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岩谨

2、第二章

　　傅寻之面色木然拉着谈烟在另一边的沙发前坐下，回了句：“不记得。”

　　傅母无视儿子的冷淡，感兴趣地打量着周隐洛。

　　“阿川？是明川吗？他居然还会吃这种醋？”

　　周隐洛浅淡地笑了一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才说：“就是明川呢。他不是和阿寻最要好嘛，生日前，他还夸海口说，阿寻会把切下的第一块蛋糕给他，谁知阿寻却把蛋糕给了我，他能不气嘛……”

　　“居然还有这种事……”

　　傅母和周隐洛继续聊着傅寻之，从他的十岁生日宴聊到傅寻之第一次竞赛获奖，再聊到和傅寻之一起拍毕业照……

　　没有一件事是谈烟亲眼见证过的。

　　谈烟就觉得很没劲。

　　她也想寻之过生日切下的第一块蛋糕是递给她的；

　　想寻之上台领奖的时候，她在台下鼓掌；

　　就算不能一起拍毕业照，起码全程见证。

　　她知道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真的挺没意思的，但是心里就是有点微小的失落，怎么劝慰自己都没用。

　　幸好齐妈为众人端来了切好的水果。

　　谈烟暗自松了口气。

　　有水果吃，嘴就顾不上说话了。

　　婆婆能少唤两声“洛洛”。

　　周隐洛也能少提两句“阿寻”了。

　　不是她小气，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听周隐洛说“阿寻”。

　　她相信，没有哪个做妻子的，会愿意听别的女人这么亲热地称呼自己的丈夫。

　　只是周隐洛并没能如她所愿。

　　和傅母聊完了傅寻之，周隐洛像是想起了什么，翻了翻搁在一旁的最新一季的限量版皮包，从包包里取出了两张入场券，俯身，将入场券朝傅寻之面前推了推：“阿寻，周二有场演奏会，我作为特别嘉宾有独奏节目，这两张是vip入场券，你一定要来哦。”

　　傅寻之一言不发地接过门票，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周隐洛笑了笑，转而又朝谈烟扫了一眼：“谈烟对吧？要不你也一起来吧。”

　　就有那么点无所谓谈烟去不去，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不够周到而随口邀请了一下的意思。

　　“在大剧院举行啊。”谈烟拿过傅寻之递给她的入场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那当然。”周隐洛笑着看她。

　　谈烟不觉得这有什么当然的。她本就不是很想去看什么演奏会，现在周隐洛这副姿态，她就更不想去了，就不知道寻之是怎么个想法。

　　她向坐在一旁的傅寻之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傅寻之抬手整了整袖口。

　　谈烟就有点吃不准他的意思了。

　　傅母见有冷场的趋势，开始毫不吝啬地夸奖周隐洛。

　　“洛洛现在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能在大剧院表演的可都是一流的剧团和表演家。”

　　“伯母，你别夸我啦，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你这孩子，又何必谦虚。以前你就样样出色，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哪个比得上你，更别说……反正，谁要是娶了你就福气了！”傅母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漠地睨了眼谈烟。

　　“伯母！”周隐洛嗔怪地靠在傅母的肩头。

　　谈烟装作没看见，叉了块蜜瓜送入口中。

　　婆婆话中有话，她当然听得出来。

　　不过她并不是很在意。

　　婆婆一直认为她高攀了寻之，因为她是比普通人家还不如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婆婆待她从来没有好脸色，明里暗里没少夹枪带棒。

　　谈烟从不指望婆婆会夸她。同样地，她也不会撒娇似地靠在婆婆的肩头。

　　要说之前她就清楚朱翊很不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妇，现在她可以很肯定地说，周隐洛才是婆婆心目中最佳儿媳妇人选。

　　这点从那本相册就可以看出。

　　她嫁进傅家两年，婆婆从来没有拿出相册和她分享寻之的点点滴滴。周隐洛一来，她们就能坐在一起翻看相册。

　　嫉妒倒说不上，就是有点难过。

　　“啪”的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谈烟愣怔了两秒，才意识到是傅寻之把水果叉扔在了茶几上发出的声响。

　　本还靠在朱翊肩头的周隐洛也不由坐直了身子。

　　傅母的脸色更是难看。

　　“寻之！”

　　还要再说什么，齐妈进来提醒道：“太太，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傅母咽下了没能说出口的话，她拉着周隐洛起身，冷着脸偏头吩咐傅寻之：“去书房叫你爸出来吃饭！”

　　傅寻之转身去了书房。

　　周隐洛挽着朱翊的手臂走在前面。

　　谈烟一个人落在她们后面。

　　绕过茶几时，她瞥了眼茶几上翻开的相册。

　　照片里，十岁的傅寻之在比他还高的生日蛋糕前许愿，他身旁是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周隐洛……

　　“知道今天你要来，我一早就吩咐齐妈做你爱吃的菜，一会儿你要多吃点才行。”耳里传来朱翊柔和的说话声。

　　“就知道伯母最疼我了！”

　　“你这孩子，伯母不疼你疼谁去……”

