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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经年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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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城中守备已全部换成了莫辞的人马，四门也已关闭，全城进入戒严状态，想要进去并不容易。昨天四散的百姓也已被抓回去了好些，正充作苦力在城外挖设陷马坑，想来是在为对抗朝廷大军做准备。”
“而且后续叛军的大队人马也在陆续抵达，南门方向已建起了叛军大营，待朝廷大军打来，必还将有一场恶战。”
白无虞此番回去其实也并未找到机会入得城去。他在城西一处高地探查了一阵，结果遇上找过来的几个探子和罗敬。后又通过他们联系上了周长逸。
原来昨夜周长逸他们烧毁叛军粮草之后忧心孔州的情况，便又带人摸回了城外看是否可以伺机而动帮上一把。怎知他们到时，孔州已然沦陷，他们情急之下趁乱进城找了一通，结果谁都没找着。好在随后碰上了自家探子，知道段函星遇刺，赫连翀跑去救人了，猜测是不是救人之后已经离开，于是众人又退出城外，想着待到天亮再到附近看看。果然还真就找到了白无虞。
“此地不甚安全，我已让底下人先行回去通知庄海接应，等天色稍暗，咱们先回船上再说。”周长逸沉稳地道。
他方才进门时便注意到赫连翀似是失了意识躺在一边，李复虽是谨慎照料但神色间还算正常，想来对方便不是什么要命的情况，他也暗自松一口气。可此处终究不是什么适宜调养的居所，他要带回赫连翀乃是必然。
“所以……你们这是打算不管了吗……那孟统领岂不白死……”见众人似有要离开的意思，罗敬满眼不可置信，语气也变得愤愤起来。
破庙之中一片沉默，众人心知肚明，以他们现在的战力，立马杀回孔州手刃姚策和莫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不是不想，而是无法。其实罗敬自己也清楚，只他心头给自己筑起了一座名为“孟勇”的大山，可谁又真的能轻松放下呢……
“若你想要报仇可随我们的船只到汜州或是邬州，届时你自去投奔军府再随军打回来便是。”周长逸这话尽管有些不近人情，但又有几分道理。
“我们船上尚还有两千多人，其中不乏一些东境逃难的百姓，我总还得要为他们考虑。”
罗敬哑然，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到地上。
其实按照周长逸的想法，早前他就劝过赫连翀要尽快离开，可赫连翀不肯，愣是将自己陷入险境。如今，既然孔州已然沦陷，那他们更是不能多留。若是之后撞上朝廷的军队被认出来，以他们西南军府的身份，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趁着他们这十来搜战船还隐在暗处，莫辞大军并无防备，故而他们从河上突围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黄先生带着辰飞兄和我们一起走吧。”李复看向黄衍，“辰飞兄需要调养，咱们待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等到了汜州，你们是要去找段太守汇合，或是回京城唐家，我都可以让阿鱼派人护送你们过去……”
黄衍不置可否，段函星在东境无法多待，李复的这个建议无疑是他们的最优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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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翀仿佛陷入了漫长与无尽的黑暗之中找不见出口……
“翀儿……翀儿……”幽暗处，有一道十分轻柔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阿娘……”恍惚间，他好像落入了一个女人温暖的怀抱。他重新回到了自己还是稚童的时候，对方用手缓缓地抚过他额上的细发，语带打趣地逗弄他：“哎哟，瞧瞧，咱们的小男子汉为了串糖葫芦就和他阿父怄气呢，嘴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
两岁的小娃儿闻言委屈地把脑袋埋进他娘的颈项里，嘴里还嘟嘟囔囔：“阿娘……翀儿不理你了……”
他这反应反而逗乐了年轻的夫妇俩人，二人笑作一团，男子还乘机拍了拍儿子的屁股：“哎呀，让我看看是哪只小猪顾头不顾腚，小尾巴还露在外面……”
“翀儿才不是小猪！阿父坏！”小娃儿面颊通红，不禁转头对自家“调皮”的老父亲怒目而视，可不想入眼的却是一个冒着香气的芝麻糖饼。
赫连霁将芝麻糖饼拿到儿子眼前晃了晃：“怎么样……翀儿就原谅阿父今天没买到糖葫芦的罪过吧，咱们吃糖饼……好不好……”
好……
赫连翀心中默默地答应下来，他印象中阿娘和阿父的脸早已模糊不清，却不想，在梦中，三人竟得以团聚……
只可惜，眼前的场景突然如烟雾一般散开，转眼间他又来到了一个荒芜凄凉的院子，一名素衣朴裳的老者正紧紧地将还只有五六岁的他护在身后，卑躬屈膝对着眼前的华服男人叩首认错。
“侯爷误会了，这孩子前些天病糊涂了，才会说自己姓‘赫连’，‘赫连’乃是主家的姓氏，岂容得他个贱奴随意冒领，待老奴回去就收拾他！还望侯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次吧，老奴保证他不会再犯了！求您了……求您了……”
