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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承·朝露待日晞:皆本于仁 ...


  •   《春秋》之道,大得之则以王,小得之则以霸。霸王之道,皆本于仁。——董仲舒《春秋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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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晞回到小圣贤庄后记在了颜家名下,等她再大一些,便让她跟着庄内的弟子一同上课。朝晞无论是文是武,从来没给她丢过脸。之前庄里虽然也有开办女子学堂,但能把孩子送来读书的人还是少数,但女孩子们还是会被看不起,她们之中很多人出了学堂也不过就是结婚生子的命运。所以她想,若是朝晞争气,不妨就让她来执掌小圣贤庄。朝晞也一直很感激师父,非常努力地练功。她看到师父活的那样耀眼,便立志跟师父好好学习学问,做跟师父一样的人。
      转眼间,朝晞已到了及笄的年纪,行过及笄礼之后,明月便想着带她去稷下见见世面。毕竟小圣贤庄只重教学,稷下学宫才是天下名士汇聚之地,若是过了这一关,才有为人所用的资格。
      这一次,她们没有扮成男装,而是直接女装出现在稷下,毫无疑问地引来了议论。
      “听说他们是从小圣贤庄来的?”
      “小圣贤庄主事的是一介女流,登不得大雅之堂!”
      “呵!”明月冷笑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在背后乱嚼舌根,难道就能登上大雅之堂了吗?”
      “这里可是稷下学宫,岂是女子放肆的地方?”
      “哼!”明月的剑出鞘一横,“你是不服吗?不服的话,可以去问问君上,我能不能来这里!”
      “你你你——要干什么?”那人已吓得直打哆嗦。
      “小圣贤庄乃孔门端木赐亲传,又得君上施恩,弟子遍布各国,庄内所藏典籍也为天下之最,岂是你可以随意指摘的?”明月收了剑,“只不过,在小圣贤庄,女弟子与男弟子并无差别,只要德才出众不但可以做先生,甚至可以当掌门。既然你们不服,那就一一比过,看看是我们两个女子强,还是你们强!”
      “你想比什么?”
      “琴棋书画,君子六艺,诗书策论,你们来定。”明月轻蔑一笑,“若是我们赢了,你立即道歉,从此闭嘴。若是你赢了,我们从此再不出现在稷下,可好?”
      “比就比!”那人有些心虚,气势上先软了三分,怕是学艺不精,只会嘴上奚落人。
      明月转身恭敬地朝学宫祭酒一礼:“那就请祭酒请齐王来做个见证!”
      “师父!”朝晞有些怯懦。
      “朝晞!”明月拍拍她的手,“你跟我们学了那么多东西,总该展示一下,定下神来,我相信你能胜了他们!”
      朝晞一开始还有些紧张,输了几场,但越到后面越游刃有余,从文到武,将平时所学发挥地淋漓尽致,无处不赢得掌声。齐王看着朝晞的表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小圣贤庄人才济济,朝晞姑娘不愧是夫人门下高足,本事丝毫不输于夫人呀!”
      明月朝齐王一礼道:“小圣贤庄为齐国治下,总不能给君上丢了脸面!”
      有了齐王的金口玉言,那些人不管服不服都当众道了歉,齐王还给了她们特许,她们可以在学宫随意走动,听大师授课,参与辩合讨论。
      “听到了吗,这是君上的恩典,还不谢谢君上!”明月给朝晞眼色,朝晞忙向齐君拜谢。
      侍者给明月的耳杯中添了水,这是今年上贡的新茶。
      “在齐国这些年,我给君上添了不少麻烦!”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在此以茶代酒,谢君上的照顾!”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孟夫子时常来宫中耳提面命,寡人都没说什么,夫人这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齐王喝了口水,可以看出他在提到孟子的时候是多么紧张,“况且,夫人把桑海治理得那么好,粮食、税收、人口在齐国都是首屈一指,更有很多流民慕名而来,也是我齐国的福气。”
      “君上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吗?”明月吹了吹杯里的水,几片茶叶飘在水面上,“君上会不会以为,我有一天会割据占了桑海,与齐国分庭抗礼?”
