呢？很多年不见了，你还好吧。”

　　“嗯，”克雷西达微笑着点点头，“我和修斯去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新鲜的人，这些年走走停停，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对了，你们……”克雷西达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怀里的米娜，又看看莫桑，“你们……在一起了么？”

　　莫桑原本就没抬起来的头埋得更低了，即使如此，克雷西达还是隐约看到他微微红了脸颊，他点点头，“我们结婚了。”

　　米娜这时也抬起头来，蓝盈盈的眼睛依然和从前一样温顺明亮，她的脸颊上也飞上了一抹红晕，小声的补充，“而且……就快有宝宝了。”

　　克雷西达愣了愣，回头和修斯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然后嘴角慢慢上扬再上扬，笑得越来越开心，她柔声说，“我想留下来看孩子出世，可以吗？”

　　“当然！”米娜一听就欢呼起来，眼睛弯弯的，“我一直和莫桑说，希望宝宝生下来的时候姐姐可以回来，没想到现在就见到你了！”

　　“我不能回莱纳……”克雷西达有些无奈，刮了刮米娜的鼻子，“我也非常想念你们，但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我不能回来。”

　　“其实，”莫桑忽然说，“你走了之后，族人都很想念你。这几年血族对所有部族的袭击都减少了很多，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平静，军队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就连席勒长老去年都说，如果姐姐还在尤拉大陆的话，他并不介意你回来。”

　　克雷西达默然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说，“其实这样就很好了，只要你们能够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我从前的那些努力，就都没有白费。”

　　“而莱纳……”她看了看星空，星光温柔地落了她满眼，“莱纳我不会回去的。当然，既然得到了允许，我就可以偶尔来探望你们了。我和修斯现在暂时住在摩尔，我的母亲曾是半个摩尔族人，我也想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莫桑、米娜听她说完，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劝阻——克雷西达向来刚烈坚决，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更改，她既然不打算回来，他们也只能选择尊重她。毕竟，比起永不相见，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三个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夜色渐渐深了起来，风也带了几分寒意。克雷西达说孕妇不宜熬夜，而且吹了冷风恐怕会感染风寒，坚持让他们回家。莫桑和米娜说不过她，只能再三要求她隔几日再来探望他们，或者干脆告诉他们在摩尔的住址。克雷西达点头保证了几遍，又把在摩尔的住处告诉了他们，莫桑和米娜这才稍稍安心，由着克雷西达和修斯将他们送到了莱纳边境。

　　眼看莫桑扶着米娜慢慢走近莱纳边境的灯光里，克雷西达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无论如何，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心愿总算实现了。

　　族人从此过上了安宁幸福的生活，他们会在湛蓝的天空下拥有最平淡朴素的人生，会像莫桑和米娜一样，生个可爱的宝宝，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而那些灰暗的、血腥的从前，都被埋在了深深的泥土里，与脚下的大地渐渐融为一体，化成滋养生灵的肥沃土壤，在来年开出丰盛的花。

　　她终于知道，其实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一切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克雷西达这样想着，身后忽然有一双冰凉的手臂轻轻环住了她。

　　她歪着头看过去，修斯的侧脸在星空下泛着纯净的光芒。他微微笑着，笑容像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轻轻摇摆的滢蓝色蔷薇。比海洋还要包容，还天空还要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