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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惟有自知(上) ...


  •   楔子│叛变

      天渊廿一年冬,花祥嵘勾结舆国宰相于边境雁城起兵叛变,北祁大将尉迟摩奉癸琰帝之命剿灭乱党,杀尽贼子,血染边城,史称“血雁之乱”。

      十二月初五,午时,花祥嵘于午门凌迟,诛九族。

      [一]

      人走茶凉。

      “佻河,瞧你这凄凄的一张脸儿,莫非……你是看上了卿彦不成?”

      默然半晌,我只笑道:“皇兄,你这眼神怎地这般子毒辣?佻河自知无福消受,还是免了吧。”

      翩然起身,一袭轻黄锦袍凸显出几分挺拔清瘦,手执瓷杯,他踱步至我身侧,低头耳语,声若幽兰:“哪般毒辣?莫不是本皇子有说错?佻河啊佻河,你这女儿家的娇羞如何避得过我这双火眼?”又起身走至门槛处,他指尖绽开一朵寒冬红梅,妖娆似血:“冬末,春心已动。”怅然一声叹,他道:“佻河啊,皇兄都快忘却,你今年十六,是婚嫁的年华喽。”

      我移步来到他身旁,伸手摘过那朵艳梅,微微一笑:“皇兄从哪里寻来的雪梅,竟红的这般热烈,佻河粗粗一看,可真渗得慌。”

      他转头,眉目清隽,笑颜若雪:“锦宁园的梅儿开得正烈呢,母后邀你三日后去观景亭赏梅。佻河,你穿我送你那件烟纱锦罗裙可好?”

      [二]

      “九儿,九儿,快递与我那只紫风金钗,今儿个可不能误了时辰。你磨蹭呢,小心本宫拖你出去杖责上二十,这般地没记性,你是放哪儿了?快找找……”我单手扶额,坐于铜镜前,眉头紧蹙,九儿那丫头定是惯出来的。

      “就来,就来,是九儿疏忽了,杖责二十,九儿也认了。”眉目如画的小丫头抱了檀木盒子便急匆匆跑来,喘着气笑道:“若是公主打得下手,九儿自知理亏,绝不求饶。”

      “你这恼人的丫头!”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木盒,手指在她前额狠力一点,那丫头便叫道:“公主公主,九儿知错了,九儿知错了,九儿以后再不敢了,公主这一指可是疼到九儿心里去了。”

      戴上金钗,我回头望她一眼,见她小脸通红,委屈地低着头,不由哑然失笑:“九儿姑娘,你这作假的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早晚有天,你这丫头要爬到本宫头顶上去作威作福。”

      她吐吐舌头,笑道:“公主谬赞,九儿可真真地不敢。”

      一路,我与九儿匆匆来到观景亭,皇后早已携鲍妃,兰妃端坐于亭内。一席人花间赏景,有说有笑,好不畅快,略略扫过众人,我暗自叹气,母妃还是没来。

      嫣然移步,我双膝微屈:“佻河见过皇母娘娘,见过鲍妃娘娘,兰妃娘娘。”

      皇后伸出葱葱玉手,优雅一抬,道:“免了免了,今儿个邀你来赏的是这景,佻河不必拘礼,入座吧。”“谢皇母。”我乖巧笑笑,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在她身边落座。

      “佻河这些天可有何趣事拿来说与皇母听听?”她信手执起一块桂花糕,轻抿一口,问得随意。

      我低了头,略一思忖,轻声道:“皇母说笑了,佻河还能有何趣事儿,这日子每天莫不是在这宫里过着,横竖也是如此罢了。”

      她笑出声,微嗔:“你这丫头,一张嘴伶俐的,莫不是想求皇母让你出宫去遛遛?”我笑得粲然:“皇母若有此意,佻河不敢不遵。”

      “你这可人儿的丫头哟,怪不得皇上最喜爱你,这张小嘴儿……”皇后放下那块缺角的糕点,伸手抚平凤服上一丝褶皱,眉目清丽,我只嘴角含笑,并不言语。

      沉默一刻,一旁的鲍妃娘娘怅然开口:“这日头看来是冬末了,春也近了,又是一年汲汲过,时光催人啊。”兰妃闻言清雅一笑,声含戏谑:“姐姐怎地突然这般伤逝起来?这深宫里的日子莫不是一天天过,佻河说得正得理呢,姐姐这是想皇上了?”

      鲍妃面上一红,未曾开口,皇后便抢先道:“皇上日理万机,岂是说见就能见的?妹妹们放宽了心,过着宫里的安生日子便罢。”鲍妃顿时噤了声,脸色难看,却垂首谦恭道:“姐姐教训的是,是妹妹唐突了。”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见此情景,我出来打圆场:“皇母娘娘说的是呢,近日来父皇天天叫走皇兄,佻河一个人在宫里可是无聊得紧,这不,今儿个终于能跟皇母娘娘,兰妃鲍妃娘娘赏赏景儿,可闷坏佻河了。”

      皇后和蔼地笑笑,眼眸中闪过一丝深色:“瞧瞧这丫头,这张小嘴甜的。来来来,坐过来让本宫瞧瞧,好些日子不见,佻河可是越发水灵儿了。”她拉我坐到她身边,戴着长指套的手抚上我的面颊,笑中含有一丝深意:“佻河是有十六了吧?”

