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修罗女》紫

12、希望

　　闭上眼，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真……轻松啊……
　　放下了一切的负担，放下了一切的责任。
　　真的很快乐……
　　即使和辰在一起时也不曾有过的轻松、快乐……
　　没了背弃对父亲的承诺的愧疚……
　　没了对同伴的责任……
　　……也没了对神殿的爱恨交织……
　　剩下的，只有对辰的爱……
　　我的爱人……
　　辰啊……
　　我爱你……
　　一直都忘了说这句话……
　　真是抱歉呢……
　　我……爱……你……
　　爱到心都紧缩起来的感觉……
　　爱到……没有你就不行呵……
　　辰……
　　我努力地睁开眼，想看看他的容颜……
　　我的爱人……
　　终于睁开了，却顿时愣住。
　　为什么……是一片黑暗呢？
　　为什么……看不到呢？
　　我……还活着吗？
　　还……活着么？
　　“辰……”我伸出手，向前抓去。
　　还活着吗？
　　那么……
　　辰呢？
　　“幽儿……”辰温和的声音依旧。
　　我听见，高兴，却又忍不住皱眉。
　　他的嗓音……在颤抖……
　　而且……
　　沙哑得厉害……
　　“辰？”
　　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
　　他一定不开心吧？
　　到底怎么了？
　　辰……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发不出除辰以外的声音呢？
　　为什么……
　　辰……
　　“幽儿……”
　　辰的嗓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我循着声源摸索着，抓到了他的衣服，再慢慢摸索，我终于摸到了他的脸。
　　微微吁了口气，我抚着他的脸颊，却摸到了一脸的湿意……
　　“辰？”
　　怎么了？
　　为什么会有水呢？
　　或者……是哭了呢？
　　为什么呢？
　　我的辰……
　　回答我啊……
　　“幽儿……”辰的声音沙哑……忧伤……
　　“辰……”我摸索着他的脸，心里一片焦急。
　　快告诉我啊……
　　什么事……
　　是什么让你如此伤心呢？
　　告诉我啊……
　　我是你的妻……
　　让我分担你的忧伤吧……
　　辰……
　　“幽儿……对不起……”
　　“辰？”
　　“我……对不起……”
　　“辰……”
　　心里的急切如火般焚烧……
　　辰……
　　快说呀……
　　我要的……是你的幸福啊……
　　辰……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辰？”
　　到底怎么了？
　　“你的眼睛……”
　　“……”
　　我的眼睛？
　　再也无法看到光明了事实吧？
　　没关系的……
　　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而且……你……不能再……说话了……”
　　“……”
　　没关系的……
　　我依然能叫你辰……
　　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满足……
　　“对不起……我……并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啊……”
　　“辰……”
　　我知道、我明白！
　　我都清楚！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明白……
　　但是……你也要明白……我要的，是你的幸福……
　　所以……请不要再悲伤了……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幽儿……”深切的呼唤。
　　我的辰啊……
　　我的手向下摸索，抓住他的手，慢慢写着：“不要哭了……”
　　“幽儿……”没了哭音。
　　我微笑着继续写着：“我不喜欢你哭……你说过的，有泪不轻弹不是吗？”
　　“幽儿……”少了忧伤。
　　“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幽儿……谢谢！”
　　我浅笑着摇头，抱住了他，窝进了他的怀里。
　　我所熟悉的怀抱……
　　我的辰……
　　他……又回来了呢……
　　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我却一惊……
　　怎么回事？
　　他的心跳呢？
　　“辰？”
　　我慌乱地摸索着他的胸膛，急切、慌张……
　　难道咒语出错了？
　　可是……
　　还是我的力量不够呢？
　　或者……因为我活着……所以……
