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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孔州之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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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赫连翀他们刚从朱家粮仓押了十来车东西出来没多久，就遇上一伙人鬼鬼祟祟地朝孔州城而去。
其实他们这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流民，但这十来人尽管衣着破烂，形容脏污，但面上却并无遭遇战祸后的惊惶之色。赫连翀当下就觉察有异，于是兵分两路，他带着白无虞和几个自己人过去一探究竟，其余人则继续押粮回城。
他们一路尾随对方直到天黑，见四下无人了才敢动手。这十来人也不是吃素的，赫连翀他们才一露面对方就亮了兵刃，可终究不是赫连翀他们的对手。逼问之下，才知对方原来是叛军派出来打探孔州情况的探子，而后方大部队离孔州城也就仅有百里路程了。若按急行军脚程估算，只怕一天就到。
他们还从探子口中得知，叛军之所以会这么些天没进展，竟是因为莫辞带兵打到昙州的时候，遭到了昙州太守高兆昶的拼死抵抗。本还断着条伤腿的太守大人亲自带领城防兵和众衙役坐镇城墙之上，想尽各种办法愣是将敌军挡在城外七日不破。
后来实在僵持不下，敌方下令采用火器强攻，昙州东面整个城门直接给轰出个缺口，叛军长驱直入，最终才得以拿下昙州。而太守高兆昶也被叛军斩杀。又修整两日，他们才朝孔州而来。
段函星哀叹一声，堂中顿时陷入一种沉默且悲怆的氛围之中。
黄衍握住他的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结果了探子就立刻赶回来了……估计明天，孔州城将会有一场恶战……”赫连翀皱起眉头，严肃对众人道。
“啊……这……这该如何是好呐……”乍然听到如此噩耗，姚策瞬间便觉天塌地陷了一般，一副颓丧表情挂在脸上掩都掩不住。
段函星视而不见，而是问赫连翀道：“以你之见，眼下我们该当如何？”
赫连翀好歹是西南军府的人，在座几人也就他是实打实带兵打过仗的，城内安危恐怕只有仰仗于他了……
“此时城中战力如何？”赫连翀回问段函星。
“城防尚有两千人不到，算上衙役杂工，勉强能凑足三千……”
“……”赫连翀思忖片刻道：“莫辞来势汹汹应是全军出动……眼下城中暂不缺粮，还有瑤河充作水源，若咱们紧闭城门死守半月，等朝廷军队赶到，或可以最小的伤亡解除困境。”
指望衙役杂工什么的上战场猛攻是不可能的了，所以赫连翀直接给了个保守方案。
“怎么……你们这是要学高兆昶死守孔州？未免天方夜谭……”姚策疾声问到，他非是要泼众人冷水，而是事实如此，蚍蜉又焉能撼动大树。
“咱们只有三千，敌方怕是三万不止……还有火器……若是他们再用火器强攻，咱们岂不是会和昙州一样……一样……”
“行了！不守的话，姚郡丞是想当逃兵吗！咱们城中百姓近七万人，你是想让他们都成为叛军刀下的亡魂吗！”段函星厉声打断姚策：“姚郡丞若是想跑，现在便可立即出城，我绝不阻拦！怕只怕你跑得出东境，跑得回紫梁都，也跑不掉被陛下斩首示众的下场！”
“你！”姚策被段函星的话臊得面红耳赤，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最终颓然摔回椅中难再言语。
“而且，孔州决不能落在莫辞手里，届时他只需把控汵水便可自成一国了……”
段函星的担心不无道理，东境地势本就闭塞，若被莫辞抓进手里，朝廷短时间内就很难再攻破了。如此，东境百姓就全都会沦为莫辞谋反的工具，势必遭到奴役和盘剥。在段函星眼中，一个会勾结外邦势力纵容海盗之人，绝不可能成为什么当世明主！
“其实我倒觉得如非万不得已，叛军是不会再轻易动用火器攻城了。攻下昙州，估计已是消耗剧增，虎鲨军火器数量有限，如无其他补给，他们应会更加谨慎使用。朝廷军队不日便到，自会留作后手才是……”
闻言众人不置可否。若真能这样，那孔州暂还能多喘息几日。
“不若我先带人去将城外的流民带进来罢。”黄衍起身道。
之前为了维持城中秩序，后来的不少流民就都被安置在了城外，眼下叛军攻打迫在眉睫，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先将人都救进来再说。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一个外间的衙役一边跑，一边喊：“大人！刚刚……刚刚……城外的临风渡口已经被叛军给占了！还有好多船都被击沉在江里……流民死伤无数……咱们的人也只跑回来一个报信的……”
闻声堂中在座皆是一震，因为这些天局势紧张，所以就有很多人无视宵禁连夜出城搭船的，衙门人力有限，实在管不了，就只能轮番派几个人在渡口守着罢了。却想不到，叛军会先朝渡口下手。
汵水被截，不仅意味着他们无法离开东境，还意味着朝廷的军队若要进来，就势必要先和叛军在水上一战！
“看来，敌方也是想要切断咱们与外间的联系，围困孔州了……速速关闭城门，派人时刻守好，叛军怕是随时都有可能攻过来！”
“可是……”段函星原本想说城外还有一两千的流民尚未入城，却被黄衍用眼神制止了。他心中戚戚却也了然，情势危急，若不当机立断，便是在用城中七万人的性命去赌，一腔苦涩最终也只能自己往腹中去咽了。
