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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一箭破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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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微臣还是出去吧。”
他绕出了屏风,往帐外而去,“等、等一下。”
屏风后传来了少女无可奈何的制止声,“我知道如何穿齐整,只是最后的结不会打……”
来的路上,她不是没想着学一下如何穿衣,只是玉昙每次打结的手都极巧极快,她好似看懂,轮到自己手上,又是不会。
符瑾怀转回身,走近屏风前,踌躇了会,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绑在自己的眼前,站在屏风外道:“微臣将眼睛蒙上,殿下穿齐整了,便告诉微臣。”
“嗯。”她低低应道,接着传来一阵衣袖裙摆相互摩擦的声音,少女握住两根系带,绕至后背,从腋下穿过来,缠至前边的裙头,提裙走下了床,“你可以过来了。”
符瑾怀抓着屏风识路,走进了屏风,伸出双手。
黑暗中,女孩娇小的身影靠近了他,停在他面前,将系带递到他手上。
符瑾怀接过她胸前两边的系带,稍稍拽紧,便感觉到女孩儿肩头狠狠颤了一下,他停下动作,声音清明的就像佛寺飘渺的晨钟:“我不乱动,你也不要乱动。”
只是将系带拉至裙头缠紧而已。
李煦柔心里默念道。
符瑾怀一边缠,一边心无旁骛地教学:“绕到前面的时候要先拉紧,再至裙头中心缠绕。殿下这时候可以想一想,教仪态的嬷嬷平时都是怎么说的,下巴抬起,腰要直,肩往后,胸往前,才是大家风范。”
他特意放慢了缠绕的手法,李煦柔目不转睛地盯着记下。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明明是一双男子修长有力的手,帮她缠绕两边的系带时,抽拉的动作却十分温柔,而且一点没有挨到不该碰的地方。
“好了。”符瑾怀反复确认自己刚刚的表现正直且毫无邪念,大大松了口气,摘下手帕,见少女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上,“殿下学会了吗?”
“嗯。”李煦柔瞥向别处,此时此刻,他毫无怨言的相护,竟让她品出一点心尖的无所适从。
这世上真有以德报怨的人吗?
她本是不信的。
符瑾怀如释重负,跟在李煦柔的身后,走出了毡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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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雅兰不满珂伦对李煦柔看似无缘无故的刁难,事后又不承认,已与她在台阶下争执了起来。
珂伦自小娇纵,怎受得别人这样纠缠着违逆她,当下伸手朝雅兰扇了过去,“有你这么同长辈说话的吗?” 说是长辈,珂伦实则与雅兰差不多大。
雅兰自没料到她会与自己动手,来不及躲,巴掌落下之际,萧哲纵身上前,握住了珂伦的手。
珂伦见萧哲一个小小将军竟也敢对她无礼,心中大怒,转头要唤兵卫,耶律赫挡在他们面前,唇齿露笑,“珂伦姑姑莫要气过头了,雅兰可是你的侄女。大汗他们都还在台上看比赛呢。”
耶律赫故意提及大汗,珂伦心中再怒,也知父汗对雅兰的宠爱丝毫不假,与她闹起来,自己不见能讨得好,只得冷哼了一声,悻悻作罢,一把推开他们,走上台去。
萧哲回身关心雅兰,雅兰红着脸轻挣开了他的手,转过头见李煦柔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远远笑着同她招手。
李煦柔抬手回应,不由心想,像雅兰那样的公主,才是拥有大家风范的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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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兰拉着李煦柔到了台上看赛。
萧哲又是飞马而来,正中红心,掌声四起,同僚们纷纷笑骂着他不许再参赛了。奖赏都快要被他抢光了。
雅兰转头见李煦柔露出敬佩的目光,问道:“煦柔会射箭吗?”
李煦柔沉吟了会,“学过。”
雅兰笑道:“我也学过!但在这儿,定是排不上名的。我与萧哲,箭术都是大汗亲手教的,他很厉害,我嘛,是大汗的败笔。”
她越说笑得越开心,李煦柔被她带的薄露笑意,与她温声细语聊了一会,转头见符瑾怀不错地盯着她。
李煦柔不自在道:“六哥哥看我作甚?”
符瑾怀冷不丁道:“你猜。”
他不理解。
同样是主动与她交善,为何李煦柔给雅兰的脸色这般好,还与她正常说笑,对他,哪哪都不顺眼。
性别歧视吗?
