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亡 ...
-
一行三人在幽静的小道上相互扶持着奔跑。
“爸，为什么我们要跑？”我迷惘地问道。两个月了，我们三人已经在外奔波两个月了，原来优渥的生活变成现今的东躲西藏。我想哭，可看见爸爸疲惫的病容和妈妈的大肚子时，我便将眼泪往肚子里咽，一切苦痛都隐忍在心中。
爸爸在小道尽头的森林边缘靠着树坐下：“幽儿，你可知道，你沿途看到的那些贫苦民众那苦不堪言的生活和麻木的思想，是因为什么？”
我咬住下唇，迷茫地摇头。一昔之间，我从天上掉到地下。以前，我是众人捧在手心的圣女；如今，我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魔女、妖女！想起路过的村庄里，和蔼的老奶奶在知晓我的身份后那因憎恨我变得扭曲的面容和她那恶毒的话语，我真的不懂，不懂！
爸爸苦笑，说：“幽儿，你不必痛苦。神的存在，本是为了让世人活得快乐安足，活得睿智、有思想。可如今这神又做了些什么呢？这神，不值得信仰，所以我成为叛徒——神的叛徒！幽儿，你会怪我吗？”爸爸抬起头，看向我。
爸爸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血色，但昔日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依然璀璨，里面有我的影子。我坚定地摇头，思维渐渐清晰。
爸爸满意地点头，却又是一阵咳嗽，他紧皱眉，继续说：“我逃出来了，可幽儿你也看到了，我这身体，恐怕……唉——”
我紧咬下唇，嘴里弥漫开一股甜腥味。
爸爸已无力阻止我的自残，只是苦笑，继续急切地说着：“幽儿，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将我的命运强加给你，但是……”爸爸激动地看着我，又是一阵咳嗽。
我明了爸爸的意思，即使我今年只有二十岁，对于普通人的三百年寿命来说，我的二十年 的确十分短暂，但我已经有足够的智慧去理解现在的情况。
“你不想答应吗？”爸爸苦笑，咳出一口血。
望着地上刺眼的猩红色，我咬牙，说：“爸爸，我答应你，对抗神和整个世界！”
爸爸欣慰地点头：“幽儿，记住你的承诺！”
“但是，”我急忙加上自己的条件，“爸爸，我要你好起来，这是我的条件！”
爸爸摇头叹息，静静地仰望天空
先前在一旁休息的妈妈在此时走了过来，拍了拍爸爸的手背。
爸爸看向妈妈，露出微笑。
妈妈紧握住他的手：“给咱们第二个孩子取个名字吧！”
爸爸又看向天空：“一切的事情，都有星星在天上看着呢，就叫星吧！”
“好，楚星！”妈妈抚摩着自己的腹部，露出慈祥的笑容。
爸爸也笑了，在妈妈的扶持下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今天就在这附近休息吧！”
我们走进森林，慢慢向前摸索着。
很快的，我们在不远处找到一个树洞。这棵树很大，里面几乎中空，装下一只雪熊都绰绰有余，更遑论我们三个人类了！
我又跑到森林边缘去挖野菜来吃。我不能往森林里面走，这是雪苑森林，但这里其实并不冷，只是全地狱只有这个森林的中心有皮毛如雪的雪熊生存。
雪熊很值钱，许多冒险者都会希望猎到雪熊，但相对的，雪熊的危险性也是一等一的高。雪熊的爪子很锋利，皮毛很厚，但最危险的是雪熊是三段冰系魔兽，除非是黄级以上魔法师，否则你还没靠近它，就已经被冻成冰块了。
我摇头失笑，奇怪自己无缘无故怎么想起这个，连忙整理好围裙里的野菜，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我兴冲冲地跑了回去，但看见眼前的情景，我惊呆了——
眼前，爸爸无力地倒在树洞边上，眼睛紧闭着。而当我看向另一边时，我的手垂了下来，挖来的野菜散落了一地——天呀，没有丝毫力量的妈妈正被一只魁梧的雪熊追赶着仓皇地奔跑着。
妈妈惊慌地叫喊着救命，但我注意到她奔跑时□□流下的红色液体——糟了！楚星要出生了！
我追了过去，捡了一块石头扔向雪熊。
雪熊根本毫无所觉，继续追赶妈妈——它的皮太厚了！
急中生智，我找到随身携带的火种，引燃捡来的木棒，再将带火的木棒扔向雪熊。
火苗成功地烧焦了雪熊的一块皮，也引起了它的愤怒。它灵敏地转身，愤怒地向我冲了过来。
我头也不回地开始逃跑，跑的同时，我在心中不停地默念：“妈妈，妈妈……”
远远的，不知过了多久，我在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中隐约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我松了口气，脚一软，倒在地上。
身后的雪熊靠近我，发出一阵咆哮，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怒。
我无力地躺着，静静地看着它，喘着粗气，脑中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到。
雪熊举起熊掌，我安静地闭上双眼。
一切，在此时，都变得清晰无比，像是我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以及——