“段公子，还请立即着人点齐所有的城防和衙役，清点能用的作战武器。把能搬的都先搬到敌楼上去！”
“再让人带上铜锣，赶紧去通知城中百姓叛军来袭，所有街市暂时全部关停，一切饮宴从简，且留在家中关闭好门窗，不准街上逗留！”
赫连翀接二连三对段函星发号布令，段函星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在努力配合。此时姚策还在一旁怔愣出神，明显就是指望不上了。
“还有，最好派人去城中氏族巨贾家中转转，箭矢、刀刃、火油、灰土、礌石、柴草……凡是能用作防御武器的，能要多少要多少！”别看这些东西一般州府库房都备得有，可一旦真打起仗来就消耗极快。他们能撑到几时还未可知，自然是多多益善。
孔州这边富户甚多，豢养的看家护卫亦是不少。而且东境民风本也彪悍，角抵打猎均不在话下。因此即便现在有许多人已经逃离了东境，但库房之中必还是存有一些火油兵刃的。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若是挨家挨户去收，应是能筹到不少。
若是能再动员部分青壮年一起参战，或是帮忙巡视城中维护稳定就更好了。还得谨防有人妖言惑众，动摇民心。守城战备固然重要，但城中若是民心涣散，内乱丛生，便是给了对方不攻自破的机会。
“要不……我带人去……”李复突然举手道：“好歹我与城中好多世家大族都有生意往来也打过交道，人缘还算不错，我去与他们商量此事，应该不难……”
刚才李复就一直坐在旁边听着不好开腔，如今总算有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他自是义不容辞。
赫连翀和段函星本来都不想将李复给搅合进来，但好像大家已然身在局中，谁都逃脱不得……罢了……赫连翀陈一口气：“慎之你且带着无虞去吧，有什么事赶紧叫人来通知我。”
“好。”李复点头应承。他看看外间天色，薄雾中泛起微微的金光，他们折腾半宿，天，亮了……
“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带……连侍卫去城墙上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咱们路上说。”段函星对众人道。
“我和你一起……”黄衍看了赫连翀一眼，对段函星道。
“嗯……”各人起身散去。临行前，李复不无担忧地回望赫连翀，赫连翀朝他点点头，似是要他放心，随后才和段函星、黄衍一起骑马走了。
此时的孔州城俨然已经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混乱之中。有些已经听到风声的居民跑出家门想要逃离，众人皆是行色匆匆，仓皇无措，听了段函星吩咐的衙役纷纷上街游说劝阻，命其归家。期间还夹杂着怒吼与哭嚎，隐隐有一种压抑得令人窒息却又随时都会爆发之感。
段函星他们赶到东门城墙下之时，这里倒是一派繁忙景象。一队城防兵正在上上下下搬运守城用的兵器物资，他们面上或是凝重，或是茫然，战事来得太突然，所有人的心里都空落落的，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段函星深吸一口气调节了下抑郁的情绪，转而对赫连翀道：“此番，便有劳赫连都尉助我孔州脱困了，在下感激不尽。”说罢还朝他拱了拱手。
“……”赫连翀没说什么，只轻声回了句：“待咱们击退了叛军再说吧……”
他们登上一处敌台，因孔州东面地势较为平坦，从这里望出去几乎能看到十几里开外。故而这也是他们推测莫辞的大军最有可能攻过来的方向。
“库中可还有铁蒺藜？”赫连翀问到。
“有。”这几日段函星一直在统筹城里的各方情况，所以库中有什么他一清二楚。
“立即找几人骑上快马，一人驮两袋铁蒺藜去城外坡上撒……还有，沿着城墙根也尽管撒一些……”现在再出去挖陷马坑显然来不及了，但好歹有铁蒺藜，应是也能起到些阻滞先锋的作用。
攻城亦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让敌方一来先碰个钉子，势必也会打乱他们的进攻节奏。
“对了，这孔州城墙之下可设有地听？”
“地听？”段函星不解，他一个读书人，管管庶务还行，打仗这回事，他还真不太懂。
“无妨……府衙中可还存有孔州建造时的图纸？”
“我马上去找！”黄衍道。他朝段函星使了个“交给我”的眼神，便下去安排人出城撒铁蒺藜和找图纸去了。
赫连翀不置可否，当即又叫来自己手下的一个探子：“你带几个人在四门位置选好地方挖数个两丈深的地穴，再找几个耳力好的时刻待在里面留意动静，如有发现，速速来报！”
“是！”探子领命跑走。
“段公子……”忽地，有一人凑上前来对段函星见礼。
段函星拉过此人对赫连翀道：“这位是孔州城防的孟统领，孟勇……”
后他又转向赫连翀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见赫连翀点了下头，才对孟勇道：“此乃西南军府十七军的代都尉赫连翀。此次孔州的守城之战，还望二位能以城中百姓安危为重，互相配合，抵御叛军……段某，在此谢过了……”
段函星郑重地一揖到底，已然是以性命相托……
注①：敌楼，建于城门上方，用于屯兵，瞭望，储藏武器的楼宇。
注②：敌台，又称马面，是建于城墙外侧，每隔一定距离就会凸出于墙体的一段。可以与城墙互为作用，消除城下死角，自上而下从三面攻击敌人。
注③：地听，设在城墙下的深井，可以通过在里面放置新缸，在缸口蒙一层薄牛皮，令听力聪敏的人伏在缸上，以此来监听敌方的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