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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自己的员工还得自己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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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客，赫连翀问李复：“今天闹这一通，你要不要先回澜园休息？”
“不用，有些事还是立马解决比较好。”李复虽然有些时候惫懒，但真有亟待处理的事情他亦是果决得很。
赫连翀不置可否：“你说红罗？”
李复些许诧异地看他一眼，这人什么时候和自己这般默契了？
李复和赫连翀回到他那间茶室着人上了新茶，才又让人去将红罗请来。
红罗到得很快，她趁着李复与单金梁他们周旋的工夫，已然重新理好了妆发，带好了面纱，再来时便又是那个俏丽动人的美娇娘。
“奴家见过公子。”红罗对着李复下拜，这一次李复并没着急唤她起身。
李复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屋里一时安静得只有李复喉头滚动的声音。
红罗原本从容淡定的模样，终于透过指腹轻揉绢帕的动作暴露出了她内心的一丝忐忑。她有想过李复会让她来见，但此时她又料不准李复究竟为何要见她了。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李复声音有些发沉。
“奴家不知。可今日之事皆因奴家而起，公子要打要罚，奴家甘愿领受，只求公子莫要将我发卖出去。”红罗率先认错，语带诚恳。
“那我问你，你今日为何要当众求死？你不是真心想死吧？你不过是想以死相挟来为我解围吧？”
红罗怔住，不待她说话，李复又继续道：“而且……你当时是怕的吧？怕我不分青红皂白发落于你，亦或是把你拱手送给他人，与其落到更加不堪的境地，不如就此一了百了？”
李复将茶盏磕回桌上撞出一声响，“若我当真心狠，你又打算如何收场？真的刺穿自己喉咙吗？”
李复的连声发问让红罗一时哑然。确实，她当时隔得较远，听不见李复在同那几人掰扯什么，可见李复对他们以礼相待，便觉自己可能逃脱无望，于是才想了以死相逼这么一个极端的招数，在场几人皆是非富即贵，就是为了各自的颜面，估计也会就此作罢，不然自己当真血溅当场，众人便都是一身腥。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这点心思竟被李复洞悉了个七七八八。
红罗打量起眼前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贵气公子，一身富贵却并不耀眼，反倒亲和淡然得很，与她之前接触过的达官显贵都不一样。甚至那日在澜园门口初见时，神色有些局促的李复有一瞬间让她忆起了自己的阿弟。
“我……”红罗有些微语塞，许久没说出一句辩解之词。
“所以说……你也是看我年纪轻又心软才如此逼迫我的吗？认为我为了园子的名声也必会护你周全是吗？”李复虽是质问，却没有露出任何有关喜怒的情绪。他一双乌黑的眼睛直视红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似的。
“不是！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红罗急忙反驳，平日里用惯了的“奴家”的自称都给抛到了脑后。
从那天李复愿意留下她又聘她到乌珍奇园弹琴开始，红罗就知道这位公子是个难得的良善之人，她又怎会想要真的逼迫于他。怪只怪她惹出祸事又无力解决，而园中生活极好，她亦不愿随那姓董的离开被肆意糟蹋，且生怕李复妥协才只得出此下策，以图万全。虽有逼迫之嫌，却无害人之心。
此时见李复“误会”，红罗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一行清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
她被董呈茂调戏的时候没哭；拿珠钗指着自己脖子的时候没哭；却在被李复“质疑”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哭出了声……
红罗言语略带错乱地将当时自己的想法统统给李复说了一遍，末了还叩首行了一礼：“今日是我糊涂，冒犯了公子，我承公子恩情良多，以后必万事以公子为先，求公子莫要将我撵出园子……”
闻言李复不语，许久，才轻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
说到底，李复之所以会“愤怒”地质问对方，就是因为恨铁不成钢。毕竟在他看来，人活着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能轻言放弃。
其实李复多少有些理解红罗当时的心态。一介女流，来去皆不由自己，所以才会想到用那种极端的方式来试图自保的吧？可理解归理解，他却是打心底不认同的。
红罗这一招看似好用，但也愚蠢。若当时他们几人没有碍于场合与颜面及时收敛了一下，若段函星没有在那时刚好出现打破僵局，若她面对的是性格更加乖戾的窦吉年，更甚，若自己这个主家是个心冷狠绝的……那红罗今日都必死无疑，即便今日侥幸不死，日后也必遭百般磋磨。