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响起一声口哨。
我睁眼，看向上空。
雪熊狐疑地收起熊掌，也和我一样看向上空。
班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在我的身上，痒痒的，很舒服。
什么也没看见！
雪熊张大嘴，又是一阵咆哮。
一颗火球突然出现，飞进雪熊的嘴里。
雪熊属于冰系魔兽，哪里受得了吞咽火球之苦，很快便痛苦得倒地，呜呼哀哉了！
我眨眼，不大反应得过来事情的突然转变。
光线乍暗，一个黑影罩在了我的头顶。
我眨眨眼，看清眼前的人，然后吃了一惊——好奇怪的少年！金黄色的头发到了披肩的长度，被扎起来甩在背后，水蓝色的眼眸里盛着戏谑的光芒，不顶俊俏的面容却说不出的吸引人，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信服、不自觉想信赖的感觉。他，就像是神。哦，不，卑劣的神怎能拿来与他比较呢？
“你还好吧？”他略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我淡然地摇头。
远处传来啼哭声。
我神色一紧，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又乏力，再次倒下。
他清浅一笑，伸手抱起我，几个翻越便到了妈妈的身边。
“妈妈……”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妈妈，哽咽。
“节哀顺便！”他放我在妈妈的旁边坐下，拍拍我的头，然后取出匕首，割断脐带，开始生产的善后处理。
我抱起睡熟了的楚星，静静地看着他。
他收好匕首，回头看我：“怎么了？”
我轻轻地摇头，微微一叹，有多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呢……
就在这时，风中隐隐传来爸爸微弱的呼喊：“幽儿……”
我抬头，望向爸爸的方向。
“要过去吗？”他倒是很善解人意。
我略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点头。
他倒是不介意，又抱起我，奔到爸爸的身边。
爸爸睁着眼。
我有些感动，眼里有湿意。
爸爸看了我一眼，再看了楚星一眼，然后说了句：“幽儿，别忘了你的承诺……”然后便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合上了双眼。
我愕然，过了好半天，突然大声叫喊：“爸爸……”
在那个初夏的早晨，我遇见了他，同时失去了我的双亲。
“好点了吗？”他幽然而略有些苦恼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却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哇哇——”楚星在我的怀里突然出声。
我低头看这个不知世事的小东西，然后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手指伸入小东西的嘴里。
楚星吸吮着，张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
“够了！”他冲上前来拉开我的手指，然后抱起满嘴血腥的楚星。
我抬头看他，瞳孔却没有收缩，一脸的茫然。
“你这副鬼样子已经三天了，够了！你爸爸他要的不是你这样子！他不是叫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诺吗？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实现你那所谓的承诺？”
我看着他，瞳孔收缩，渐渐有了焦距，看清他急切的表情。
“喂，你听到没有？”他不满地低吼，一面轻拍啼哭着的楚星。
我缓缓抬头，看向寂静的天空，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他正用一根细小的木棍蘸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奶细心地喂着楚星。
“水……”我被自己低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哎呀！你醒了啊！”他回过头来看我，脸上是笑意，还有许多细汗。
我困难地牵扯出一丝微笑：“谢谢……”这样说话好痛苦！
他将楚星放进一旁的木盆里，找来木碗为我倒了碗水。
趁着我喝水的空挡，他继续为楚星喂奶。楚星显然不满他蘸取的那一点奶，咿呀直叫，手舞足蹈。
“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找了个话题攀谈。
“楚幽！”我静静地回答，观察他的表情。
“哦。”他没有什么反应。
我安心下来，问：“你呢？你叫什么？”
“我啊？”他略有些惊讶的样子，“有许久没人问我的名字了呢！我叫恺辰！”
