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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转·燕过无痕:蜀道难登 ...


  •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白《蜀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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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五国伐齐,齐地将有灭顶之灾,而我不能舍之不顾,若齐地不保,则小圣贤庄不保,我必护其周全。秦国虽强,却始终不是我理想的国度,此去后再见为敌,万望保重!从今往后,我与王上相忘于江湖!”
      瞒来瞒去,她还是知道了五国伐齐的事。她走时只带走了那块玉佩,却把他付给她的钱留下了,秦国本就有难,她不忍趁火打劫。嬴稷自是了解她的心意,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已经习惯了她就这样飘然远去。他把手中的布帛丢在桌案上,失声大笑,她似乎从不会为他而停留。他也终于明白,在她心里,他永远都不是第一位的,总有人和事挡在他们之间,让他无法走进她的内心。他也知道最怕失去什么,她是怕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也会舍掉她,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日相忘于江湖,即便最后翻脸,也不用顾及太多的感情。
      明月在睡梦中又见到了姬荧,与以往不同的是,姬荧语气中尽是担忧与恳求,她要明月帮她保住齐国,可她哪里知道这齐国早已不是姜姓国君了。
      “他救我出了那个牢笼,是我的恩人。他在的时候,每年都会去到那个山谷看我,陪我说话。我答应过他——只要我在一日,便保齐国一日——”姬荧道,“我让我的第一世转世代我爱他照顾他,可这世上从来没有长久的生命,这次只好拜托你了!”
      “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回去的,齐国也有我想要保护的东西!”
      明月快马行至函谷关,却发现身后有一队人马在身后跟着她。她警惕地回马,用兵器指着他们道:“你们为何跟着我?”
      那为首的将领拿出秦王令牌,朝明月一礼道:“末将申越,奉秦王之命率五十人随夫人前往桑海守城!”
      明月收了兵器浅笑道:“他——还真是有心了!”她不想拂了嬴稷的心意,而且此时她正需要人,尤其是训练有序的军人,“既然如此,你们便跟着我吧,到了前方驿馆换上便装,我们再上路。”
      傍晚他们早已离开了秦国,为避人耳目只好在野外扎营休息,申越看明月吃得简单,便去附近的村庄讨来些新鲜的吃食。可这群人是真的规矩得要命,她捧着碗,外面却有一圈人站岗,着实让她有些吃不下。她只好去跟申越说让大家都坐下来休息,把饭吃了。
      “既然秦王让你们跟着我,那你们就要按我的规矩来!”明月气的训斥道,“否则,就回秦国去!”
      士兵们看着申越面面相觑,申越看看明月,只好吩咐大家休息,只留几人巡逻即可。
      “这还差不多!”明月笑道。吃完饭,她把饭菜端到申越面前道:“将军辛苦了,现在换我来值守,将军该去吃饭了!”
      “末将不敢——”申越推辞着,被她诚恳的眼光吸引,参军这么多年,无论是王还是将帅,哪怕他受了再重的伤,也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辛苦二字,仿佛为国征战献出生命就是理所应当的。
      明月撅撅嘴道:“将军难道还要我喂到你嘴边才肯用膳吗?”
      申越接过餐盒道:“不必夫人费心,末将吃就是了!”
      明月转过身望向远方道:“以此脚程,再有两天便能到齐国了。”
      一路上她毫不避讳地向申越请教了许多用兵上的问题,申越自然也毫无保留地与他一同制定守城计划。路过临淄,想着尽量劝齐王为社稷而战,可谁知齐王早已出逃。她个人力量有限,唯今也只有在联军围困桑海前赶回,保护百姓免遭屠戮。纵然多年前齐对燕所做是为不齿,但百姓总是战争的无辜牺牲品。
      在前往桑海的途中,遇到了在山中避难的齐王。此时他虽已车裂苏秦泄愤,自己却也被楚兵抽去了脚筋落魄如此。齐王最后求明月给他一个痛快,如他所愿。
      “知道我为什么不保你吗?因为你根本不配为王,行不义之事,终究会报应在自己身上!她守在齐地一辈子,没想到竟是自己给了齐王一个了结。
      他们很快便到达了桑海,联军的队伍还未攻到此处,桑海城便已城门紧闭严阵以待。
      守城之人为小圣贤庄弟子颜和,见到明月,舒了一口气,随即吩咐道:“是夫人回来了,快开城门!”
