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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送瘟神 ...


  •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润之《七律·送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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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继续西行的打算并没有告诉徐巿,一大早便独自出发了。行至一处关隘前,没想到徐巿却又追了上来。
      “你要走,怎么都不说一声?”徐巿气喘吁吁地质问,“看来我们之间还是很有感应的,竟让我这么顺利地找到了你!”
      “你不在秦国做你的事,又来跟着我做什么?”明月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头看徐巿一眼。
      “我早上去找你,却听书馆的人说你往西去了,我是怕你出危险!”
      “我独自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还用得着你保护,笑话!”明月轻笑,“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吗?”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既然来了,你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总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的!”徐巿解释道。
      明月没有搭话,只是拿出通关令牌,但那守关的年轻士兵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仍并不打算放行。
      “不必看了,这是昭襄先王亲授的通行令牌,你应是没见过。放我们过去,秦王亦不会为难你的。”明月说。
      那孩子仍然不信,便拿着令牌去请老兵辨认。过了一会一位上了年纪的士兵捧着令牌出来,上下打量着明月,又看看她身后小圣贤庄的车队,问:“可是端木姑娘?”。
      “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端木媭。”明月虽然否认了身份,但还是很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竟还有人记得她。
      “端木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以轻易忘记,她的容貌我更不可能记错。”老兵十分认真地辨认,将当年的经历娓娓道来,“当年秦国大旱,我们带着父母妻儿来咸阳来求个活路,连先王都要放弃我们了,还是端木姑娘从小圣贤庄带来了粮食,救了我们一命,后来我便投了军。”
      明月浅笑道:“端木媭是否还活着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识这块令牌。秦国连续两年受灾,想必你也是感同身受,此行是秦王命我等前去赈灾,还望能开关放行。”
      “当年先王亲自下令,只要是小圣贤庄的人拿着这块令牌一律放行,我等岂敢阻拦。”那老兵说着让人打开了关隘。“只是关外环境恶劣,常有野兽出没,姑娘要万万小心。”
      “知道了!”明月朝他们行了一礼,“你们也要保重!”
      这一切被徐巿看在眼里,只是觉得她愈发神秘。
      越往西走,景致愈发荒凉,路边的人家也越来越少,他们很快到了陇西郡长城脚下。徐巿拿着地图,再次确认此刻所在的位置:“是不是快到了?”
      “信上所说,应该就是这一带!”明月对照着信上的文字。
      徐巿四处观察“可是这并不像有人烟的样子。”
      明月把信收好道:“我们再往前找一找!”
      二人走入一座村寨,户户大门紧闭,街道上只有几个残兵在巡逻。虽不见人烟,但他们却觉得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她们。忽然一道刀光闪过,徐巿按住袭击他们的人,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
      那姑娘对他们得戒备心极强,一直挣扎着喊:“这里还有很多人没死,不要烧我们的村子。”
      明月示意徐巿放开她,说:“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是秦王派来的医官,是来救你们的。”
      那姑娘一听是咸阳派了医官过来,眼睛一下子亮了,问道:“王上他真的知道这里的事情了吗?”
      明月点点头,扶她起来:“现在你要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姑娘名叫卜湘莲,是村中医官的女儿。据她所说,这个村子共百十户人家,几百口人,这里不但有饥荒,还有瘟疫。上个月有匈奴人潜入村子,村中就开始陆续有病人出现,她母亲最先染病去世,父亲是医官,一直奔走为村子里的人看病。但这里远离都城,去年大旱颗粒无收,今年又逢蝗灾与瘟疫,别说上缴赋税,有些人家甚至无法过冬果腹。现在村中存的粮食药材都要耗尽了,他们本打算去咸阳求救,无奈患病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病人。粮食药材都十分有限,很快就耗尽了。她的父亲是在巡视的时候倒在了停尸房门口。她想去见父亲最后一面,却被乡亲们拉住。“湘莲,你父亲已经走了,那些染病的人一样,会吓到你的,现在村中还有人生病,你是唯一懂医的人,我们还要靠你活下去。”
      “可是凭我的医术,根本救不了他们。”湘莲跪下来痛哭,“都怪我一直想要出村,没有好好跟着父亲学,才让这么多人丧命!”
      明月蹲下安慰她道:“这种病本来就不是你能应付的了得,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易了。”
      卜湘莲又带他们去查看了村中的情况和之前的记录,明月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份记录十分详细,从疫病的发现,到救治过程,以及对疫病原因的猜测。“这些都是你记的?你识字?”
