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我阿弟真是个小机灵鬼 ...
-
李复的出逃大计实际上开展得并不是很顺利。
他和薛承平几乎硬撑了一整晚都没睡，时刻注意着采矿区域众人的动静。何老幺虽然答应了帮他，可这人奸滑，李复自己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儿，谨防这人关键时刻反水。好在，相安无事过了一夜。
薛承平倒是挺忙碌，守着李复一会儿摸摸额头一会儿喂喂水，俨然一副老妈子的样子了。李复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一折腾，原本就面黄肌瘦的小孩儿此时看起来更是面容憔悴，蔫头耷脑的，倒真像病了几分。
何老幺与他们商量好行动的时间是清晨，就是在众人去井口分了饼之后。
“哟喂！你这是咋咯？”何老幺“大呼小叫”的尴尬演技，让李复心底都为他捏一把汗。
不过李复此时也没工夫去仔细思量何老幺到底行不行了，因为他是真的病得不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周围的声响灌进他耳里就像是隔着一层水膜，听不真切。即便他整个人任由何老幺生拉硬拽地从探坑里拖出去摆在众人面前，他也无力反抗。
怎么形容呢？大抵场面就挺像菜市场案板上的猪的。李复如是想。
原本在就餐的众人也被李复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吓得被饼子噎住了嗓子。
“何老幺！干什么咧？要是死了就赶紧拖出去埋了……”说话的是周老鬼，他此言一出正中李复下怀。
“阿兄！”薛承平扑上来抱住李复。李复早就给小少年反反复复交代了很多遍，一定要时时刻刻和自己“绑定”在一起，他们才能一起逃出去。
“小崽子，你阿兄死了。”周老鬼说着就上来拖薛承平。
“我阿兄才没有死！”薛承平下意识愤怒反驳，乱舞双手，恨不得再给周老鬼来上一口。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起来……
“咳咳咳……”李复适时地咳嗽几声，提醒小孩儿赶紧装病才是要紧。他这么彪悍的模样，哪点像病了……
“阿兄……咳咳咳……”小孩儿的眼泪说来就来，哽咽中还混杂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喘。甚至李复都有点儿分辨不出这到底是真的还是演的。
“我……我看……这兄弟俩情况有些不对劲呐……”一人凑到近前观察李复，举着的油灯火燎燎的，李复生怕他手抖烧到自己的眉毛。
“你们觉着……像不像……瘟疫？”何老幺适时插话。
“啪嗒……”油灯应声而碎，飞溅起来的油落到李复的耳朵上，烫得他一个激灵。不过他实在没力气做过多的反应，就是喊痛都有气无力。
周老鬼赶紧冲上去把地上因油灯泼洒蔓延开的火焰踩灭，顺便还给了那人两脚：“你是要把我们全部烧死咧！”
那人一边闪躲一边后退，不知是因为面对周老鬼的拳脚相加更恐惧，还是听到有人感染“瘟疫”更恐惧。
“会不会是……尸瘟？头些天还好好的，这小子就是在背了老羊头之后才……”另一人道。
有时候只要撒下了怀疑的种子，一些人就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行咧！快说说这俩娃咋办？真是瘟疫的话……要不我扛出去埋了吧……”何老幺建议道。
李复屏气凝神，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坑底一阵沉默，众人面面相觑。矿底曾经病死的人不少，甚至之前也确实传过疫症，当时老弱病残扛不住的都死了。他们这些最终能活下来的，除了身体底子健壮以外，运气好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若眼前这两个半大少年真是得的疫病，送出去埋掉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尤其是大的那个，看着都跟出气多进气少了似的。
众人还在犹豫时却听周老鬼“嘿嘿”一声诡笑：“你何老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而且他们得了瘟疫你不怕啊？居然还要自己把他们背出去……啧啧啧，你们怕不是在做戏想趁机逃跑吧？”
闻言，李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果然这些人能活到现在，可能还是有点儿脑子和手段的。
何老幺一时没接上话，又听周老鬼呲牙道：“咋地，这不还活着咧？照规矩，活的就不能出去！死也得给我死在这矿底！”
周老鬼这厮发起狠来，矿底众人都有些害怕。
