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国》何乐儿

1、第一章 桐

　　一
　　无翅者统治的国家，那份向往天空的执着，却带给了另一些同为“人类”的异族者的悲哀。
　　我想我仍是无意卷入这个国家的纷争，但，既然来了，就不能再回头。
　　白夜照顾受伤的羽灵已有十多天，他背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但那两道刺目的伤疤却如永不瞑目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宣泄着他的愤怒。
　　暂住的村庄宁静和平，由于是在大山深处，所以这里成为了受伤的羽灵很好的休憩地。
　　初来翼国，便遇到他满身是血地伏在地上喘息，那触目惊心的一幕让我此生难忘。我紧紧拉着白夜的胳膊，慢慢俯下身去摸他的额头。
　　小小的他安静地注视着我，眼里是无尽的绝望与恐惧，我无法丢下他不管，所以我阻止了白夜自己抱着他来到了这里，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十多天。
　　泠儿已经能自如行走了，虽然他背上的伤时有发作，让他痛不欲生，但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他从来都不会哭。
　　羽灵都不会说话，所以他们便可悲地沦为了人类的“宠物”，被夺去了翅膀的宠物。
　　斜阳西下，泠儿被尚能飞行的同伴带回。
　　我接住他扑向我的身体，他已比初见时长大了许多，我的手臂沉重。
　　一旁的白夜看出了我的吃力，伸手接过了泠儿。
　　我回头对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泠儿探过身子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是我捡来的孩子，我叫他“泠儿”，我想让他幸福。
　　但，有很多事，并不是想就行的。
　　泠儿去隔壁的秦哥家吃晚饭，我和白夜便漫步在星夜下的田埂上。
　　虫鸣声此起彼伏，田间浓郁的泥土味弥漫空气，我缓缓地走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遗弃在洪荒中的一粒小小尘埃，毫不起眼，没有生命，也没有思想。
　　白夜突然握住了我的肩膀，我猛地清醒，回头讷讷地看着他。
　　“成夕，您仍是改变不了这个国家的命运。所以，请不要再困惑了。”
　　我浅浅一笑，这个国家的，和那个国的，都是我无能为力的选择。曾几何时，我的身体也被这样禁锢，永远，也飞不出那个牢笼。
　　“我好像，又跳进了某个不属于我的旋涡。”
　　白夜放下手，淡淡一笑。
　　风刮起了大片碎尘，也带来了异世界清新的空气。白夜如雪的长袍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我后退一步，心忽地下沉。
　　远处，是秦哥焦急的喊声：“成姑娘！不好了！泠儿他又流血了……”

　　上药，包扎，紧张地忙了一阵，泠儿柔软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他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秦哥擦着额上的汗水，红着一张脸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们熄灯上了外屋，秦哥坐到长登上，端起茶碗仰头灌下了一大口。
　　两个羽灵站在屋角，咬着嘴唇不也大声出气。
　　“你们先回屋去睡吧。”我走到他们面前，笑着摸摸他们的头。
　　“去吧。”秦哥沙哑地说。
　　他们点点头，一前一后地离开。
　　我折回身，坐到秦哥对面。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火光跳动，我看不清秦哥脸上的表情。
　　他一手握着碗，一手握紧拳头放在桌上，半低着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白夜站在我身后，我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表情凝重，我便什么也不说。
　　就这样僵默了许久，我浑身不自在，只得开口道：“秦哥……”
　　他像是突然被人从沉睡中唤醒，抬起头时一脸的茫然。
　　“唔……”他含糊地应着，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
　　“成姑娘，你也早点休息吧。”他又倒了一碗茶。
　　“泠儿就拜托你了，告辞了。”我起身，和白夜一起离开。
　　再回头时，从那间低矮的土房里，仍隐隐透出些许亮光。

　　几天后，其他的羽灵在山上发现了几具早已僵硬的羽灵的尸体。
　　泠儿的伤势恢复很快，他紧紧地偎在我身旁，就像受到了惊吓的兔子。
　　秦哥和其他的村民上山安葬了那些羽灵的尸体，回来时，每个人脸上都是阴沉沉的表情。
　　我牵着泠儿站在半坡的弯道上，村民都四散回屋了，只有秦哥走上来。
　　他站在我面前，一扫刚才的阴郁，平静地说：“恐怕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你带着泠儿尽快离开吧。”
　　泠儿抱着我的胳膊，我感到他望着我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那你们呢？”我问。
　　他侧过脸，望向脚下的田地，笑道：“该走的人都走了，我们是选择留下的。只要这个村子还有一个人，这些羽灵……”他看着我，“都会很安全。”
　　我知道秦哥的妻子在两年前进城时，由于救了一个濒死的羽灵而被城主囚禁，然后三日后尸身被悬挂于城头，说是“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然而人人都知道，那位女子所救的羽灵，是不甘心被当作宠物而从城主家中逃出的白翅羽灵。
　　“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他摸摸泠儿的头：“泠儿现在的样子，除了不会说话，和人类十二岁的孩子已没有差别。”
　　我低头看看泠儿，又抬头看着秦哥，随即一笑。
　　“我知道了。”我说：“明天我就带泠儿走，你们……保重。”
　　“嗯。”他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下山坡。
　　我目送他走远，对身后的人道：“白夜，该走了。”
　　“是。”白夜应。
　　泠儿抱紧了我，我咬着唇，低下头看他。
　　他轻轻地微笑，但，我却笑不出。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