      湘莲点点头,说她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医了,父亲希望她长大后也能济世救人。“父亲说几十年前在咸阳附近的村子里也发生过类似的疫病,因一位医者处置得当,挽救了很多人的性命,他曾去查过相关记录,并用那些方法进行了治疗和预防,总算控制住了疾病的蔓延。之前村中死去的人,父亲已经让人烧掉了。但自从父亲去世后,便没人再管我们了,村中又陆续有人染病身亡,尸体都被送来了这里。我只能先记录病人的症状和病情的发展,等着咸阳派人来,可眼看粮食和药都已经要没了,有的村民为了抢夺粮食自相残杀,有的人实在太饿了,就去偷尸体煮来吃。”
      这是一间半地穴式屋子,已经堆了二十多具尸体,屋内蝇虫乱飞,有一些尸体已经腐化,血肉模糊。虽说人人尽知秦法,但总有顾及不到的的地方,这里就是秦王看不见的地方。在连生存都成问题的地方,谁还能顾得上道德与法律呢。
      湘莲寻觅着,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跪下来喃喃地说:“爹爹,王上终于知道这里的事情了,他派了医官过来,乡亲们都有救了,我就知道你会保佑我们的。”
      明月身上带的盘缠和物资本就不多,只能先传信到咸阳让嬴政知道这里的情况,派以增援。她让湘莲把带来的粮食煮一些粥分给乡亲们,让大家先吃饱饭,再看病。徐巿带人将患病村民隔离出来集中医治,阻止人员流动。她突然庆幸,身边跟了个医生。她还告诉那些村民,听话才会有吃的,现在想要活下去,不能一味等待救援,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大火燃起,四周哭声震天。明月眼前浮现出一些旧人旧事,亦是熊熊的大火,燃烧的尸体。湘莲口中的那位医官便是唐均,他也是医生,也是葬身在这样的一场大火中,与湘莲的父亲一样。
      “这是天灾,我们不必管的,真的要留下吗?”徐巿一早便看出明月想要留下的意思。
      “是的,我要留下!”明月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复又睁开,说:“你若是不愿,离开便是。”
      “你也小看我了,再怎么说我也是行医之人,怎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徐巿反驳道,“你又不懂医,过不了多少时日你也会死在这的。”
      “我的命倒是不打紧,我只是可怜他们。”明月转过身道,“在这里,百姓们想到的能依靠的只有官员和君王,可在上位者眼中他们却只是不值一提的耕战工具。殊不知,只有先自救,才能活下去。我已写了书信往咸阳求助。”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靠自己解决这里的问题呢。”徐巿笑道。
      “这里是几十条人命,他们不是我自证的工具,我力所不及的事情,就必须找人帮忙,我要对他们负责。”明月皱皱眉,“况且这到底是不是天灾,还未可知!”
      “你的意思是——”徐巿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可还记得,卜湘莲说过,曾见到匈奴人出现在这里,而匈奴人中有一善巫术的部族,名为月狼之裔。”明月细细思索,“我检查过发病之人的症状,似与普通疫病不同。在卜湘莲的记录中,每当病人发病之时,都会听见狼嚎之声,那些病人抽搐难忍,周身遍布红紫色暗纹,有些人挨不过去,便会自残身体或伤害他人。这应就是月狼之裔的巫术,只是月狼之裔踪迹十分难寻,至今无人能解。写信的人费尽心思把我引到这里,必定有所图谋。这些游牧之人,逐水草而居,受天时影响比农耕要大得多,中原之地明显是更适宜生存的地方。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窥视中原已久,不得不防。”
      徐巿跟上她:“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只好留下来帮你!”
      正在这时,二人听到一阵阵狼嚎,村民被这叫声吓得四散而去,皆关紧房门。
      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正追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被绊倒在他们面前,一步一退地叫着:“阿母不要杀我!”
      徐巿能看出,那女人骨瘦如柴,满眼通红,浑身血管凸出,发出凄厉的叫喊,分明已经死了,却不知为何还能行走。身旁的湘莲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冲上前去把小女孩护在怀里。
      明月起了法阵挡住那女人,试图用自身内力将她净化。那女人力大无穷,似乎不知道疼,挣脱开法阵的束缚,又向他们冲过来过来。这时徐巿拔出佩剑,直接砍掉了那女人的双手,又把剑插入了她的心脏,才将她制住。
      随着一双血淋淋的手掉在地上,那女人也应声倒地,身上的异状也逐渐消退。那小女孩从湘莲怀里爬到她母亲身边哭着问:“阿母真的死了么?”