      众人皆应和道:“太好了,夫人终于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他们被人迎进城内,弟子们见明月身后还有陌生人,一脸警惕地问:“夫人,他们是——”
      “你做的很好,备战死守!”明月拍拍颜和的肩,又看了看申越众人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来帮我们的!”
      在桑海的大街上,申越见到的是与秦国不一样的景象。桑海的城墙是用泥砖包上的,要比一般城墙坚固得多,也有很多他没见过的防御设施。街上没有丝毫慌乱,城内老弱都已聚集于府衙和小圣贤庄,各家也都拿出各自的存粮希望能相互扶持度过劫难,女人在为大家做饭维持秩序,男人披坚执锐守护家园。小圣贤庄内摆放着桑海的地形沙盘,墙上悬挂着地图。他没想到,一座城市能在一个女人的治下做到如此程度。
      明月说她曾经去过很多城市考察,桑海的城防正是参考各国都城设计的。她曾经历过燕国内乱后齐国的趁火打劫,多少城池都是毁于战后兵祸。不仅仅是为了小圣贤庄,这些百姓都是因为信任她才来到桑海定居,所以才更要守好,不能让他们失望。燕军毕竟远道而来,只要守住,城内存粮应至少可以保证城内居民一年不会挨饿。她不能让这样一座汇聚很多人希望的城市毁于战火,围城的这段时间过得苦一些没关系,但一定要齐心协力地守住。“将军带来的人,还是归将军统辖,按照之前的计划,负责城市外围的警戒。”
      待申越退下,颜和才有些不放心地问:“申越将军他们,不像是齐人,夫人如此信任,是否太过草率?”
      “不瞒你说,他们是秦人!”明月淡淡答道,“秦王有心帮我们,才派了他们来!”
      “可秦国亦是联军一员,秦王怕不是有其他目的,怎可轻信?”颜和有些急。
      明月扶着桌台道:“我信他不会那样对我!”
      不出几日,联军便攻至桑海城下,桑海之富庶远赴盛名,自然是他们眼中的肥肉。明月以自己为阵眼,用内力为桑海布起防护法阵,使联军久攻不下。她日夜坚守在城墙上,愈发疲惫憔悴,申越心生怜惜,常把餐食送到她手中,在她休息的时候为她盖上被子。就这样维持了近三个月,终于耗尽内力,在敌军下一次攻城之时,法阵被破,她呕了一口血,重伤昏迷。
      申越不敢辜负她的信任,担起了整个桑海城的城防部署之责,带领桑海军民又守了数月,可明月也说过,这次伐齐之战,会持续数年之久,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眼看城内存粮越来越少,申越不得已拿出了秦国的战旗,挂在了桑海城头。这是离开秦国之时,秦王交给他的,要他若有机会便挂在桑海城头,一来是不知不觉占领桑海,二来是可以保护她。
      明月养伤之时,有弟子回报说,见申越与秦国通信,明月便已猜到是嬴稷的吩咐,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早已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她不想欠嬴稷这么大的人情,也不想桑海就此归秦,申越虽是理亏,但还是劝她多为城中百姓着想,只有秦军能让燕国的人退兵,明月才不得已同意。
      城外的燕军看到桑海城头突然挂了秦国战旗,还在纳闷秦军是什么时候趁虚而入占了桑海。这时申越扮作秦国使者,劝说对方不要因一个小小的桑海城与秦国作对,端木夫人回来前早已向秦王求助。对方见秦国态度强硬,只好退兵。
      齐国沦陷七年,除桑海之外,只剩莒与即墨两城。秦国为缓和穰侯魏冉私占陶邑,允许燕赵瓜分齐地,他只要一个桑海。朝中一些大臣不满,称毕竟桑海太过遥远,与秦国不接壤,就算占了也无法派官驻兵。嬴稷却笑着说没关系,有人会为我们治。
      芈太后听闻嬴稷的决定,有些不安。“为了秦国大业,你谁都可以舍,谁都可以弃,只有她不行是吗?你知不知道,当年她答应去救你,只是跟你父王的一个交易?她这条命,就算不为为你送,也会为别人拼掉!她推你上位,难保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如今又弃你而去!你父王临终前也曾留下遗命,若她不知进退,就除掉她。要不是为了你,娘又怎会留她到此时?”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呢?”嬴稷几乎要哭出来,“寡人不管她为了什么,寡人只知道,七年的舍命相护不会作假,她功成身退亦是不想教我为难,没有人能比寡人更懂这种感情!”
