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师攻略手册》贝贝卓然

12、番外 铭昭往事

　　和同样拥有幻化天赋的狐妖一样，羽妖们也天然爱美。

　　在半个月前，铭昭刚刚成年，终于能够脱下羽衣，化作少年。虽然上天没有眷顾他，让他拥有最出众的容貌，但他还是喜滋滋地化做人形，去参加了羽衣大会。

　　所有成年的羽妖都可以参加这十年一度的盛会。

　　时间是凌晨，第一束阳光从大地的尽头出现，盛会上开始响起第一道歌声。像是什么约定好的暗号，于是管弦同时响起，欢声笑语在花树间流淌。

　　铭昭轻声和着歌，啜着晨露酿的美酒，真心觉得成年真好，化人真好。

　　“真是好酒。”

　　旁边一道声音说出了他的想法，铭昭看去，是个眉眼细长的少女。

　　他能感觉到她不是羽妖，那么大概是狐妖吧。
　　毕竟狐妖和羽妖同样拥有幻化的天赋，双方的关系还算不差，每一次羽衣大会，都会有狐妖混进来蹭吃蹭喝，铭昭没放在心上。

　　这时，那个狐族少女发出喜悦的惊呼:“啊，她也来了。”

　　铭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人群簇拥中一眼见到一个白衣少女。

　　像是从诗歌里走出来一样，芙蓉如面柳如眉，即便穿着再朴素不过的白衣也压不住她的仙姿佚貌。
　　像是注意到铭昭的目光，她美目流转，露出一点动人而矜持的笑意。
　　一时间百花竞相开放。

　　铭昭坠入了爱河。

　　“她好美啊！”眉眼细长，容貌平平的狐妖少女这么感叹，说出了铭昭的心声。

　　“她是什么人？”片刻后，铭昭问。

　　“你不知道？”身边的少女回答他，“那是你们羽族的第一美人玫焉。”

　　“玫焉。”只是读这个名字，就觉得唇齿留香。

　　再没有心思多喝一杯美酒，没有胃口多尝一块糕点。铭昭的目光追随着玫焉，见她走到哪里都引起一阵骚动，见她露出美丽的笑容，见她翩翩起舞。

　　终于，铭昭找到一个玫焉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机会，叫了她的名字。

　　玫焉讶然抬眸。

　　铭昭一时失语。几秒沉默之后，铭昭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可以……？”

　　面对玫焉疑惑的目光，铭昭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后半句话。他本来也没想好说什么，只是能和玫焉说上话就很开心了。

　　“啊。”这时玫焉露出了然的神色。她明白了铭昭的心思，紧接着又垂眸表现出一些歉意。

　　拒绝的话还没开口，铭昭便读懂了玫焉的表情。
　　心脏被揪住，铭昭痛苦而徒劳地补充：“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但是请不要直接拒绝我。

　　玫焉便满足他的心愿，说出要求：“那么下次，请带着仙草来见我。”

　　//

　　“因为她一句话，你就要去传说中的南海之南，寻找仙草种子？”

　　“是。”

　　仙草是一种传说中的灵药。铭昭翻阅古籍，又多方打听，得知在海的那一边，遥远的南海之南，生长着传说中的仙草。只是如果带着仙草成株千里迢迢赶回来，仙草必将枯萎，所以只能先带回仙草种子，再用心血将种子浇灌发芽，长大。

　　没有人比生有双翼的羽族，比心怀爱意的铭昭更有可能，也更有勇气飞越茫茫大海了。只是在那之前，他需要找到能够让他在海洋上得以歇脚的浮岛木。

　　他开价千粒明珠求取浮岛木，最终拿着浮岛木到他面前的竟是在羽衣大会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狐妖。

　　这个眉眼细长狐妖少女名叫唐黎。她握着那根细细的枯枝，询问铭昭求取的浮岛木的原因。铭昭如实相告。

　　“玫焉要仙草做什么？她已经拥有这样过人的容貌，难道还要仙草的帮助化成更美的样子吗？”唐黎感到诧异，“如果我有她十分之一的美貌，我就满足了。”

　　美丽是上苍的恩赐，可惜这恩赐没落到她头上。

　　“我也不知道。”铭昭回答，他对这个原因并不感兴趣。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豁出性命去吗？可真是……”

　　铭昭疑心唐黎要说他蠢。蠢就蠢吧。

　　但她只是一脸“果然如此”地说：“真是美貌使人失智啊。”

　　“浮岛木给你可以。但不能白给。”

　　“我愿意用千粒明珠来换。”铭昭急切地说。

　　唐黎摇摇头：“我不要什么明珠。我要你也为我带回一颗仙草种子。”

　　//

　　浪拍乱石，卷起千堆雪。

　　铭昭披上金色的羽衣，双臂化翼，双足化爪，口衔浮岛木，飞向看不见边际的大海。

　　唐黎站在岸边，目送铭昭离去。她手里拿着一支金色尾羽，这是铭昭给她的信物，这样铭昭一回来，唐黎就能感知到。当然也可能回不来。

　　在海上飞行出乎铭昭意料的困难。

　　白天，铭昭一刻不停地飞行，用沾了湿重水汽的的翅膀躲避一阵阵狂风暴雨。夜晚，铭昭将口中衔着的枯枝放在海面上，枯枝就成了无边大海中他唯一可以歇脚的小小岛屿。

　　他站在浮岛木上，摇晃的海浪催他入眠，但他只是闭着眼，却不敢睡去。一旦陷入沉睡，他就会从细细的浮岛木上坠落，化作一朵再无声息的浪花。

　　有时睁开眼，只能看见无边无际的墨蓝色天空和永远浪花涌动的墨蓝色海洋，铭昭会短暂地迷失在天与海的中间。索性很快，金色的太阳从海的南边升起，为他指引方向。

　　铭昭终于来到海的尽头，传说中的南海之南，寻找到生机勃勃的仙草种子。

　　但是他的口中要衔着枯枝浮岛木，双翼要不停的飞行，如何把仙草种子带回去？他只能把种子塞进他胸前最柔软最细密的那团羽毛里。

　　又是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的海上飞行，铭昭终于又看见了海的边际，终于回到了他出发的地方。