      明月扶起湘莲,问她是否安好,湘莲说多亏明月姑娘与徐先生及时出手,自己并未受伤。她把信和小圣贤庄的通行令塞到湘莲手中,要她明早便启程去咸阳,把信交给蒙府小公子蒙毅,信中说明了村中的情况以及需要的帮助。村中情况虽已稳了下来,湘莲还是心急如焚,说:“不必等明早,我现在就出发!”
      夜已深,徐巿察觉到明月的房间有响动,便去查看,门缝中他看见她周身被黑气缠绕,她正试图调动体内真气压制它们,他能感觉到她痛苦异常,便悄悄送了股真气过去助她调息。那股真气很快便被她吸收,吐了口血后才勉强将那些黑气压制住。
      “谁在那儿?”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同的气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的剑便已架到他颈间。
      “君房——”见是徐巿,明月立即放松紧绷的神经,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徐巿立即为她把脉,之前他便知道她的体内阴气极盛,更易吸引冤魂怨气附着,本应远离战争、瘟疫等死气聚集之地。她靠这些阴气维持魂体稳固,但身心却被这些冤魂怨气撕扯煎熬,不得不强行修炼净化和驱散的术法。白天的雪后初晴并未发挥完全,那些黑气应是此地因瘟疫而死的人的冤魂汇聚。她这个人,自己本就处在生死边缘,还总是惦记着去救助别人。若是能用活人体内的阳气平衡她体内阴气,压制甚至驱散那些怨魂怨气,或许能够减轻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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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知道明月离开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他一边生气她不辞而别,一边又让蒙恬去打听她的去向。
      蒙恬一路向西,还未走出多远,便看见有人从飞奔的马上跌落下来。他忙下马去查看,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睁眼便问:“公子可否带我去咸阳,我要去蒙府,明月姑娘有信要交给蒙毅公子!”
      一听到明月的名字,蒙恬忙问:“你说明月,她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那姑娘已经昏睡过去,蒙恬只好把她带回咸阳的家中。医者诊断这姑娘疲劳过度导致的昏厥,休息一阵变好了。
      湘莲醒来的时候,感觉这屋子真是又亮又暖,床前站着作军人模样的青年,身后还有一个年龄较小的少年穿着便服,正探着头看她。
      “这位阿姊说有信明月要给我,信在何处?”
      “小公子便是明月姑娘口中的蒙毅?”湘莲没想到明月让他找的人竟是这样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
      “这里便是蒙府,我是蒙恬,蒙毅是我弟弟!”蒙恬介绍着。
      湘莲看看他们二人,小心翼翼地将信从怀中取出,交给蒙恬。
      蒙毅见蒙恬眉头紧紧皱着,便问:“哥,明月说什么了?”
      湘莲见状,补了一句:“明月姑娘已将局面稳定住,但若是无人支援,应也撑不了多久。”
      “我得先进宫去见王上,你先带这位姑娘吃些东西,换身衣服!”蒙恬嘱咐弟弟好生照顾这姑娘。
      蒙恬把信交给嬴政,嬴政面露担忧之色,让蒙恬速带一队人马去帮助明月。
      湘莲简单沐了个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着桌案前的食物不知该如何下手。打扮过后的湘莲到是让蒙毅惊艳了许久,完全不似她之前的模样。“快吃吧,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待会我哥回来,怕是要赶路了。”
      湘莲饿了几天,便不再客气,吃的狼吞虎咽,她长这么大,还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
      蒙毅在一旁看着偷偷地笑道:“别急,不够还有!”
      湘莲停下筷子:“小公子一看就没挨过饿!”
      这时,蒙恬从宫中归来。湘莲心中焦急,赶忙上前去问。蒙恬向湘莲行了一礼道:“请姑娘引路!”
      湘莲还未受过如此大礼,面上泛红,急忙扶起蒙恬,却不敢看他。
      “哥,你看你给人家吓得,饭都没吃好!”蒙毅忙出来打马虎眼。
      蒙恬交代蒙毅要保护好王上,便连夜带着香莲匆忙出发。蒙毅却提醒蒙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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