　　他握住我的手，用那我最熟悉的温和语调说着：“只是没有心跳而已……不用惊慌……”
　　“辰？”
　　“这就是复活术的真相……将人的意识强拉回身体里去……”
　　“辰……”
　　对不起……
　　我……不知道啊……
　　我并不想的……
　　如果是你不愿意的话……
　　对不起……
　　“不过没关系……”
　　“辰？”
　　“只要能重新看到你……什么都无所谓了……”
　　“辰……”
　　我满足地叹息。
　　是啊……
　　只要能重新在一起……
　　能感受到活生生的辰……
　　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的辰呢……
　　幸好……
　　他……还活着！
　　“啊……幽儿……”
　　“辰？”
　　“那个……我们的孩子……”
　　“辰？”
　　我抚摩着自己的小腹。
　　孩子吗……
　　“谢谢你……”
　　我微笑。
　　“不过……”
　　“辰？”
　　“为什么要生孩子呢？我不喜欢有另外的人来抢夺你……”
　　“辰？！”
　　以前的辰……不会这样说的……
　　辰……
　　“吓到你了吗？”
　　“辰？”
　　“可是这是我心里最真诚的想法……一定很丑陋对不对？”
　　“辰……”
　　总感觉……很奇怪……
　　现在的辰……让我捉摸不透……
　　“我……终究还是配不上你啊……我的公主……”
　　“辰！”我竭尽全力大呵。
　　“啊……”语气是相当的惊愕。
　　“辰……”
　　不是的……
　　没有的……
　　是我配不上你啊……
　　我是叛神者……
　　是双手沾满血腥的阿修罗……
　　逃亡的曰子里……
　　怎么可能不杀人呢？
　　我连那么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曾放过啊……
　　你一直都知道的……我用不了“光之骑士”力量……
　　其实……那是因为……
　　我……早已背上了沉重的血债……
　　辰……
　　这些……
　　没有人知道啊……
　　没有人……
　　辰……
　　是我……配不上你啊……
　　“幽儿？”
　　“辰……”
　　我抓住他的手，写道：“不要再说了……我们就这样下去了……好吗？”
　　“幽儿……”
　　他的语气……是怔愣的……
　　我继续写着：“我……爱你……所以……不要抛下我……不要！”
　　“幽儿……”
　　“辰……”
　　“幽儿……其实……我一直都忘了跟你说……我……也爱你……”
　　“……”
　　整颗心要跳出来的感觉……
　　辰……
　　我的辰……
　　他说……
　　他爱我？！
　　我……
　　我……
　　他说……他爱我！
　　“幽儿？你……”
　　“辰……”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傻笑。
　　“幽儿……还有……”
　　“辰？”
　　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表情……如此凝重……
　　“我要告诉你……我……虽然我继承了英雄之王的力量，但是……”
　　“辰？”
　　我的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辰的语气……太过凝重了……
　　“……我并不是英雄之王的后代……”
　　“辰？”
　　有什么关系吗？
　　“英雄之王的力量……我……使用不了……”
　　“辰？！”
　　那样的话……
　　辰……
　　你的愧疚、你的忧伤……
　　竟是来源于自己不属于神之一族却拥有了神的新娘的爱吗？！
　　辰……
　　为什么……
　　为什么要隐瞒我呢？
　　我不在乎啊……
　　我早已不是神的新娘了……
　　早已不是了……
　　我现在……是你的新娘啊……
　　我所渴望的，是你的爱怜啊……
　　辰……
　　不要……
　　千万不要……
　　可是……
　　我紧握住的手却脱离了我，然后……
　　不见！
　　“辰……”
　　凄厉的叫喊，却唤不回心爱的人……
　　辰……
　　不要离开我……
　　不要……
　　“辰……”我呢喃着，脸上有了一抹湿意，“辰……”我痛苦地闭上了眼。
　　无论睁眼还是闭眼，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为什么……
　　我只是想看到辰而已……
　　为什么……
　　我只是想留下辰而已……
　　为什么……
　　神，你待我如此不公……
　　神……原来从来都是一个卑劣的小人……
　　神……让我的幸福从指间溜走了……
　　神……我恨你！
　　我恨你……
　　辰……
　　辰……
　　辰……
　　“楚小姐……你……怎么了？”是骑士队长。
　　我习惯性地仰头，却再也看不到了……
　　“楚小姐？！哦……天……出什么事了？”
　　我重又低头，不语。
　　事实上，我也没办法语……
　　否则……我早已唤回辰了……
　　我的辰……
　　“楚小姐……刚刚恺辰先生他……”