说话间，老者一把将赫连翀扯过来摁在地上同他一起磕头，赫连翀只觉额头磕到院中的青石板上撞得青疼，甚至还被地上的碎石子划破了额上的皮肤，一时血迹斑驳，形容狼狈。
赫连翀没有吭声，任由老者施为，只藏在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指甲恨不得掐进肉里……
待华服男人拂袖走后，老者又忙忙慌慌地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捻起袖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额上的伤口，满眼都是心疼愧悔之色：“哎哟喂，我的小公子哟……老奴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小小的赫连翀一把抱住了他，轻声在他耳畔道：“阿翁，翀儿不疼……是翀儿说错话才会连累阿翁……”
“不是的……不是的……您才是老奴发誓要永远效忠的赫连家的主子……只是……只是……”老者眉宇间愧色与狠厉交杂：“天杀的曹守信……真是造了大孽了……”
是了……因为他不在赫连家的族谱之上，所以他成了那条漏网之鱼……
很多年过去他都没有名姓，只被人“虫儿虫儿”的叫着，命贱如蝼蚁，可任人百般欺凌。
直到那个年轻男人的出现……
一身青灰大氅，眉眼如画可面色惨白，眼睛盈盈透着亮光，不是精气神的那种，而是犹如静谧深潭，诱人却也极具危险。男人身体单薄得好似一缕幽魂，牵起他的手掌冰冷得扎进人心里……
年轻男人自称“赫连穹”，论亲疏该是他父亲的堂弟。他将他带出了安乐侯府，还给了他本来的姓名，赫连翀。曾经的“虫儿”摇身一变，变成了赫连家主枝一脉唯一的小公子。只不过与此同时，他和赫连穹的命运也就此捆绑到了一处，永生永世都被禁锢在名为“仇恨”的漩涡里……
“从今往后，赫连家便只得你我叔侄二人相依为命了……我要你对着眼前的列祖列宗发誓，奸贼曹守信一日不除，我赫连家世代魂塚一日不宁！负我氏者，我必睚眦以报；天不从愿，我便毁世诛天！”
“九霄，人与人之间的一切不过都是相互利用罢了。有利则聚，无利则散……”
“九霄，刀剑如冰，人心无情，你不负人，又焉知他不负你？”
“九霄……九霄……”
往昔如走马灯一般在赫连翀的梦境中不断闪现，周身更似有一团业火要将他点燃并且吞噬……
“唔……”赫连翀闷哼一声，浑身上下的肿痛感汹涌袭来。他微微睁开沉重的双眼，身下轻微摇晃的感觉让他脑中一阵眩晕，有些辨不清身在何处……
“阿鹤你醒了！”一直守在床边的李复大喜过望，惊叫出声。
他用额头抵住赫连翀的稍微试了下温度：“嗯……还有些烫，不过人醒了应该就是没事了……”毕竟是受了那么重的外伤，人体免疫系统发出警报在所难免。
“慎之……”李复的脸从赫连翀眼前一闪而过，他扭头去看，却见李复吊着只手在给杯中斟水。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舀点粥，吃了好喝药……”赫连翀的苏醒明显让李复也跟着雀跃起来……
“不忙……咱们在哪……”赫连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身上伤口……记忆一下子于脑中回笼，是了，他和那个刺客恶战一场，身上多了几个窟窿，可他到底命硬又活下来一次，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将李复给吓到。
李复见他动作赶忙过来帮忙，可他只得一只手能用使不上多大劲，因而唯有环住对方肩膀帮赫连翀轻轻抬了下脑袋，又塞了个枕头到他颈下便罢。
“来……慢一点……”李复给赫连翀喂一口水，一如先前赫连翀在乌船寨照顾他。
“周兄已经把咱们接到船上了，只是尚还在孔州境内。莫辞大军正在往这边集结，咱们不能多待，估计明天得在水上打过一场才好突围……”
“船上……突围……”赫连翀喃喃，他脑中一片混沌，似是没弄明白李复话中含义。
李复轻拍了下脑门，对了，孔州沦陷之时赫连翀已经昏迷，此后种种他都还不知道。
“嗯……”李复组织了下语言，才把之后孔州失守以及孟勇遇害的事情给赫连翀囫囵说了。
说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对方神色，可赫连翀却仿佛愣怔了一样始终看着头顶船板出神，李复一时也没捕捉到对方的更多情绪，他唯恐赫连翀太过自责内疚，只得轻声安慰：“阿鹤，这事其实并不怨你，只怪莫辞那人太过阴险，姚策此人又两面三刀，所以……”
李复叹一口气，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赫连翀不可能不懂。
“我知道了。”赫连翀面如沉水，平静无波，所以说，他终究还是没守住吗……
“段兄如何了？”赫连翀问到。
“大夫说没有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长期修养。眼下有黄先生照顾，应该问题不大。”李复据实已告。
“慎之，”赫连翀话锋一转，“你去帮我把长逸叫进来吧，我有话和他说……”
“啊？哦，好……”李复蹙了下眉，这人才刚醒就要和人谈正事，未免有点太不顾及自己了些。可他又不好反驳，兴许事关他们此后脱困也未可知。只李复打定主意待会儿也和周兄吱一声，长话短说，给赫连翀留出更多休息时间才好。
“嗯，多谢……”
“谢啥……咱俩谁跟谁……”李复帮他扯了下毯子：“那我顺便再去给你拿些吃的，还有药……”
“嗯……”看着李复事无巨细，忙东忙西，赫连翀心中竟突地有些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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