      齐王有些尴尬,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这些年小圣贤庄一直本本分分,庄里一群书生也恪守君臣之礼,绝不会作出什么僭越之事。就算眼前的端木嬃会做一些出格的事,也是出于好心,无意间也会为他解决一些不便出面的棘手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要他能恪守为君之道,勤政爱民,她大概率也不会来找麻烦。此时她极然提起了,不妨也解释一下:“桑海毕竟路途遥远,若真起刀兵,寡人亦是分身乏术,所以桑海和桑海百姓就托付给夫人了!”
      “我在王上的治下做事,最怕的就是被人猜忌,君上此言也给我吃了个定心丸,我再敬君上!”明月仰头,把杯中水一饮而尽。其实她也听出了齐王的言下之意,他的手够不到桑海,若是战事再起,桑海会被他弃掉,他们只能自生自灭。
      朝晞对稷下的一切都是好奇,这里也听听,那里也听听,几天下来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学宫里的人对她们也尊敬不少,让朝晞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卫鞅与孟子的那场辩合,实在是精彩极了。此时孟子已是当世大儒,卫鞅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士人,明月跟她说,卫鞅如此大才,定会为明君所用,不会埋没的。
      “夫人留步!”明月回头一看,竟是卫鞅,忙行礼。
      卫鞅还礼:“那日朝晞姑娘真是让卫鞅大开眼界!”
      朝晞莞尔一笑:“先生与孟夫子的辩合才是精彩至极!”
      “怎么,先生还没有去秦国?”明月也笑着问。
      卫鞅惊讶道:“夫人怎知鞅要去秦国?”
      “嘻嘻,我师父什么都知道!”朝晞在一旁插嘴。
      “因为先生的法最适合秦国!”明月一笑,“不知可否向先生讨教一二?”
      “讨教不敢当!”卫鞅作出请的姿势。
      “先生打算如何劝服秦王?”明月问。
      “鞅准备了上中下三道,上道为帝道,中道为王道,下道为霸道。自春秋以来,诸侯无不想称霸。然霸道虽见效最快,但遗毒也最多,并非最理想的道。”卫鞅说得头头是道,手舞足蹈,沉浸于自己构想的那个世界中。
      一旁的朝晞崇拜地看着卫鞅,听得入神,还时不时问几个问题。
      卫鞅说他也曾去过桑海,发现他的很多想法,在桑海已有实施,却又觉得桑海商贸盛行,耽于农耕,人人读书,懂法明理,更是不利于治理。明月却说,管子曾言民富则国强,桑海才能如此繁华。先生之道固然有其进步之处,但若只把人当做耕战工具,弱民、疲民、愚民、辱民、贫民,终究不能使天下人心归附,而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国强亦是为了民安。若民心不安,国强则没有任何意义,法虽然取代了礼成为规范人行为的准绳,且无论贵族平民平等相待,但更应该是保护弱者利益的工具。
      与卫鞅分别后,明月见朝晞有些不舍,便调笑道:“若是不舍得,你就跟他去秦国算了!”
      朝晞收回远望的目光道:“先生此去必阻碍重重,不知今后还能否相见。”
      “历来变法者,无有不流血者,况且他想以法为兵去治人,也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明月道,“我们与他虽不在一途,但也须明白,帝道、王道太过理想化,百年千年都不一定能够实现。霸道虽能让一国在短期之内富国强兵,但终不能持久,绝非治世之道。当今天下弱肉强食,并非人人君子,已不能指望道德的自觉来拯救天下,反而需要法律的约束。法律的约束辅之以仁政才能让天下长治久安,然而治乱兴衰终逃不过天道循环,这天下从不是不是某一家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只要时时为天下人着想,为天下人谋利,天下自然归附。”
      “嗯——”朝晞点点头,“弟子明白了!”
