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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草木零落&皑皑如雪 ...


  •   24草木零落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屈原《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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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谁指使你们?”嬴政缓步走向那些参与叛乱的士兵,确切的说他们并不能称为士兵,而是刺客。他们的后颈上皆纹着蜘蛛的图案,他们是罗网的刺客,章邯拿住他们时,他们正准备服毒,还好及时阻止了。嬴政用剑抵着其中一个人的额头,他脸上阴郁的神色,在牢房阴暗的灯光下,显得恐怖,吓得那些刺客直打颤。“还是不肯说吗?”
      嬴政叹了口气:“既然不肯说,那么也没有留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于是用剑割断了那名刺客的脖子。
      明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午时,或者说她其实是被饿醒的,这几天她不仅没有睡觉,也没怎么吃东西。
      “王上不回咸阳吗?”明月揉揉眼睛,坐在桌案一侧,问已经在那看了一上午书的嬴政。
      “不急,等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回。”嬴政看了看她,将一份膳食推到她面前,“给你留的早膳,要是凉了,再让他们去热。”
      “不必麻烦了!”明月端起碗,“王上昨晚在哪睡的?”
      嬴政放下手中的书简:“我们去审了那些参与叛乱的士兵。”
      “有结果吗?”明月抬起眼,偷偷看他。
      “都杀了!”嬴政说的轻飘飘。
      “都杀了?”明月有些惊讶,不是需要留些人证吗,不过杀伐果断也是他的风格。
      “就算问不出来,我也知道是谁做的,所以——”嬴政转身看着明月道,“刺客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他们的嘴严得很。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行凶的工具。任务失败,只有两种结局,一个是死,一个是逃。就算他们侥幸在任务中活了下来,也是难逃追杀与惩罚。”
      “是嫪毐的人对吗?”明月问。
      “嫪毐不但勾结了王龋,还私通韩国,企图颠覆大秦。对待真正的敌人,若是有一点心慈手软,他们就会置你于死地!今早李斯已前往韩国,告知韩国武遂发生之事,警告他们不要妄图勾结叛臣颠覆秦国,我秦军可不是吃素的!”嬴政解释道。
      明月思考了一下:“虽说我们都知道嫪毐有谋反之心,但总归还是需要证据。”
      “哼——证据?就算撬不开他们的嘴,也很容易找到别的!”嬴政安抚着明月,为她倒了一杯水。“放心,这种情况我还能应付得了!”
      明月覆住了嬴政的手,手是冰冷的:“阿政,既然我回来了,那我便会帮你。如果你想让我嫁给你,那你有什么难事就更要和我说——”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分担,你也承担不了!”嬴政抽出手起身,“你觉得李斯如何?”
      明月放下碗筷,起身到他身后:“李斯可是个能人,且不论他师出荀夫子,历来明君能臣,你若想成就大业,可离不开他的辅佐!”
      嬴政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王龋叛乱前曾召李斯密谈,寡人并不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依你看,他昨日是否可能存了反心?”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不然王上觉得他为何会从吕不韦门下投向王上?正是因为他知道吕不韦只有为臣之心,只有王上能助他完成理想,名扬天下。”明月说着走到嬴政跟前,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所以至少在王上活着的时候,他不会背叛!”
      “你的意思是?”嬴政皱了皱眉。
      “我的意思是,王上要努力多活几年,管好手底下的人,秦国才不会生乱!”
      这场叛乱以王龋被夷三族,参与之人皆被诛杀而算是告一段落。
      嬴政回咸阳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吕不韦耳朵里。“王上在武遂围剿了叛军,正在赶回咸阳的路上,那名儒家女子也跟着回来了。”
      吕不韦笑得很欣慰,嬴政这事儿办的确实让他满意。“你的意思是,樊明月也回来了?想来她离开秦国已经有三年了吧。”
      “是的,其实她在前几日回来过一次,当时王上被困武遂大营,她为营救王上四处奔走,甚至从太后那讨来了虎符。”
      吕不韦捋着胡须:“是吗?还真是不简单!”
      “他们还带回来一个人——长安君成蟜!”