      心头一紧,我敛了笑容,正色道:“回皇母,佻河是十六了呢。”耳边响起皇兄那一句婚嫁年华,登时脸上添了抹热意,暮冬的阴风掠过耳际,凉意透骨。

      她眯起眼,道:“十六啊,这年纪,该是让皇上为你安排安排婚事了。”说着,她再次笑容满脸地问我:“佻河可是有心仪的人说与皇母听听?皇母替你跟皇上说说,为你做主。”

      我温雅一笑,道:“皇母取笑佻河了,佻河没有……”

      “怎么没有心上人?”清润的声音自不远处飘来,我心头蓦地又紧了紧,只听得他道:“母后这次可要为佻河做主了呢,姑娘家动了春思,这女儿家大了,还真是留不住。”黎依旧是那身轻黄锦袍,俊逸清秀,只眉眼间那点促狭意味深浓,很是不搭他一身出尘。

      我抬眸望去,正欲开口相争却见到他身侧的尉迟摩,立时红了脸,低垂眼眸,心跳若擂鼓。

      两人行至亭前,行了礼便在稍远处入座,皇后接了他刚才的话头,惊道:“哦?真有此事?佻河真有心上人了?此话可当真?”我在一旁飞快地瞟过那紫衣的男子,娇嗔不依:“皇母,您听皇兄扯的谎,没有的事。皇母可别羞煞了佻河,佻河可是不依了。”

      这时,兰妃插话道:“公主到底还是姑娘家,这脸皮薄得紧,还有这外人在场,皇后姐姐这回可不羞煞她了。”我面上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笑,心却丝毫未动。

      黎却是不肯放过我,接道:“可不是,母后,依黎儿看,这景是莫要再赏了,不如让卿彦动佻河回宫,让她小女儿家捂着脸去羞上一回,可好?”话音一落,他暧昧的目光愣是像足了恼人的蜂子,绕着我不断打转,我一时失了言语,静默在座,想是这会儿面色已然殷红似霞了罢。

      “道是真的,那本宫便准了。尉迟将军且受累送佻河回宫去罢。”皇后话里语里尽是些揶揄之音,沉默半刻,尉迟摩单膝跪地受命:“是,下臣谨遵皇后之命。”说着,他来到我身边,谦恭道:“公主请。”

      心中又羞又恼,我倏地起身行礼,道:“皇母就取笑佻河罢,佻河誓不嫁可好了。”经过黎身边时,他如那天那般对我轻声耳语:“皇妹莫生气,皇兄这是为了你好。”我瞪他一眼,他却朗声而笑,道:“皇妹今天这一身锦裙可真真美艳,倾城又倾国呢,卿彦可要看紧了,护她周全。”

      留下一亭子意味不明的笑声,我红着脸拂袖而去。

      [三]

      “公主,你瞧那边,那身着铠甲的男子可真俊,天神下凡也不过他那样罢。”九儿纤手一指,我抬眸看去,却见个身披坚甲的俊逸男子骑在那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上,威武傲然,凛凛寒气于眉峰聚,颇有股虎啸山河的豪壮之气,是个将军。

      收回目光,我取笑九儿:“九儿莫不是芳心暗许了人家?若是如此,本公主可为你做主,命他收了你,可好?”

      九儿却是皮糙肉厚,竟不脸红害臊,回道:“公主莫要取笑九儿,怕是这暗许的芳心是公主心口那一颗,九儿可不敢逾了矩。”我这心霎时停跳半拍子,九儿这丫头眼毒嘴上也叼,这次饶是被她一语中的。

      我沉下脸,瞪她一眼,她见我变了脸色也吐吐舌头,不再言语。心中似有股暗力牵引,我转头望去,却正对上他深邃如渊的黑眸。

      只在那刹那,这时间便褪了芳华。

      他那眸光沉静若水,幽邃深长,我以为他定是如外表所见那般冷血无情,却在那瞬间于他眸中捉见一丝惊艳。女儿家的爱恋,沉沦是如此轻易,只一眼,我便溺在那深深柔情里,挪不开半步。天神下凡也不过他那样罢,嘴叼的九儿一次言中我心中所想,而我却迟了她一步。

      言已至,念,才由心生。

      犹记得那天是我及笄的次日,正是花祥嵘斩首之时,护国大将军尉迟摩奉皇命抄花府,诛花氏九族。

      [四]