      离开临淄后,她们又一路向南,路过邹国,发现这里正在闹饥荒,一些年老体弱的人忍不住饥饿便曝尸荒野,身强力壮之人四散奔逃四方以谋出路,可城内官员却视若无睹。明月一面吩咐朝晞稳住百姓,把大家组织起来向官府施压,一面想办法去求邹国国君开仓放粮赈灾。刚劝了两句,邹君还不信,便有内侍来报,说上百灾民已围困了官府粮仓。邹君立刻意识到,是明月搞了鬼:“你——你竟敢煽动百姓造反?”
      “君上勿惊,我这是在帮君上!”明月一笑,“他们也不是在造反,而是在求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君上的仓库里堆满了粮食和财宝,若此时救了他们,他们自然会对君上感恩戴德。若是君上见死不救,真的到了邹国内忧外患之时,君上又能指望谁效忠于你呢?至于那些隐瞒灾情的官员,既欺君又欺民,君上还是该罚罚该杀杀吧,省得冷了大家的心。”
      明月说罢,便消失在宫殿中,若是邹君一意不肯开仓赈灾,她也只好自己动手了。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了邹君开仓放粮的诏令,看来还是没有枉费她这一番口舌,那国君虽然是个庸人,但贵在知错就改。待邹城赈灾事毕,她们才决定返回小圣贤庄。这些年来,这样的事她做过不止一次。骑马走在林中,深深呼吸一口气,感觉格外放松惬意。她们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已埋伏在暗处。
      忽然马匹一惊,明月才察觉到不对,头戴斗笠的黑衣刺客已举剑刺向她的眉心。
      “朝晞小心!”她从马上一跃而起,伸手护着朝晞向后滑退。
      二人站定,朝晞问:“师父,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们?”
      明月轻哼一声:“你想想我们刚刚得罪了谁?”
      来人围住他们:“管了邹国的事,就把命留在这儿吧!”
      “朝晞,注意地形,起阵!”明月吩咐道,“让为师看看你的武功!”
      “是!”朝晞应和着,踩着明月的剑,一跃而上,翻出了包围。
      二人配合着,打退了那些刺客:“草菅人命者,死不足惜,若是不想一起死,就快滚!”
      忽然间,林间起了雾,一股压迫感极强的内力扑面而来。朝晞以为又是敌人,便迅速恢复了防守姿势。明月伸手护住她,闭上眼,这内力虽攻击性强,其内却忠厚悲悯,这是更高层次的浩然气,而当世能使出如此功法的只有孟子一人,莫非真是他?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捻须从雾气中走来:“在下孟轲!闯进王宫如入无人之境,逼迫国君开仓赈灾,惩罚失职官员,也只有端木嬃做得出来!”
      明月上前一礼道:“若论当世文侠,无人出孟夫子之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没想到您也回到了这里!”
      “你刚刚使用的也是浩然心法?”孟子问,“但看你出招似乎颇为受阻。”
      “我知浩然心法是孟夫子所独创!今日还望能讨教一二!”明月出剑向孟子刺去。
      孟子双目一凝,明月的剑气便已软了三分。浩然气的最高境界果然不同凡响,明月立即改了战术,却没想到孟子连碰都没碰到她,便已点了她的穴位将她制住,将一股内力通过几个穴位注入她的体内,想要探查她出招受阻的原因,可内力在几处却被堵住,怎么也疏通不开。“浩然心法至阳至刚,与你相克,与你无益,你还是别修了。”
      “夫子的意思是,我心术不正?”明月反问,“孔夫子去世后,其门徒散布天下,我无心与谁争夺正统之位,只想专心办学。小圣贤庄乃端木赐的产业,颜氏之儒在我小圣贤庄也从未断绝,而我则是由季路亲自授业,曾亲眼所见他是如何殉道而亡。想来,小圣贤庄弟子无论在朝在野都未丢过儒家的脸,我这些年的扶危救困,也当得起一个义字。”
      “还不够!”孟子看看天空,“浩然之气,集义所生者,至大至刚,配义与道,塞于天地之间。唯有心志至正至坚者方能修至最高境界,你内息不畅,心绪纷乱,很多时候并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若强行修此法必会反噬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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