李煦柔哪猜得到他的心思,只能无声地与他对瞪。
莫看她平日一副文静自持的懂事模样,孩子心气还是很足的,尤其对于他。就比如现在,与他进行眼神较量,她便是瞪得面红耳赤,也绝不会轻易认输的。
符瑾怀见她眼皮都开始抽搐,无意再与她置气,抓起案上的一枚果子,往她嘴里一塞。
李煦柔一怔,将嘴角的果子拿下一看,是枚荔枝,当下轻呸了两下,气道:“这个要剥皮的。”
符瑾怀孤陋寡闻般的“哦”了一声,朝她伸手,“那微臣剥好了再给你。”
某人装傻充愣的本事比她强多了。
李煦柔才不要他伺候,闷闷地用指甲往那枚小小的荔枝头上狠狠掐了一下,就像在掐谁的脑袋似的。
汁水迸溅,符瑾怀给她递了张帨巾。
雅兰将他们这场小小的怄气尽数看在眼里,忍声笑了笑,不由想起小时候,她与萧哲也爱这般斤斤计较。
萧哲比她大三岁,大汗看中他射艺上的天赋,自小带在身边作关门弟子,与她一同长大,亦兄亦友,他总会在大事上护她,小事上同她胡搅蛮缠。
她原以为会一直如此,老爱同他生气。
直到五年前,她被迫与阿父南下,和萧哲分离,她度日如年,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对萧哲的心意发生了变化。
如今五年不见,萧哲待她一如既往,帮她抢喜欢的彩头,在争吵中无理由地袒护她。
可他这样寻常,叫人怎么摸得准他的心思呢?
他心里有她吗,还是一直把她当作妹妹而已。
远远望见台下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身影与其他搭话的女子亦能谈笑风生,雅兰心里不由抽搐了下,提起酒壶,闷声喝了一杯。
新的一局。
这一场女奴端来的彩头是一串皎白的珍珠长串,草原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洒下,映射得珍珠愈发流光溢彩。
符瑾怀被这道光闪了一闪,不由直起身来,多看了两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提起笑纹。
雅兰探头道:“符公子想要这个?”
符瑾怀摸了摸头,笑道:“微臣就是看看。”
雅兰问道:“符公子不会射箭吗?”
符瑾怀嬉皮笑脸道:“会拉弓,但中不了,算会吗?”
雅兰:“……”
她噎地一时不知说什么,身旁的女孩儿素白袖口轻拂,忽而站起身来,“那我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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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柔一时冲动,说了那样的话。
当走下台阶,环望万众瞩目的靶场,听着那些刺耳的尖呼声,她忽然不知为何要下来。
她惯不是争强好胜的人。
至少母后不在后,她不再是。
是受了草原人的嘲讽吗?是珂伦的恶意激怒了她?还是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她不想显得软弱可欺?
李煦柔望向了摆在正上方的彩头,那串珍珠,珠光与月光交相辉映,绚烂夺目,光芒万丈。
这么亮,怪不得他会喜欢。
便当是今日的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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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场的规则很简单,有人拉弓射箭,就有人不服迎战,应着能力来拼,赢到最后的人,把彩头拿去。
众人越是驱赶,萧哲越赖在场上不肯走,抱弓而立,嘴角噙笑,大有把擂台坐稳的势头。
几名年轻人跃跃欲试,又畏他惧他,在场上嬉闹吵嚷,互推着彼此去拉第一箭。
忽而一旁弓弦连响。
众人翘首望去,白衣翩翩的少女,收弓站在靶前,羽箭正中红心。
好生利落的动作。
符瑾怀鬓边的碎发仿似被女孩的箭风带的一同飞起,愕然了会,嘴角不由往上翘了起来。
惊异声中,场上比拼的赛者见她不过静立射箭,不难打败,一人直接冲上前去,站在她身后两米,拉弓朝着她的靶子一放,亦是正中红心。
李煦柔回首一望,不慌不忙,顺着往后退去五米,拉弓,放箭,正中靶心,将挑战者的羽箭射落了下来。
四周一片哗然声起。
并非这样的箭术多么出彩,场上不乏有人可行,只是她的年龄着实比赛场上所有人都小太多。
草原人生性好斗慕强,不分族种,她这样小的年龄却有这般精妙的箭术,令人敬佩。
当下好几位赛者为她喝彩,罕术左右分别望了一眼雅兰与珂伦惊愕的脸色,捻须笑了起来,“倒是比你们都强。”
珂伦气得掷杯,恨不能起身下场与她一较高下,可惜她素日娇惯,仗着自己是大汗之女,无人敢欺,在练箭上时常偷闲躲懒。
偶尔能中红心已是万幸,要下场,必得退至比李煦柔更远处,将她的两枚羽箭都射下来,方能取胜。
她自知自己做不到,贸贸然下场,只会更加难堪,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心想着今日之辱,改日必加倍讨还回来。
雅兰却不愠不怒,笑自己口中的“学过”同人家的“学过”真不是一个层次,站起身来给李煦柔呐喊助威。
场上的年轻人们,对于萧哲,他们自知会输,只想看看彼此谁输得更难看。但对于眼前的小姑娘,且不说她的实力到底多深,他们个个人高马大的,赢了胜之不武,输了颜面尽失。
是以一壁佩服,一壁又开始你推我攘地不愿上前比去。
就在这时,萧哲提弓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