      “能从玄翦手下救人,怕也只有她了。”吕不韦早就知道长安君并没有死,但却不知是谁出手救了他,目的又是什么。听到成蟜是跟嬴政他们一起回来的,吕不韦所有疑惑都迎刃而解,笑道,“看来她对王上还真是用情至深呐。”
      回咸阳后,嬴政便直接把明月带回了宫,明月也没有拒绝。
      嬴政推开门,房间很大,所有的架子上都放着书简,各门各派各家各国,分门别类。“这是咸阳宫的藏书室,我想了许久,这里应该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王上是了解我的!”明月说着,翻看着架子上的书简。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才好?”嬴政把她拉回到自己面前。
      “阿政,你真好!”明月笑着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剩下的,以后再说!”
      “好了!我是逗你的!”嬴政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若真觉得我好,就留下来!”
      这时有内侍来报,说是华阳太后知道王上回来了,让王上去看看她。
      “寡人知道了!”嬴政淡淡应答,看了看明月,“我们一起去!”
      明月试图从嬴政手中抽出:“王上去见太后,我去做什么?”
      “你以后要留在宫里,总是要见的!”他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错。
      华阳太后细细打量明月,嬴政看出来那眼神中有种显而易见的敌意,便挡在明月身前:解释道:“前些日子,寡人被困武遂大营,是明月回咸阳搬了救兵,解救寡人于危难当中,此次带她进宫,就是想要论功行赏。”
      “不管王上想给他人什么封赏,都不应该忘了瑶瑶冒死为王上生下了长子。”听华阳太后这意思,无非就是无论嬴政是否想册封明月,地位都不应该高过芈瑶。
      嬴政虽对这种威胁十分厌恶,但一听芈瑶为他生了长子,瞬间就忘了所有的不愉快。“祖母是说,瑶瑶为寡人生了个儿子?”
      华阳太后得意地点点头,示意乳母将小公子抱来。嬴政看着面前奶奶的小娃娃,竟不知如何下手。明月拽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快抱啊。然后也围上去看,似乎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这时一名侍女来请明月,说是芈夫人想请明月姑娘进殿内一叙。明月看了看嬴政,嬴政点了点头。
      芈瑶面色苍白地倚在床边,说起话来也无一丝力气。明月才明白,其实三年前见到她时,她已是这般虚弱,只是被妆容遮掩强撑到现在,又强撑着为嬴政生了一个孩子。明月为她把脉之时,发现她已被阴阳术耗尽了生命,她的胳膊上已经开始出现红色条纹,身上不断发虚汗,应是生产催动了她体内六魂恐咒的发作。于是明月,输了一些内力给芈瑶,暂时压制了她体内的咒印。芈瑶觉得自己身上沉重的阴霾被这股纯净的内力驱散了,缓缓睁开眼睛,轻轻握住明月的手。“我命不久矣,想把孩子托付给姑娘,请姑娘务必答应。”
      明月因这突如其来的交代后事感到疑惑:“夫人难道不想跟王上长长久久吗?”
      “我何尝不想,但我功力不够,压制不了体内咒印,注定无法长命。”芈瑶摇摇头,苦笑道:“姑娘的功法虽能压制咒印一时,却救不了我的命。我等了你很久,现在终于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夫人的意思是?”明月一头雾水,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时,嬴政抱着孩子进来了。“看你们如此融洽,寡人也能放心了。”
      明月起身接过孩子,孩子看见明月仿佛见到了母亲,立刻不哭了。
      芈瑶想支起身子给嬴政行礼,却被嬴政按下了。“瑶瑶不必多礼!”
      “臣妾有一事想与王上说,希望王上能够应允。”
      “你说,寡人一定答应。”嬴政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芈瑶咳了两声:“我前些日子遇到了阿姊,王上可否把她回来,她一个人在雍城,太苦了。”
      嬴政拍拍她的手:“好,寡人这就去雍城把她接回来!”
      “王上,我想休息了。”芈瑶说罢缓缓闭上眼睛。
      回去的路上,明月一直在想芈瑶说过的话,却又想不通,那些话仿佛是在交代后事一般。她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嬴政,觉得自己的处境是那么尴尬。
      嬴政回过头,见明月只是默默地跟着,若有所思,便问:“在想什么?”
      “王上是否有立后的打算?”明月这句话让嬴政一惊,她对这种事一向没有兴趣,今日为何要主动提及。
      “怎么,你想当?”嬴政突然停下来,试探性地问。
      明月向前迈了一大步:“笑话——我怎么会想这种事?”
      “我不再需要什么政治联姻,我的王后一定要自己来选,那个人一定是天下第一懂我之人!”嬴政跟上去握了握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凉,“而这个人,就是你——只要你想要,我便给!”