“哦！”我点头。没听过！
“你一直都住在这儿吗？”我注意到外面的土堆——那是爸爸、妈妈的葬身之地。
“是啊！很早以前就是了！”恺辰怅然地点头。
“这里是雪苑森林的中心啊！”我惊讶地叫唤。
“雪苑森林？”恺辰有些不解，但仍点头，“是啊！雪熊其实很乖，只要你不去惹它，它是不会攻击你的！”
“可是……”我哽咽。
“你们碰到的那只雪熊攻击你们是因为你们占了它的窝！”恺辰解释，同时将吃饱了的楚星放进木盆里去。
我默然，点头。
恺辰轻笑：“你好好休息，想住多久就多久吧！很久没跟人待在一起了，我很欢迎你们的作客。”
我浅笑，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点头。
“那你就安心住下吧！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我就行了！”恺辰起身。
“恺辰……”我突然出声。
“什么事？”恺辰回头看我，毫无芥蒂地笑着。
“你懂力量的，对吧？”我看着他。
恺辰轻轻点头，笑容淡去，表情有些怅然。
“你，能教我吗？”我直视他的眼睛。
“为什么？”恺辰一愣。
我苦笑——连他都看出来我的体质不佳吗？
“因为，”我坦然地回答，“我要保护自己，保护楚星！”
“好！我教你！”恺辰回视我的眼睛。这一次，没有笑容！
“快，再快……”恺辰抱着楚星，吆喝着催促我。
我在森林里飞快地穿梭。
我正在进行我的骑士技训练，而骑士首要的就是速度——这是恺辰说的。
恺辰说我的资质并不算顶好，所以我需要比他人更艰苦的训练——对此，我持保留态度。在爸爸没有背叛神的时候，我是圣女，神殿里年纪最小的圣女。圣女是不被允许拥有任何形式的力量的，所以我的身边一向不缺乏保护者，甚至还有专门的神殿骑士来保护我，因为我是最高级的圣女，拥有象征神的庇佑的白色圣女袍。
“喂，想什么呢？不要想了，快点！你的速度太慢了！”恺辰拉回我的思绪。我没有回答——事实上，我也没有那个力气去回答了，我只是点头，然后拼命继续向前冲。
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圣女的意义，后来我在查阅书籍时无意中查到——原来，圣女，是神的新娘！还记得当时我的心情——惊讶，诧异，还有小女孩的惊喜与憧憬，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
我一直都知道的，我很聪明，至少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将神塔里所有的典籍看完后，主教大人那错愕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但是圣女真的不能拥有力量吗？我想，我需要努力后的结果。
一天下来，我拖着累趴了的身子回到小木屋。
恺辰已经在旁边又造了一个小木屋，他只花了很短的时间——用魔法！
恺辰很快又抱着楚星提着篮子转了过来，瞧见我趴在床上，他立刻呵斥：“起来，不要睡，吃饭，吃完了你要开始修炼魔法了！”
“天——”我呻吟着，不甘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恺辰将楚星放进木盆里，然后将篮子里的食物取出来摆在木桌上，最后在木桌旁的木椅上坐下。
我哀怨地以龟速走了过去。
“吃饭！”恺辰端起自己的饭碗。
“哦。”我僵直着身子坐了下来。
“对了，你以前都干些什么？”恺辰随便找了个话题——至少在我眼里是随便。
“我以前是圣女。”我平静地回答。
“圣女……”恺辰喃喃，心不在焉地刨着碗里的米粒。
“啊，你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我兴致勃勃地开口，决定告诉他那个好玩的消息，想让他吃惊得忘了教我魔法。
“什么啊？”恺辰意兴阑珊地应和。
“是——”我故作神秘，但他的反应却让我灰心，我只好说了出来，“圣女原来是神的新娘！”
“噗——”恺辰是很惊讶，但他的反应却是送我一头饭粒。
“不用这么吃惊吧？”我无辜地看着自己的衣服——我只有这么一件衣服耶！
“你知道？”恺辰的回应是反问。
“我不该知道吗？”我奇怪他的问话，“你原来知道啊？”
“怎么可能呢？你是怎么知道的？”恺辰继续发问。
“书里写的嘛！”我乖巧地回答，直觉反应不和他起冲突。
“哪本书？”恺辰急切地询问。
我想了一下，回答：“神的遗迹！”
“天——”恺辰抚额叹息。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恺辰又突兀地抬头看我。
“怎么了？”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
“没什么！”恺辰摇头，放下饭碗，“你还要吃吗？”
我直觉地摇头。
恺辰收拾东西，然后——落荒而逃。
结果，那一天，我确实得尝所愿，没有修习魔法，但后来的二十年里，我练得很辛苦——比楚星辛苦百倍千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逃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