　　在岸边的乱石上，出现一个白衣少女。

　　是让他一见倾心并为之穿越茫茫大海的玫焉吗？
　　不是。
　　是唐黎。

　　铭昭落下。浮岛木夜夜被海水浸透，终于发出了新芽，不再能成为浮岛，被一朵浪花卷进了大海里。

　　铭昭脱下羽衣，化作人形，他自知苍白又疲惫，几乎能让人认不出来。但唐黎当然认出了他。

　　“辛苦。”唐黎极为简短地客套了一下，不等铭昭回答下一句就急切地问：“带回仙草种子了吗？”

　　铭昭心头一跳，一下把羽衣攥紧，但羽衣里的仙草种子在这时掉落出来。鲜嫩而生机勃勃，带着奇幻的细细闪光。

　　“好美！”唐黎露出纯真的喜悦，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的种子。

　　“不对，怎么只有一颗？”唐黎蹙了下细长的眉，斜睨了铭昭一眼，双手把仙草种子拢进掌心。

　　铭昭见到她的动作，不详的预感让他瞳孔颤动。
　　他苍白的叙述：“……我用尽力气也只能带回一颗。”

　　“那这一颗就是属于我的。”

　　“不！我答应了要送给玫焉的！”铭昭伸手就要夺回仙草种子，却被唐黎一拳掀翻。

　　愤怒在唐黎脸上涌现：“你也答应了我的！”

　　摔倒在地的铭昭挣扎一番，漫漫的海上飞行让他疲惫得难以再次站起，更别说从唐黎手里夺回仙草种子了。

　　痛苦几乎要将他的眼睛淹没。
　　“你不知道，我冒着巨大的风险，费尽力气，才……”

　　唐黎打断他的话：“那你以为浮岛木就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吗？”

　　“唐黎……把种子还给我！我会恨你的！”

　　唐黎将仙草种子小心地藏进衣襟里，闻言向这个年轻的羽妖抛去一个无所谓的眼神。
　　“那又怎样呢？恐怕一百年内你都不能奈我何。”

　　但是看到铭昭痛苦不堪的神情，唐黎扯了扯嘴角，在他身边蹲下，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吧，等我用心血把仙草浇灌长大。如果这一株仙草是母株的话，我就把母株新结的种子送给你，怎么样？”

　　“但是，那要多久呢？能赶上下一场羽衣大会吗？”

　　面对铭昭眼里的希冀，唐黎一脸怜悯。话在唐黎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吐露出来：“我想，即便你拿着仙草去讨玫焉欢心，结果恐怕也……”

　　未说尽的话语不言自明。

　　铭昭仰躺在海岸上，耳边是浪涛的声音，湛蓝的天空让他目眩。

　　对铭昭而言，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待唐黎送来新的仙草种子，也等待下一届羽衣大会步步逼近。

　　但是没有等到。一届又一届羽衣大会开幕又落幕，铭昭都没有等到唐黎。

　　铭昭也再没见过玫焉。

　　//

　　一日铭昭走在街上。

　　街上尽是喧闹的喜乐，有迎亲的队伍从街的另一头走过。去讨吉利的大人和去凑热闹的孩子都欢欢喜喜地朝喜轿跑去，只有铭昭逆着人流。

　　忽然，铭昭心中一动，回身望去。

　　恰巧喜轿经过街口，新娘悄悄撩开帘子，露出一张光彩照人的脸蛋。

　　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新娘子太漂亮啦！”

　　新娘与铭昭似乎心有所感，视线穿过欢喜的人群遥遥相对。
　　新娘脸色一僵，倏然放下轿帘。

　　“唐黎。”
　　铭昭准确地叫出新娘的名字。

　　顾盼生辉，丰容绝世。如果不是当初留给她的尾羽有所感应，铭昭简直认不出她。

　　是仙草，给了唐黎她梦寐以求的绝世风华。
　　是铭昭历尽千辛为心上人玫焉采来的仙草种子长出的仙草。

　　那天晚上，或许是铭昭因为偶遇唐黎而思绪起伏，铭昭做了一个梦。

　　从南海之南有惊无险地带回的仙草种子，经由铭昭精心浇灌，日夜呵护，终于长成成熟的仙草，叶片细长柔软，像梦一样莹莹闪光。

　　又到了十年一度的羽衣大会。在太阳攀上树梢，盛会即将落幕之时，铭昭叫住了玫焉。

　　她还是一袭白衣，眉目如画。

　　“你还记得我吗？十年前的羽衣大会，我承诺会找仙草送给你。”

　　“是你？”玫焉微微掩唇，惊讶之色却难以遮掩，“莫非你……？”

　　“我找到了仙草！”
　　玫焉还记得他，铭昭的脸颊微微泛红，仿佛微醺。他连忙取出仙草递给玫焉，却在玫焉脸上看到了歉意——而不是他想象中的惊喜。

　　铭昭的心脏再次被痛苦揪住。

　　他听到玫焉说：“我从没向你承诺过什么。我只是想要你知难而退……”

　　玫焉的面容在那一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仔细想想，铭昭对她也并没有那么熟悉。

　　仙草跌落到地上，化作一片闪烁的光尘，消失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