　　“辰……”我微弱地唤着。
　　“啊……恺辰先生和楚小姐……呃……到底怎么了？”
　　“辰……”
　　辰……他离开我了……
　　带着绝望……以及愧疚……
　　为什么……
　　我所希冀的……是他的幸福……
　　我要的……不是让他活过来再饱受折磨……
　　为什么……
　　“楚小姐？”
　　“……”
　　“楚小姐？”
　　我向前摸索。
　　“楚小姐？！”
　　我跌撞着下床，到处摸索。
　　纸呢？笔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找到了纸笔。
　　“为什么我还活着？”我写着。
　　按照我当时的情况，应该已经死了才对呀……
　　怎么会……
　　“因为……”骑士队长的语句里有着犹豫。
　　“说吧……”
　　不管怎样，我想知道……
　　不过……结果应该是我所难以接受的吧……
　　“风扬先生他……用他的力量换来了你的性命……”
　　“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不懂……
　　风扬？
　　他……并没有神的力量啊……
　　“是白衣圣女的祈祷……”
　　“……”
　　的确……
　　白衣圣女的话……可以用一物换一物的方法留住一个人的性命……
　　是“神之祝福”啊……
　　只是……
　　真的是祝福吗？
　　为什么呢……
　　我的亲人……
　　我的同伴……
　　我的丈夫……
　　究竟……我……还剩下什么？
　　让辰如此痛苦地活下去，我宁愿让他死去，让我一个人活着，即使……是活在悔恨之中……
　　他的痛苦……是我所无法承受的啊……
　　辰……
　　“楚小姐？”
　　“风扬呢？”
　　“风扬先生他回去宁城了……他让我告诉楚小姐……他希望楚小姐幸福……”
　　我讽刺一笑。
　　现在的我……幸福吗？
　　“楚小姐……”
　　我甩甩头，继续写着：“我……这是在哪儿？”
　　“这是神塔的顶层……楚小姐一直都未曾离开过呢……”
　　“……”
　　是吗……
　　神塔啊……
　　我的手抚上刚才找纸笔所撞上的淤青，使用“水之祝福”治疗它们。
　　辰啊……
　　你离开我了是吗……
　　离开了……
　　离……开……了……
　　那么……
　　“楚小姐？！”骑士队长的语气里有着心惊。
　　“队长，让神塔里的人都出去……”我写着。
　　“啊……楚小姐，为什么？”
　　“照我说的做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不想伤人……
　　因为辰讨厌我满手血腥……
　　但我需要什么来发泄一下……
　　比如……
　　“啊……好！”骑士队长慌张地冲了出去。
　　唉……
　　走了呢……
　　都走了……
　　都走了啊……
　　我抚摩着自己的小腹。
　　孩子……我会生下你的，你放心好了！
　　你是辰的孩子，我又怎会亏待你……
　　只是……
　　孩子……
　　只有你了……
　　孩子……
　　一定要争气呀……
　　你……不能再像妈妈这样活下去了……
　　你一定要干干净净地活着！
　　不要……惹上……
　　“辰……”呆立半晌，我终于尖叫出声。
　　这……就是我现在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啊……
　　我的……辰……
　　你……还属于我吗？
　　“辰……”
　　神塔在我的尖叫声中摇摇欲坠。
　　“轰隆——”
　　“哐当——”
　　“叮咚——”
　　神塔……在崩溃……
　　我继续尖叫。
　　毁不了神，毁不了神殿，那就让我毁了这神塔吧……
　　我是血腥的阿修罗，又岂能在这神塔里安分呢？
　　辰……
　　你懂吗？
　　我……早已不是那圣洁的白衣圣女了……
　　剩下的只是你的妻——一个人人惧怕的阿修罗！
　　辰……
　　你知道吗？
　　我爱的……只有你……
　　我们之间……并没有神的存在啊……
　　辰……
　　我爱你……
　　一阵喧嚣……
　　然后……一切皆静。
　　我呆呆地立在原处。
　　周围……应当是一片废墟了吧……
　　“何必呢……”幽幽的叹息，熟悉的声音。
　　“辰？！”我惊喜地扑向声源。
　　可是……没有……
　　我扑了个空……
　　“辰？！”我惊恐地大叫。
　　不要……
　　你明知道……
　　我承受不了你的离开……
　　辰……
　　不要……
　　“幽儿……”他微微地叹息。
　　“辰……”
　　我狼狈地再次扑向声源。
　　这次，我撞进了他温暖的怀抱……
　　“幽儿……”他再次叹息。
　　“辰……”
　　我不管啊……
　　我要的……从来都只有你……
　　“幽儿，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写道：“我早已不是白衣圣女了……”
　　“……我知道……可是……”
　　“我是楚幽……是你的妻……”
　　我仅仅只是你的妻而已……