      这七年,明月为守城耗尽心力。最后终于由田单以火牛阵反攻,大败燕军,迎新齐王回临淄,史称齐襄王。
      燕人退兵后,桑海恢复了往日的繁荣,而这一队秦兵也留在桑海成婚生子,可申越一直单身一人。明月见他每次参加兄弟的婚礼都一脸羡慕,便忍不住好奇问要不要为他也介绍一个姑娘,申越一愣答道——末将已有心上人。
      “那她应还在秦国吧?”明月问,“如今桑海之困已解,将军终于可以回去与她团聚了。”
      申越看了看她说:“此事还是要听王上安排!”
      申越的目光停留在首饰摊上的一件饰品上,拾起来递到她手上问道:“夫人可是喜欢?”
      “我——”明月抬头看着他,内心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应。还是那首饰摊老板打破了尴尬的宁静道:“将军和夫人可真是郎才女貌,这饰品正配夫人!”
      “那我就要这件!”申越付了钱,欲把饰品插入她的发梢。
      明月躲开他道:“不——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七年我已误了你的前途,我请求秦王给你升爵,你今后也不必再跟着我!”
      申越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只好把那饰品又收入怀中,带着明月表达感谢的书信,回秦国复命。
      嬴稷见明月没有一同前来,有些失望,看到书信,只道:“还真是——冷血!”
      “并非夫人不愿前来,而是她在守城之时耗费太多心力,还在养伤!”申越只好这样解释。
      嬴稷叹了口气:“她还是那般逞强——这些年你与她——你对她是否有意?”
      申越自是知道端木夫人在秦王心中有多重,吓得忙重重磕了个头:“臣不敢有非分之想!”
      “若是寡人说,你可以有呢——”嬴稷说得极为认真,他连亲生母亲的老情人和小面首都能容忍,给她送个男人陪她有又得了什么呢。“申越——你很像她的一位故人,或者说是我们的一位故人,所以寡人才让你去到她的身边,你也要时刻记得寡人派你过去是为了什么!”
      申越小心地抬起头看着王座上高高在上的王,他身为一国之主无法既无法随将心爱之人而去,也不能把她留在身边,只能用这种方法去补偿她,而她也定能体会到他的用心。
      尽管如此,嬴稷还是给申越和他手下的人论功行赏。几个月后,明月又收到了嬴稷的书信,要请她去秦国帮他一个忙。嬴稷已经做了这么久的秦王,就算她不再出现,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她本想就此不再见他,才没有跟申越一同回秦。但又想她本就答应过会常回去看他,如今齐国事毕,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回去看看,免得他再牵挂。她也明白,昭王初年权力受太后和四贵钳制,这一次魏冉犯了大忌,他是想对他的亲人动手了。
      来到秦国后,嬴稷没有立即见她,她还是住在唐柔寝宫的偏殿,平日里与唐柔一同赏花说笑,还会拉着她一同出宫。
      明月正与唐柔在宫中散步闲聊,忽然有衣着不那么华丽一个小男孩莽莽撞撞地跑着撞到她身上。那小男孩见冲撞了八子娘娘的客人,很是害怕,差一点就哭出来,他的母亲正跟在他的身后,忙行礼道歉:“是臣妾没有管教好孩子,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没关系!”明月蹲下擦擦他的眼泪道:“别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异人!”那小男孩怯怯地答。
      “夫人宽厚,快带孩子回去吧!”唐柔一面吩咐,一面扶起明月道:“那是柱儿的儿子和他的母亲夏姬。”
      “一转眼,你的孙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明月笑道,“我记得柱儿正妃华阳多年无子,是否考虑过继一个孩子给她?”