      明月脱开她的手向前跑着说:“你这要求够高的啊,与其找个女人,不如找个大臣跟你过得了,他们肯定懂你,我看李斯就不错!”
      嬴政见她如此打趣自己,便追了上去。因地上刚结了冰,她跑得太快差点滑倒,还好他接住了她:“好了好了,跟你说笑的,别当真!不过话说回来,做你的大臣总比做你的妃子要有趣得多!”
      “你要是做了我的大臣,脑袋早就被砍了八百回了!”嬴政拍拍她头,“你还是老老实实在我身边伺候我吧,做了王妃也一样可以给我出主意!”
      明月被他说得脸一红,使劲锤了他几下,瞪着他道:“滚开啦!谁要当你的王妃?”
      “唉——那换成我伺候你行了吧!”嬴政笑着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芈瑶呢,她怎么办?”提到芈瑶,嬴政神情有些落寞。
      “她是昌平君的女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小便喜欢她。但因为她是楚国人,太后不喜欢她。自她回来,她的身体便越来越差,成婚后便一直躲着我,我不知道她在阴阳家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有事瞒着我,只是不想让我忧心罢了。”
      “王上为何不留下陪着芈夫人?王上应该留下的!”明月反问。
      “瑶瑶应也不愿我留下吧。”嬴政摇着头,叹了口气。
      “那这个孩子呢?”明月问。
      嬴政苦笑道:“说来可笑,这个孩子是我求来的。我们成婚后一年,她宁肯把她同族的妹妹推到我面前,都不肯与我同房。我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肯说。那日我气极了,跟她诉说这些年的委屈,她才——”这种事也确实是头一遭听说,历来只有后妃向君主求子嗣,可从未见过君主求后妃生孩子的。
      “看起来,瑶瑶很信任你,你以后多去看看她吧,也替我劝劝她。”嬴政拉起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我会的!我一定会帮你把她找回来的!”明月说罢,松开他的手独自向前走。
      嬴政却很敏锐地意识到她话里有话,她要芈瑶回来,那她便要离开了。可他想要的明明是他所爱的人都能在他的身边。他追上去,把她拉入怀里:“明月,不要离开!”
      “王上现在应该解决的问题是,我晚上住在哪里。”明月淡淡道。
      嬴政松开她,脱口而出:“当然是跟我住在章台宫!”
      “章台宫?这样不好吧,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明月有些勉为其难。
      “只要你愿意,今晚你就可以是!”嬴政挑了挑眉,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住在章台宫岂不是更方便?”说罢他在她面前弓下腰,看来他是铁了心心要把她留下了的。“到寡人背上来!”
      明月倒也没客气:“王上这是要背我回去吗?被人看见了多不好,他们会说闲话的!”
      “你还怕说闲话?你以前又不是没住过。”嬴政打趣道,“更何况之前蕙儿在的时候,也是——”
      嬴政忽然意识到好像又多说了什么,立即住嘴。“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放心!”
      明月想,他是没看见那时芈芳苓是怎么欺负赵蕙的,对明月又是如何恶语相向的,若不是自己比赵蕙硬气一些,岂要就此被她骑到头上了。不过转头一想,若是自己真的这些闲言碎语,要被这些后宫琐事难住,就不会回来了。
      “阿政,芈瑶她是个好女人,以她的身体状况,生这个孩子一定冒了很大的风险你不要怪她,你要好好珍惜她,对这个孩子也是。我——”明月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眼角挤着泪,她也不想把自己的爱人让给别人。
      他停下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准!要是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可得罚你了!”
      虽是责备,但她却觉得有些暖意,于是歪着头问道:“你说你找谁不好偏偏找了一个儒家弟子,以后少不了我在你耳边唠叨了,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你不也是一样?”嬴政满不在乎地继续向前,“明月,我想知道一件事!”
      “嗯?你说!”明月靠在他的背上,抱紧了他,看着他在雪地上留下印迹。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你醉酒时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那个时候,我虽然不清醒,但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喜欢你。”明月呼出的哈气和嬴政呼出的合为一股,消散在空气中。“但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因观念不合吵架,我也绝不会在这里碍你的眼!”
      “我不会让你走的!”嬴政轻声说。
      明月笑着道:“我想走的话,你觉得你留得住我?”