毕竟被一个乐伎威胁至妥协，估计对那些世家公子而言，恐怕也算另一种侮辱吧……
要真如此，那红罗也不过就是白死了，根本不会勾起那些人心里一星半点的愧意。
“若你还想在我这乌珍奇园里待下去就不能再做出如今日般出格之事，若园中所有人都效仿你这样遇事便要死要活，我看我这园子也不用再开下去了，不然早晚整出人命官司来。”
“我知道了！多谢公子！”红罗对着李复再叩一首。
“其实当日我虽留下你，却也没问过你更多。今日既然话及此处，姑娘也不妨与我说说这其中可有一些我所不知的隐情？”
李复之所以会这样问，也是因为此前他都把园中众人看作是“公司”的一般员工，自己作为上级其实是不用管理他们除工作以外的私人生活的。虽然这个时代的奴籍与现世的用工合同存在很大差异，但因为这些人几乎由余总管一手包办，安排的极为稳妥，所以他用着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可唯独红罗是个特例。她是窦吉年送来的，曾经的身份又有些尴尬，李复虽不在意这个，但经此一事李复觉得，还是要把红罗之前的经历做个更加全面的了解，就如现世的“背调”，以免存在一些隐形bug，哪天炸雷就不好说了。
“我……”红罗刚要开口，李复抬手打断她：“姑娘还是坐下说吧。”语毕，还示意了一下下首的圆凳。
红罗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下了。道：“多谢公子。”
“公子可知紫葳花？”红罗问李复。
紫薇？这个称呼好像勾起了儿时某个电视剧的回忆……咳咳……李复抛开杂乱的思绪，不懂为何红罗会突然谈起花来。
“紫葳花又名凌霄花，在东境是一种很常见的植物。紫葳攀附而生，墙垣、石壁、枯树、假山，只要有依靠，就能越爬越高……”
李复恍然大悟，哦哦哦，原来不是同一个“紫薇”呐。
“而我之前居住的地方便叫紫葳阁。”红罗说这话的时候没表现出太多的情绪，但李复却莫名地听出了恨意。
“在大威的各世家贵族间流行赏玩的，便是源自东境紫葳阁中的娇花。”红罗说到此处忽然抬眸望向李复。
此时李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犹记得当日窦安将红罗送来时便说过，此女自小培养，琴棋书画，记账管事皆不在话下，这些便都是为了讨好攀附权贵而精心“打造”的“礼品”吧？
呵呵，这窦吉年还真是看得起自己。李复自嘲地想。
“阁中姑娘皆是清白之身的良籍，自小便被买卖或是搜罗至紫葳阁中悉心教养。一等资质的姑娘会被教授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可谓才情双绝；二等资质的姑娘，便是我等，则也能识些字，弹点儿曲，重点在于培养记账管事等庶务；三等资质的姑娘，就不让识字了，专教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
李复咋舌。好家伙，这紫葳阁可是把男人那点儿喜好都给摸清楚了，居然还实行分类培养，各有专长。而且，就红罗这样的，竟还只是个二等，那不知这一等的都是些个怎样的人物……
李复不由自主地看向赫连翀，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们世家可真会玩儿！
赫连翀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他今天可也是第一次听说大威还有专干这种事的地方！
“听起来，紫葳阁好像是个姑娘们的教养之地。姑娘长成后，身负一技之长，即便被赠予他人，也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可是在我看来，这里面却尽是些肮脏龌龊的手段与交易。”
红罗曾经就见识过有“不听话”的小姑娘大冬天被罚去跪在井边冷水浇头的，美其名曰“静心”；也有姑娘因走不好路，被罚垫脚站在石砖上，若不稳摔到，就会被竹篾抽打小腿；甚至，有些一起长大的姑娘说不得哪一天就不见了，或是送人了，或是死了；便是她自己，也是在无尽地罪罚中才堪堪有了今日的姿容。
可是说到底，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若她有得选，她宁愿在家务农养蚕，再苦再累，也好过如一个扯线木偶般任人摆弄品评。
还好，她被送给了李复。
红罗到乌珍奇园的日子尚短，却是她过过的最安逸自在的生活。不用曲意逢迎，不用卖弄讨好，更不用担心每日因些许行差踏错就会被辱骂责罚，现在的她每日只是坐着抚琴，便是她从没感受过的美好。
“当日若非公子好心收留，我被退回紫葳阁后降等磋磨都算小惩，生死恐怕都由不得我自己了。”
李复愕然，难怪当日红罗才会那般祈求又决然。
“嗯……姑娘可有亲人在孔州？我这里虽还是希望姑娘能留下抚琴，却不碍着姑娘与亲人团聚。”
之前李复确实动过恻隐之心，想放红罗自由。可此女的抚琴技术确实不错，而且形容如花为人又低调，真放跑了，这样的好员工他又上哪重新再去找一个呐？所以李复便想折中一下，反正乌珍奇园基本上也就等同于“八小时工作制”，其余时候，员工们完全可以自己安排。
这次轮到红罗愣住了，她原本以为能被李复如此善待已是极好，却不想还能有机会与亲人相见。
可是眼下，她也不知她的亲人都身在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