      “阿姊的意思是——异人?”唐柔很快就捕捉到了明月的点,“可他的母亲身份低微,怕是——”
      明月拍拍她的手道:“我只是看那孩子可怜随口一说,你莫要放在心上,这种事情我插不上嘴,还是要看王上的意思。”
      嬴稷看二人有说有笑十分欣慰,明月见到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朝他行了个礼,然后客套的感谢。
      嬴稷无奈地扶起她道:“怎么?做不了夫妻,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明月浅笑:“王上说笑了!看王上如此,我也能放心了!”
      “真不容易,能见你完好无损地站在寡人面前!”嬴稷给唐柔个眼色,唐柔随即退下,“可寡人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如意!”
      “是因为穰侯私占陶邑一事?”明月问,“王上是想让我我帮你对抗你的母亲和舅父?”
      “可以吗?”嬴稷转过头来问她,“这些年楚系外戚势大,时刻掣肘王权,我知你有心帮我,所以我才——”
      “但是太后对我还不错,我总不能忘恩负义!”明月抬起头道。
      “恩义?”嬴稷冷笑道,“你可知太后手握先王遗命,时刻都可能对你不利?”
      “那些事啊——我知道!”明月笑道,“王上不必担心,一般人还动不了我。至于王上的家事,还需王上自己处理,眼下还不是时候,到时会有更厉害的人来帮王上。”
      嬴稷没想到她竟拒绝的如此爽快,不过儒家本就讲究亲亲之爱,她的拒绝似乎有理可循。她还说想前往蜀地去李冰兴修水利的地方看看,希望他能允准,赐一张通行文书。
      “确定要去吗?”他再一次确认。蜀地民风彪悍,蜀道艰险难登,想当年先王攻下巴蜀之地亦是损失惨重。嬴稷有些犹豫,她的身体还未恢复,不想她再去涉险。
      “嗯!”明月点点头。
      嬴稷后又召见了申越,让他继续跟在她身边,陪她一同去蜀地。
      “怕是夫人不愿意!”申越面露难色,他何尝不想守在她身边,又惧怕她的拒绝,先行请辞总不至于颜面扫地。
      嬴稷摆摆手道:“你放心——寡人送她的礼物,她不会拒绝的,而且——她是需要你的!”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将同行文书和令牌一并交给了她。她助他登上王位,他也要帮她实现心愿。“你随时可以启程,拿着这块令牌,一路上便不会有人为难你。别太拼命,申越会代寡人陪着你,保护你的!”
      明月接过东西,紧紧握在手里问:“王上为何要把申越送到我身边?”
      “你该明白的!”嬴稷转过身道。
      “若我真的应了他,你不在意吗?”明月问。
      嬴稷苦笑着摇头:“过去的人和事都已经过去了,我只希望你能够过得舒心如意,其他皆不重要。”
      明月拿着嬴稷给的文书和令牌前往巴蜀之地,向李冰请教,表示这是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工程。修成后不但能灌溉沃野千里,还能使巴蜀成为秦国统一六国之战的大后方,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即便是在千百年之后,还能发挥效用,造福一方百姓。
      唐柔一直把明月的话记在心上,挑了一天嬴稷心情好的时候把异人之事跟他说了。可嬴稷却认为是夏姬故意设计利用儿子惹得明月怜悯,好让他们母子二人有出头之日。正巧此时战端又起,嬴稷直接送了年幼的异人去赵国为质。
      夏姬也听说端木夫人离开前曾建议将异人过继给华阳为嫡子,说明她的小计策已成功了一半,端木夫人确实给他们母子制造了机会。可为何结果会是这样,她就这么一个儿子,送去为质意味着今后再难见到。可众人都劝她,当年王上在燕国为质,后由端木夫人照顾,回国后照样为王。异人这孩子沉稳好学,跟着你不会有什么前途,送出去没准会有其他契机。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考古工地每天抡八个小时铁锹,脑子时常短路,改文有心无力,不过总算能把这个番外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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