      “青,你去宫门口等我,我送了公主回去,自去与你会合。”他的声音醇厚温和,眉目间始终散不去那绺阳刚男儿气,与我那轻佻不羁的皇兄可谓是天壤之别。

      “将军待属下可真好。”我看着那护卫张青的背影轻声说道,回头看了眼九儿,轻笑:“可羡煞我这小丫头了,九儿,莫不是你又瞧上了将军家的人儿?”九儿闻言倏地摇头,急急摆手道:“公主可折煞九儿,折煞九儿了,九儿不敢妄想。”调笑间,我眼角瞥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却猜不透那其中深意。

      “公主抬举了,青是我尉迟家的家仆,怕是污了九儿姑娘这身份。”

      “将军莫要推辞,九儿是佻河自小带在身边的婢,是九儿高攀了才是。”

      我敛了笑颜,冷了声色,不再与他恭维,心口处驻了抹闷意,直逼得我透不气来。许是他见我神色有异,滞了步,温声问道:“公主可是身有不适?”

      九儿闻言忙地上前扶住我手臂,急急叫道:“公主!公主!公主可别吓九儿——”

      我苦笑着,皱眉挡开九儿莽撞的手,淡淡道:“无碍,九儿你抓得可真紧,若再不放,本宫可是真有事了。”九儿听了我的话,忙又松开,双手抓着衣角,一脸委屈。我见她如此,浅笑着握住她半边的肩膀,安慰道:“罢了罢了,九儿,本宫不过跟你闹着玩,你这小脾性可得收收,莫要将军看了笑话。”

      他在枯朽的杨木边站定,一袭紫杉,双眸沉静,面色凛寒若猎猎风雪,萧瑟之气尽显。他看向我,薄唇轻启:“九儿姑娘,不必担心,卿彦奉了命自会护得公主周全。”

      [五]

      雪尽,春意阑珊,而微风犹料峭,我坐于窗前凝望,挟着雨丝的潇洒更有如蛰冬而居,寒意渗骨。

      昨儿父皇唤了我前去,提及赐婚一事,意有所指,是要将我许给那护国将军尉迟摩。尉迟一门乃是我朝将帅世家,历代出的都是护国忠将,可自洪立年间那一次动乱之后,尉迟一门从此独子单传,人丁凋零,许是念及此,父皇才允我下嫁于他,这驸马的名号怕是与他没了缘分。

      “九儿,收拾收拾,今儿个本宫要去皇兄那里一趟。”许久不见回应,我疑惑转头看去,却见到九儿一脸呆滞,似是神游太虚。提高了声音,我怒道:“九儿!你这丫头的胆子可真是大到天上去了!本宫现在唤你竟是都不应,你究竟是放我不放在眼里?”

      她此刻才蓦然回神,神情恐慌,再没了以往的调皮之色,跪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九儿知错了。”

      我冷笑一声,喝道:“来人!把这丫头给本宫拖出去,杖责二十!”

      “佻河,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地这般火大?莫不是父皇要你嫁与皇兄我为妾?”黎站在桌前,温声调侃道,我却没了那兴致与他纠缠,冷言冷语抛与他:“皇兄,你莫要再与我说这无趣的玩笑话,佻河今儿来你这可不是找你开心来了。”

      “那佻河此次前来是有何贵干?”他起身行至我身侧,凑近了与我说道,那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际,惹得我心头轻颤,无端端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别过脸,我扭头看去,尉迟摩一身紫衫挺立于门外,与我不过一丈之隔。

      我猛然起身,退后几步拉开与皇兄的距离,这模样竟是像足了偷情的人,一时间心中羞赧。他似是不察,那眸中的几许凛冽寒意却是进到了我心里去,他只淡淡对我屈身行礼:“卿彦见过七皇子,见过佻河公主,不知今日造访是否误了二位的事?”

      黎只轻笑,敛了神色去桌边落座,道:“哟,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竟是吹来了卿彦,卿彦,你来也不让底下奴才通报一声,这般横冲直入的,可是有何急事?”

      “自然是有急事。”他的声音清冷,眉目不再若送我回宫那天般温雅,看向我的眸中略含一丝深意。我自是心领神会,朝着皇兄行礼便道:“佻河在这里,似是不甚方便,皇兄,那佻河便过些时日再来,皇兄与将军自便。”

      “诶,无妨无妨,佻河是本皇子最喜爱的皇妹,能有何事不能告知?”皇兄似是有意为之。

      他只淡淡道:“圣上交待之事。”

      我欲要开口,却被皇兄抢了先:“但说无妨,佻河可是父皇最爱的公主,说与她听听也是无大碍的。”说着他朝我使了眼色,我一眼未看那尉迟摩,径自来到皇兄身边落座,他继续道:“卿彦,你且说罢。”

      “乱臣花祥嵘仍留有余党未灭,圣上命我三月之内剿灭残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惟有自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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