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兰蔷薇》久薇

13、Chapter 13

　　Chapter 13

　　第二日，克雷西达一大早就接到长老院的传唤，整理好情绪，朝着议会大殿奔去。

　　前夜的脆弱她已经一点一点咬碎了吞噬干净，现在是紧要关头，没有时间让她去想些风花雪月的事，她只能一再的挺直脊梁，把血和眼泪都统统清扫干净。

　　莫桑仍在养伤，巴顿情况不明，米娜遭到软禁，族长已死，现在她身边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说说主意的人。而且，在刚刚预谋杀害她的计划落空后，长老会就叫她前去，到底是想做什么？

　　一口气奔到议会殿门口，几乎还来不及喘上两口气，就被里面等候多时的长老叫了进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空旷的议会大殿内，竟然只有席勒长老一个人。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席勒背对着她站着，声音淡淡的传来，苍老而疲惫，“我已经将米娜送回去了，你的担心也可以免了。”

　　克雷西达一怔，避开他话里的玄机，也淡淡说，“她没事就好。”

　　“唉，”长老叹息一声，转过来看着克雷西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血族昨天来袭，他们的目标就是你和族长，我将米娜藏起来，是怕他们利用她来威胁你。”

　　“是么？”克雷西达轻轻哼了一声，“那我真是错怪长老了，还以为您想帮血族一把，让我早点死呢。”

　　克雷西达此时心下雪亮，长老会知道她昨夜没有按计划前去营救米娜，他们想来也猜到克雷西达起了疑心，只是不知道这疑心到底到了何种程度，更不知道其实克雷西达已经将他们的打算猜得八九不离十，她之所以还这么坚持着，纯粹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硬气，以及对部落至始至终的热情。

　　这样看来，今日席勒长老叫她来这里，大概就是为了探探口风。克雷西达当然不在乎他的试探，反正对她来说现在无论他们怎么计算，再糟糕也不过这样了。

　　“克雷西达……”席勒慢慢朝他走过来，尽量将声音放得温厚慈爱，“我知道你对长老会成见很深，但是现在血族来犯，族长又刚刚遇害，能不能……能不能请你暂时放下疑虑，先协助我们好好把部落打理起来？”

　　席勒的话说到后面竟有些恳求的意味，克雷西达瞥了他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震动——长老会的人从来都是自命清高，连看人都是俯视的，今天居然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

　　“你到底想说什么？”克雷西达受够了绕来绕去，直接挑明了问。

　　“我希望你放下成见，同意我们再次裁军。”席勒长老一咬牙，说了出来。

　　“不可能！”克雷西达立刻否决。裁军？血族刚杀了族长，践踏部落威严，此时不扩大军队、重振威势，反而还要裁军？难道长老会打算把军队减少到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地步吗？

　　“想你也不会同意，但是这个事情不是你不同意就能不做的，”长老慢慢解释，“克雷西达，你总是以为只要我们拥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就可以抵抗血族的进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血族之所以针对我们，正是因为这一支军队对他们造成了威胁？”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要放弃武装，乖乖地等他们进来一个个吃掉我们？”克雷西达冷笑，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荒唐的说辞。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掌握一定的军事力量，但是这种力量仅仅足够自保就可以了。这些年血族对我们部族侵犯明显比对其余部族的侵犯要多得多……克雷西达，难道你不明白吗？既然我们无法彻底消灭他们，那我们就应该尽可能的保护自己，而不是不自量力的去挑战他们。”席勒长老眉间忧虑之色渐重，“我们现在看似与他们势均力敌，事实上，血族根本没有出尽全力！你如果继续扩大军队，这样咄咄逼人下去，他们迟早会将我们彻底毁灭！”

　　“那长老会是希望军队向血族妥协？”克雷西达继续冷笑，“对不起，我做不到。”

　　“这不是妥协不妥协的问题，这是为了部族的利益考虑！为了更大的利益，牺牲一小部分的利益，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长老显然也有些激动，声音渐渐凌厉起来，“你希望部族里每个人都不要受到伤害，希望所有人都被保护，但是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能彻底消灭掉邪魔，否则总会有人受伤，总会有人牺牲！难道……普通族人的血是血，那些猎人流的血就不是血了吗？你计算过没有，这些年里在战斗中牺牲的族人比死在普通袭击下的人要多得多！”

　　长老的这番话显然已经是积压很久，此时蓦地爆发出来，顿时将她震慑当场。

　　克雷西达脸色白了白——难道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都错了吗？想要保护好所有的族人，所以建起庞大的军队，到头来不仅什么都没有保护好，反而还带来了更大的伤害……

　　“我……”克雷西达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忽然觉得无从说起——席勒长老说的这些，确确实实都是真实的。

　　值得吗？克雷西达终于忍不住问自己，她所做的这些，不仅没有起到效果，反而造成了更多无辜的死亡，这样做，这样坚持——值、得、吗？

　　是不是真的裁军会比较好？是不是稍微妥协退让一点，反而更容易获得和平安宁？

　　她几乎就要点头赞同长老的观点了，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心里好像仍然有个声音在呼喊，在缓慢地、一分一分地扳倒这些说法。

　　她静了一会儿，慢慢将自己从震撼中抽出来，试图理清思绪——如果说血族果真丝毫都不忌惮他们的力量，那么无论他们的部队多么庞大，对方都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因为在绝对的优势下，即使拼命挣扎，在对方眼里也不过是垂死的微弱反抗而已。

　　而血族真的是丝毫不忌惮他们吗？——不是，绝对不是！

　　如果他们并不在意，那么根本不会采用这么多的手段，用尽了方法，说到底，他们也是不敢正面和军队交锋而已！

　　克雷西达瞌了瞌眼，席勒长老果然了不起，几句话就给她偷换了概念，差一点让她背离了自己的坚持！

　　“我都快被您说动了……”克雷西达目光如电，冷冷扫向一旁观察她反应的长老，一字一顿的说，“但是，我、还、是、不、同、意、裁、军。”

　　说完，似乎是有些嫌恶，克雷西达连看也不想多看席勒一眼，转身朝殿外走去。

　　“果然是孩子，”身后的长老原地苦笑了一下，轻声喃喃：“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同意就可以不发生的。”

　　其实，就在席勒长老与克雷西达争锋相对的同时，长老院裁军的命令就已经下达到了军队。

　　族长死后，在还未选定继承人之前，整个部族的总决策者就变成了长老会。而席勒之所以要找克雷西达谈这番话，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可以说动她同意裁军，他只是想要转移克雷西达的注意——他要让克雷西达从对长老会与血族关系的猜疑，转移到对自身坚持、甚至对军队的反省上。

　　毫无疑问，他的目的达到了。

　　席勒长老站在议会大殿内的阴影里，他并没有计谋得逞后的笑意，反而看上去很沉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部落，尽管有的时候，对于为了集体利益而被牺牲掉的个体来说，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很残忍。

　　但他不得不残忍。

　　克雷西达从议会大殿出来，心思还停留在关于军队的辩驳上，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然后决定去看看米娜。

　　族长是米娜唯一的亲人，现在连最后的依靠都失去了，想必这个小公主已经哭成了泪人。克雷西达虽然自身性格坚韧，但是对身边的弱势群体总是会下意识地给予依靠。米娜自从五年前就和她交好，她早已将她当做亲身妹妹一样来疼爱，眼看她受到伤害、伤心难过，克雷西达也很不好受。

　　何况，关于那个神秘血族首领的事，虽然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要去找米娜亲口证实一下。

　　而如果真是如她猜测的那样，那么那个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要救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