周老鬼说着，从平日采矿的工具里挑了一柄锤子，拿在手里颠了颠，反正已经病得半死不活了，且不管是不是瘟疫，他不介意立马就送他们上路！
这陡变的走向完全出乎李复的意料！他心里很是着急，奈何他此时浑浑噩噩的难以动弹，即便腰后藏着刀，想要反抗也根本不可能。
完了完了完了……是他自己把自己还有薛承平都给害了……这下恐怕只能到了阎王殿再给小孩儿慢慢赔罪了……
“你们不能被何老幺给骗了！”小孩儿干哑着嗓子尖叫到。
周老鬼手上一顿。
“我让他去给阿兄瞧病……他就楞说是瘟疫！阿兄根本不是！他就是想把我们都弄出去杀掉！”
“你小子胡说什么？”何老幺立马急了，这和昨晚他跟李复商量好的完全不一样。他也搞不懂小孩儿这突然闹得是哪样……
李复躺在地上也有一瞬间的怔神，小孩儿这样说……他突然好像反应过来什么……
李复强撑起身一把抓住何老幺的手：“何……咳咳咳……何大兄，昨晚……昨晚我告诉你我活不长了……想，想求你……我死了不要紧，我就这么一个阿弟……你明明答应我的……”
“什么……”李复的掌心滚烫烫的，何老幺条件反射地一把将人甩开，这也导致他自己重心不稳，摔了个屁股蹲儿坐到地上……
李复喘着粗气，他都能感受到自己呼吸间气息的滚烫，他奋力爬起身继续道：“咳咳咳……我们那么信任你，我也答应了你，不跟他们说，说可能……可能把病气过给了你……你……咳咳咳……想你……照顾阿弟……你却……”
李复还想用手去抓何老幺，他这一副厉鬼的模样吓得何老幺又连退好几下。
“我可没病！”何老幺简直要被这兄弟俩气个倒仰：“明明是你昨晚一直求我，说你要死了，求我帮你们出去，你们……你们……”何老幺一时半会儿没捋清楚其中的逻辑，此时连如何反驳都扯不明白。
这俩崽子莫不是要害我？
“阿兄真的不是瘟疫……”薛承平情绪激动起来，涨得满脸通红，眼泪鼻涕的也跟着直淌。
小孩儿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嚎。李复也被这情绪感染，抑制不住跟着落下泪来，嘴里嗫嚅着重复：“平儿你别说了……我死可以，但是求你们让我……我阿弟留下……”
黑洞洞的矿底……“看戏”的众人一时被这三人吵得一头雾水……
此时的场景落在一众外人的眼中便是，这兄弟俩和何老幺……最小的那个千方百计的想要留下自己阿兄，坚决否认得了瘟疫；大一点儿的这个可能得了瘟疫，但为了保住弟弟，应该是在昨晚和何老幺达成了什么协议，可惜结果一觉醒来姓何的反悔了，想把他们两兄弟一起除掉。所以大的这个不干了，于是也不想帮忙隐瞒何老幺自己也可能得了瘟疫的事……至于何老幺，现在分明就是一副被戳穿了真相气得跳脚还无法反驳的模样……而且何老幺一直在闪躲李复的触碰，莫非……
周老鬼觉得自己脑仁儿直跳……他紧了紧手里的锤子，不如三个一并解决了一了百了……
“周老鬼！你想干什么？”何老幺大惊。平日里他万般周旋，这人估计还能卖他两分薄面，可真要是硬碰硬打起来，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周老鬼！你把他们三个都杀了，是打算自己把他们背出去吗？”一人厉声道：“那可是瘟疫！”
矿底众人此时已经不想去掰扯场中三人孰是孰非，但就李复那病入膏肓的样子，他们也不愿此人再在矿里多留下一刻。
“啧！”周老鬼呲呲牙，好歹把锤子给收了回去。
也是，反正他们活得过这一刻，出去了，上面的蛮子也容不得他们多活下一刻！
李复心里长舒一口气，看来他们这一下又赌对了。
“啊？”看见周老鬼收手，何老幺还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反应过来后，心里顿时陷入狂喜，他们这是能出去了？
“你们就自生自灭吧，可不关我们的事……”众人退避三舍，言下之意便是你们出去死远一点，千万别让外人知道他们这里传出了瘟疫，不然他们这些人估计都活不了。
何老幺也懒得继续废话，从地上爬将起来拖了李复就朝出去的巷道走。
薛承平起先还不让他碰李复，跟个护崽子的独狼似的，还是李复暗地里戳了他一下，小孩儿才撒开手，可还是憋着气紧跟着何老幺他们往外面爬。
李复这下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他觉得再多折腾两下，不用周老鬼动手，他估计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何老幺依次把两人用井辘上的绳索绑好，他自己留在最末。
李复感受着自己突然被绳索拉紧，悬空，一点一点地朝井口升起，逼近。他已经能看见外头瓦蓝瓦蓝的天空，扑面而来的泥土和草丛的香气，身后小少年在小小声地唤着“阿兄”……
再见……啊呸！还是别见了……这见鬼的矿坑，他李复马上就要自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