      嬴政停下脚步:“我会向你证明,你没有爱错人!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25皑皑如雪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卓文君《白头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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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地上留下了一行脚印和一声声笑语呢喃,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两人,短短的一段路就像是过了一辈子,是最轻松的时刻。回到寝宫时,二人竟累得站不住了,一齐倒在地上。他压在她的身上,静静看着她,亲了一下她冰凉的脸。她倒也没躲,只是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又有些上不来气,便推了推他。
      他起身也扶起她:“我会让人备些热汤,这样会暖和一些。一路风尘,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明月愣了愣:“在这里吗,不太好吧,这是你的寝宫!”
      嬴政刮了下她的鼻子道:“怎么,你是怕寡人对你做什么?”
      明月有些害羞,直到嬴政离开去议事才敢放松下来。
      待嬴政回到寝宫时,里间的浴室被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从中正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想悄悄过去看她,却握了握拳,忍住了,他怕他的心急吓得她离开。
      水声渐停,他才鼓起勇气走近里间,她散着发坐在梳妆台前,未干的头发又将薄薄的衣服打湿。她回过头来,有种朴实无华的美。
      嬴政走过来,握着她的手问道:“累了吧?”
      她却出乎意料地抱住了他,道:“阿政,我有些冷——”
      他随即抱起她坐到床榻之上,极其诚恳地问:“明月,我们试一试好不好——或许到时候便不冷了?”
      明月吐出一口凉气,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嘴唇被含住,他身上热烈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渡到她的口中。他握着她的脖颈,捏着她的肩膀,褪掉她的衣衫,一点一点地吻过她的身体。他的动作很缓慢,很轻柔,生怕一着急一用力就把她碰碎了。这种感觉——不知为何她竟流了泪。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传来,她只得推了推他。
      嬴政抬起身,抵着她的额头问道:“你已经感觉到了对不对?”
      明月轻嗯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去看他。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有这样好的机会,他非常急切地想得到自己所爱的人,那是情欲的味道。
      他也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又问:“为何抖得这样厉害,你在怕什么?”
      明月咽下了已被他激起的欲望,淡淡道:“王上,我——该上药了!”
      “让我成为你的药吧,我会轻一些的,从此不会再有疼痛了!”他蹭着她的鼻子,按住她的手心,此时他已经沉浸在这意乱情迷之中,再有一步,只要他再强硬一点,她便会真正成为自己的人。他说着,手也向下探去,欲撤下她的最后一层防护。
      “不——”明月是清醒的,奋力推开他,敛起衣衫躲到角落里,“阿政,我不能——我不能!”
      嬴政有些不知所措,渐渐清醒过来,看她蜷缩角落里瑟瑟发抖,想要去抱住她,却又不敢再上前一步。他不明白,她明明是喜欢自己的,她明明需要也想要,却为何要如此抗拒。
      “王上还是——离我远一点!”明月泪眼涟涟,“我是不祥之人,会伤到你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的样子,惹得他阵阵心疼。尽管有些怜惜和不舍,他还是离开自己去睡。这一整夜,她都在哭,虽然很小,但啜泣声仍传到了嬴政的耳朵里。
      第二天她很早便起来想要去书室看书,她并不想扰了嬴政的睡眠。
      “药上了吗?”他从背后抱住了她,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
      “嗯——”明月点点头,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已经上过了,再过几天便能痊愈!”
      “对不起!”他竟然和她道歉,“昨夜是我太心急了,吓到你了!”
      “不是王上的错!”她回过身浅笑一下,“是我对不起王上!”
      见她并没有怪自己,嬴政便放下一颗心,但他也意识到,这段感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去看书,也要用了早膳再去!”
      自从嬴政把藏书室给了明月,她便日夜都呆在那里,有的时候嬴政找不见她,来到藏书室才发现她已经睡在这里。无奈,他只好把她抱回自己的寝殿,每次明月早上醒来,看见嬴政正坐在榻边看着她,总会被吓一跳。
      三月巳日,春意盎然,渭水边聚集了很多青年男女,祭祀宴饮,游春踏青,亦不知能成就几对佳偶。明月顺着河边散步,静听流水潺潺,欢歌笑语,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忽然有水滴溅在她的身上,回头一看,竟是徐巿手执兰枝站在身后。
      “君房——怎么是你?”明月有些失望,她本以为会是嬴政。
      徐巿把兰枝递到她手上道:“三月巳日本有此习俗,你身上邪气太盛,兰草乃是灵物,可驱邪祓禊。”
      “多谢!”明月颔首,握紧兰枝。
      徐巿本想去握她的手,却见她有些拘谨,于是问道:“怎么,他没有陪你出来?”