　　余下的话谈烟已经听不进去了。

　　***

　　用过了午饭，傅寻之去了书房和傅父谈公事，留下谈烟一个人在那里又听了半天朱翊和周隐洛之间的互夸。

　　谈烟第N次偷偷看腕表后，傅寻之总算从书房里出来了。

　　“妈，我和烟烟先回去了。”傅寻之走到谈烟身旁，同她低语，“我先去把车开出来，你不急的。”

　　朱翊停住口，往傅寻之瞥了眼，又将目光淡淡地从谈烟的脸上划过，慢条斯理地说了句：“这就回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满地皱了下眉，显然是不开心他们那么早就要回去了。

　　原本还和朱翊聊得开心的周隐洛也霍地站了起来：“伯母，时间不早了，我也……嘶。”

　　要不是周隐洛略显夸张地“嘶”了一声，谈烟都不会去注意她。

　　大概是坐得久了，周隐洛起身的时候，腿脚一个发软，崴着了。

　　她微微弯下腰，轻轻撩起裙子的下摆，掌心抚过她的脚踝处。

　　朱翊扶着周隐洛，关切问道：“怎么了这是？”

　　周隐洛抬起头，勉强笑笑，低声回答说：“没什么，没什么。伯母，您不用担心的。”

　　“还说没什么，脸色都发白了，是不是脚扭到了？”

　　“其实是前两天崴着的，刚才没太注意，好像又伤到了。”

　　“你这孩子，真是的，脚崴了怎么不去医院看看！”

　　虽是责备的话，但谈烟听得出来，婆婆语气中更多的是关心。

　　周隐洛偷偷瞄了眼在玄关换鞋的傅寻之，又很快收回她的视线。

　　就这么一瞥，谈烟看出了那么点意味不明的意思。虽然她也想不明白这一瞥到底是什么意思。

　　“已经去医院看过了，还配了些膏药。”

　　秀气漂亮的柳眉蹙了蹙，周隐洛很小声说道，“都怪我自己不小心，这会儿又觉得有些疼了。”

　　她伸手拿起放在沙发上的皮包，朝朱翊点了下头，“伯母，那我就不打扰了，改天有空我再来看您。”

　　朱翊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往她手背上轻拍了一下：“脚都崴了，还怎么开车回去？真是太不让人放心了！”

　　她朝玄关大声喊道，“寻之，你开车送洛洛回去！”

　　谈烟没听清楚傅寻之回答了什么，只听见关门声，知道他已经出去了。

　　朱翊又回过头去看周隐洛，扶着她朝门外走去：“你就让寻之送你回去。至于你开过来的车，你把车钥匙留下，一会儿我会叫老康帮你开回家去。”

　　周隐洛收住脚步，微微偏过头来，视线在谈烟的脸上若有若无地停留了一瞬，小声嘟囔道：“让阿寻送我回去？这样……好像……不大好吧。”

　　朱翊顺着她的目光斜睨了一眼略微落后的谈烟。

　　谈烟抬眸对上她的眼神，没有错过她眸中闪过的那抹不屑。

　　“有什么好不好的？叫你坐寻之的车回去，你就坐！谁还敢反对不成？”朱翊的语气不太好。

　　周隐洛自然不会认为朱翊的语气不好是针对她，她脸上的担忧之色减缓了些许，眉眼弯弯地冲朱翊甜甜一笑：“谢谢伯母，就知道伯母最疼我了。”

　　“你这孩子，就知道拿甜言蜜语来哄我开心！”

　　出了门，朱翊大声喊住刚要坐进车内的傅寻之：“寻之，一路上好好照顾洛洛，把洛洛安安全全地送到家，听见了没？”

　　她又不放心地开始叮嘱起站在身旁的周隐洛：“洛洛，回去后别忘了好好冷敷一下，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嗯，听伯母的。”周隐洛一面应着，一面伸手打开了车门。

　　只是，她拉开的是副驾侧的车门。

　　谈烟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握住车门把上的手。

　　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果然，周隐洛回头朝谈烟笑了笑，解释道：“啊呀，谈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看，我平时习惯了坐副驾，都没注意到呢。”

　　她面上带着笑，笑意却不抵眼底。

　　谈烟就觉得有点好笑。

　　说什么太不好意思了，但挑衅的语气里根本让人感觉不到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还有那句“习惯了坐副驾”。

　　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周隐洛这是在暗指她习惯坐谁的副驾呢？

　　别人的，还是寻之的车？

　　谈烟极为清浅地弯了弯唇，唇间的笑容夹杂着几分不屑。

　　这会儿她倒真懒得跟周隐洛说什么了，她就想看周隐洛打算怎么演下去。

　　气氛骤然间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只是，谈烟忘了，朱翊从来不会舍得让周隐洛尴尬的。

　　“洛洛，站久了对伤不好，坐哪不是坐，你赶紧去坐好，别再瞎折腾了。”

　　周隐洛应了声，弯腰钻进了车内，在副驾座上坐好后，还不忘扭头朝谈烟扬唇一笑。

　　谈烟心想，这个笑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抱歉。

　　周隐洛是带着些许得意坐在了傅寻之车的副驾座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