　　求求你，辰……
　　不要再犹豫了好吗？
　　我爱你呀……
　　我……无法失去你……
　　可是……
　　我却……
　　“辰……”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写。
　　“幽儿？”
　　“……”
　　该写吗？
　　该告诉他吗？
　　该让他知道吗？
　　他知道了……还会爱我吗？
　　爱我这个血腥的阿修罗……
　　爱着这个连未满周岁的小娃儿都不放过的修罗女……
　　“幽儿？你……有事吗？”
　　我深吸了口气，才开始写：“我……曾经杀了很多人……”
　　“我知道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使用‘光之骑士’的力量吗？”
　　“那是因为……”他语塞了。
　　“因为……我背叛了神道……”
　　“呃？！”
　　“我和爸爸妈妈在逃亡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很多困难，刚开始，爸爸还能凭着他的力量保护我和妈妈，可是……后来，爸爸病倒了，而妈妈……怀孕了……但是……那整村的人……他们……和我们对上了……”我写到这儿，失神了。
　　还记得村人们残酷的表情……
　　还记得那最疼我的老奶奶那鄙夷的神色……
　　还记得那喜欢跟着我的小女孩的厌恶态度……
　　还记得那喜爱我抱的小娃儿的恸哭……
　　“幽儿……”
　　我对着他笑了笑，然后继续写着：“然后……我凭着刚从爸爸那里学会的一点点力量……杀了他们……”
　　“你……杀了他们？！”
　　“是啊……他们……全都被我杀了……”
　　村人们的哀号声犹在耳边……
　　还记得老奶奶的血溅上我的脸上时的那种感觉……
　　还记得小女孩闭不的眼里那恐惧的眼神……
　　还记得那未满周岁的小娃儿临死前的想哭却哭不出来的神态……
　　永远都记得啊……
　　那血腥的一幕……
　　“幽儿……”他叹息着搂我入怀。
　　我紧紧地抱住他。
　　求求你，辰……
　　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只到我很自私，可是……
　　我离不开你呀……
　　求求你，辰……
　　求求你……
　　一滴清泪沿着脸颊流下，消失在他的怀里……
　　“幽儿……我也使用不了英雄之王的力量呢……”
　　“辰？”
　　提这个做什么呢？
　　你自己也有着不凡的力量，不是吗？
　　何必去在意这个呢……
　　“我只是恨啊……要是我能使用英雄之王的力量的话，我……就能救治幽儿了……就不用幽儿忍受……”
　　他未尽的话语消失在我凑上去的唇里。
　　辰……
　　不要再说了……
　　我能活着，就够了……
　　不管是谁救的我，但是我还能在你的身边……
　　那……就够了！
　　两唇分开，然后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幽儿……”
　　“辰？”
　　“我也杀过不少人呢……”
　　“辰？”
　　我知道的啊……
　　可是……你杀的……都是恶人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恶人也是人啊……他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啊……我们不能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呀……”
　　“辰……”
　　原来……你的愧疚和悔恨……并不只是因为我……
　　心里……难免轻松不少……
　　我所不希望的，是辰在爱我的时候还有着负担……
　　我要他……幸福……
　　“幽儿……神的继承者……是不能背叛世人的呢……”他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嘲讽。
　　神的继承者……是指拥有神的力量的他自己吗？
　　“可是……现在我却很恨呢……为什么我不能使用呢？要是能的话……我就可以让幽儿不用受这些苦了……”他的手掌罩在我的脸上，而大拇指则在我闭上的眼睛上摩挲。
　　我笑了：“辰……”
　　不用说了……我都懂了……
　　我不在乎啊……
　　我要的……从来都是你的周全和幸福……
　　“幽儿……”
　　“辰？”
　　“我们离开吧……”
　　“……”
　　去哪儿呢？
　　“我们……去这世界上闯荡，然后……赎罪……”
　　“辰？”
　　赎罪？！
　　你是指……
　　我们一起吗？
　　“我们去赎罪……然后……当我能使用英雄之王的力量的时候，让我治好你的眼睛吧……我想让你看看我……就像以前那样……”
　　我笑了，然后用力地点头。
　　辰……
　　只要你愿意，怎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