      明月点头,缓步向前:“他很忙,我没有告诉他。”
      “我备了好酒,要不要去尝尝?”徐巿忽然提议。
      “好——”明月抬起头,“我们走吧!”
      徐巿看她一杯一杯地灌着酒,脸上渐渐泛起红晕,于是扣住她的手道:“明月,今晚你能否——不要回宫?”
      明月只觉得这酒很烈,烧得身上火辣辣的,却还努力保持着神志的清醒,把手抽了出来道,独自走到门边道:“我该走了,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徐巿也起身,看着月光下的她,抱住道:“你为何不明白,他不会比我待你更好!”
      明月声音有些哽咽道:“君房,谢谢你,可是我——对不起!”
      回到宫中的时候,明月已醉的不省人事,口中念的一直都是嬴政的名字,可寝宫中还是空无一人。徐巿无奈,吻了吻她的额头,把那兰枝留在了床头,他不敢也不能趁着她酒醉去占有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守夜的侍女坐在外间的台阶上打瞌睡,被门的响动声音吓了一个激灵。
      嬴政并未因她的失礼而生气,轻声问道:“明月姑娘呢?”
      侍女急忙向嬴政行礼:“今日是巳日,姑娘出宫去了渭水边,应是喝了酒,便早早睡下了!是徐医官送她回来的。”
      “呵——徐巿?”嬴政说着走近侧室,看她正呼呼大睡,又瞥见了放在床头的兰枝,摆摆手打发了那名侍女道:“你下去吧,不必在这守着!”
      侍女轻轻关上殿门,长舒一口气。
      嬴政握了握她的手,轻轻唤:“今日去郊游,怎么也不跟我说?”
      明月还有些迷糊,只感觉有温温热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下意识地躲了躲,用手肘怼开了背后之人,哼哼唧唧地侧过身去继续睡。
      嬴政看她没有醒来的意思没有继续扰她,想着先让她休息一会再说,睡得这么香,倒也难得。于是更了衣,在架子上随意摸了两卷书简,也挤上榻,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窗外秋风吹得树木沙沙作响,又引得雨窸窸窣窣地落下,夜空中已不见那月亮。床头的兰枝还残留着些香气,他拿起来嗅了嗅,想着民间多少男女会在这一天订了终身,上一次她也是这样喝得大醉,如今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便再也不想错过。
      约是过了一个时辰,他搂住了她的身子,下巴在她的肩膀上摩擦,侧着头亲吻她的脸颊。
      明月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热得大汗淋漓,有种窒息的感觉,身子骤然紧张了起来。她吐着气:“唔——不——不要——”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将她箍在身前,引起得她哼着声音。“别怕,你可以拥有我的,我不会让你痛苦!”
      身上的异感越来越明显,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喘息声也越来越重。“不——好疼——好热!”
      他拥着她,转过她的身子,低头蹭蹭她的脸。她呼出的还带着甜味儿的酒香引着他轻触她的唇,舌探入她的齿间,去品尝她的味道。
      “唔——嗯——”她哼着声音,紧握着他的手臂,吮吸着他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
      嬴政喘着粗气抬起头,就在方才,他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回应。虽然很忐忑,但他终于做了梦寐以求的事,得到了她的人,那种感觉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哪怕她怪自己恨自己趁人之危,他也不后悔。
      她累的就这样睡了过去,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却空无一人。她的头仍昏昏沉沉的,身上又重又轻,酸痛的感觉让她难以起身,而轻是因为身就没剩几块布,还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不用想都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喝了很多酒,然后一整晚都被人紧紧束缚着,是——那种感觉。从前他至少也会问下她愿不愿意,这次竟然——在她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欺负”她,她竟也没反抗。她不敢想,待会嬴政回来,又该怎样面对他。值得庆幸的是,嬴政离开前还知道给她盖上被子。
      “姑娘可是醒了?”是守夜那个侍女的声音,“王上为您备了醒酒汤!”
      明月把手伸出帷帐,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瞬间清醒了不少。于是掩好半敞的衣襟,迅速穿了衣服。
      “他人呢?”她侧着头问。
      “王上在前殿议政,怕是午后才能回。”那侍女朝她行了一个礼,“王上还说,您若是想沐浴随时吩咐。”
      “好——那便沐浴吧!”很快房间里便热气蒸腾,她泡在浴桶中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虽然是在醉中,她也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是她纵着他做的那些事。他对这种事很熟悉,甚至说是轻车熟路,没有让她有任何不适,反倒——那双手把该摸的地方都摸过了,稍有些粗糙的手摩挲在她的皮肤上,刮得她又疼又痒,他揉捏着她较为私密的部位,给因酒而发热的身体又填了一把火。可她似乎并没有太反感,甚至还——不过既然两个人都已经互相表明过心意了,那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只是昨晚虽然发生了离谱的事,可姬荧似乎并没有出现。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若是还有下一次,一定保证嬴政不受到伤害。
      明月搓洗着他在身上留下的痕迹,竟没有办法消除。酒精让人麻痹,她已来不及思考便已然接受了他的一切,她能感觉到他的力量和欲望,她也在他的热情中被焚烧殆尽。时至今日,她仍然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要把这段感情继续下去。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些年来,她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让自己心动的人,可她很害怕悲剧再次重演,所以一直在逃避,她逃避的是这个时代,逃避这个时代的残忍,也逃避这个时代的给自己带来的感情。
      “我问你,从前蕙姑娘也是住在这吗?王上和她是不是经常做——做那种事?就在——这个地方!”明月问那侍女。
      那侍女一愣答道:“是!在王上大婚之前,都是蕙姐姐伺候王上的,她是跟王上最亲密的人!”
      沐浴后,嬴政仍然没有回来。明月换了套新的淡黄色的深衣,将那兰枝插入瓶中,细细嗅着那香气。她明白徐巿是想借此提醒自己,为王者心思深不可测,千万不要对嬴政动情。
      午后嬴政议政归来,寝宫中不见明月的身影,想着她一定是在书室,便去寻她。
      明月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书简,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察觉到。昨夜发生的事却仍然会在她脑中浮现,挥之不去。
      “你——酒醒了吗?”嬴政透过架子上的隔断,轻声问,“为何喝那么多酒,是在怪寡人吗?”
      明月方才意识到是嬴政来了,抬起眼靠在架子上颔首道:“昨夜风凉,是我自己想喝来暖暖身子,才要徐巿准备了些!我怎会怪王上呢?”
      “那便好!”嬴政舒了一口气,也靠在架子上,又问,“那——昨夜睡得可暖?”
      “嗯——很暖。”明月有些语无伦次,“只是我——”
      “明月,昨夜我——我们——”嬴政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我定会对你负责的!”
      “不必了!”明月捋捋头发,轻声道,“昨夜之事,王上忘了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不——我不会忘的!”嬴政有些激动地敲了敲身后的架子,引得一阵晃动,明月却还在神游。
      “小心!”他快步拐到明月那一列,为她挡住了那些掉落的书简,扶住了她的腰。
      她凝神看了他半晌,忽然意识到有些失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多谢王上!”
      嬴政满眼柔情地看着她,俯下身来,想要她的唇。
      “王上,别——昨夜已经够了!”明月用力推开他道,“是我千不该万不该让王上动情!”
      “明月——”嬴政厉声打断她,又柔声道,“你可以拥有我的!”说罢直接把她按在墙上,咬住她的嘴唇。
      “不要——”明月有些喘不上气,拍打着他的身体,眼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待他的吻渐渐柔了,才慢慢平静下来,细细回忆,那是与昨晚相同的感觉。
      恰巧蒙毅来找嬴政,却被侍卫拦在了书室外。
      蒙恬见弟弟在书室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从背后拍了他一巴掌,差点把隔夜饭拍出来:“喂!看什么呢?”
      “侍卫说王上和明月在里面,还不让别人进!”蒙毅把哥哥拉到远处,“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还不告诉我们。”
      蒙恬当即明白了弟弟的意思,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那是王上的私事,就更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明白吗?”
      嬴政搂着她的腰身,手也逐渐不安分起来。
      明月捉住他的手偏过头去道:“王上,这里是书室,不——我们不该——”
      “好——”嬴政喘着粗气,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不舍地贴贴她的鼻子道:“不要哭了——下个月,我要出门一趟,我们一起!”
      虽然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两个人之间也客套了不少,即便住在同一个房间,见面的时间也不会很长。晚上虽然有时相伴而眠,却不再行周公之礼。他知道,哪怕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她也并没有真正接纳,还是要再给她些时间。他也知道,她一直顾虑着芈瑶和赵蕙,时时担忧自己的处境。

  • 作者有话要说:  政哥真是情话小王子(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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