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落魄小王爷》金跃

1、第 1 章

　　龑国466年丁末月二十三，天气炎热，函州底下一个小村庄的村民们正辛苦地采摘莲子。

　　小坡下的一片大莲塘，里面的作物涨势喜人，荷叶莲花比成人还要高。此时莲塘里正噼里啪啦响，仔细一看，隐约能看到有个小哥儿在底下埋头苦干地采摘着莲子。

　　一手折断几根莲蓬，筠哥儿用胳膊蹭了蹭落在眼角的汗。

　　走到地势高的地方，筠哥儿眺望着岸上的一棵松柏大树。直到看到树下的小娃娃睡得正香，筠哥儿放下心来，扭过头去继续干活。

　　没过多久，一辆马车经过，马车滚轮撞击着地上的土块石子儿，震得地面也‘咕噜咕噜’响。

　　响声很快吵醒了松柏树下睡得正香的小娃娃，小娃娃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不一会儿又闭上眼想继续睡。

　　而伴随着马车里头突然爆发的大吵大闹声，重新闭上眼的小娃娃被吓得整个身子哆嗦了一下，眼帘忽闪忽闪地眨着，睁开了一双圆溜溜的漂亮眸子。

　　揉了揉眼，没睡好的小娃娃从地上铺的几层布上爬起来嚎啕大哭。

　　听到孩子的哭声，莲塘里干活的祁筠马上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上岸朝孩子快步走去。

　　“爹爹。”还没睡好的小娃娃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这下慢慢止住了哭泣。

　　筠哥儿走到孩子身边抱着孩子哄，回想了下孩子睡觉的时间，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醒了，估计是被吵醒的。

　　朝那边爆发争吵声的马车去看，祁筠皱了皱眉，那辆马车太豪华了，不应该是他们这个穷地方会出现的东西。作为贫穷人家的孩子，祁筠这个小哥儿不愿见到富贵人家的东西，他觉得富贵二字也意味着更多的麻烦。

　　哄好了孩子祁筠把他放在布上坐着，“小偃，自己在这玩。”
　　“好。”名叫小偃的小娃娃重新趴在地上的布头上躺着滚着，自娱自乐地玩着爹爹递过来的荷花。

　　孩子腰带上系着布条，布条的另一端紧紧捆在树干上，祁筠上前检查了下布条的松紧，确定好孩子的安全后，这才重新钻进蒸笼似的热气腾腾的莲塘底下采摘着。

　　摸着粉红色的莲花花瓣，小偃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花瓣上的小飞虫，突然不远处又猛地爆发出牛大娘的大笑声，吓得祁小偃手一抖就扯掉了几片花瓣。

　　“哎呀呀老姐姐，贵客啊贵客。”声音巨大巨细的牛大娘惊讶地看着屋前停下的华丽马车，看着上面下来了一老两小三个贵客，笑得合不拢嘴。

　　最先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两兄弟，刚才马车上的争吵声就是这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弄出来的，最后才从马车上下来的老妇人神情疲惫，勉强堆着满脸的笑容和面前一身汗味的牛大姐笑，“我恰好路过这儿，来看看你们。”

　　“快进快进。”牛大姐虽然想不明白这位十几年没见的贵客为何来自己这破屋子，但是看着人家穿金戴银的富贵样，牛大姐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趴着玩荷花的祁小偃看见了不远处的这一幕，才2岁出头的他啥也不懂，但是轻易地被马车外面套着的漂亮帘子给吸引。

　　穿着小草鞋的祁小偃尝试站起来，两只小手渴望着扑腾着，想走到牛大娘家去抓马车上的漂亮珠子玩。可惜他腰间的布条限制了他的发挥，这小屁孩走了几步路就被布条给牵制住了。

　　挣扎了许久也挣脱不开，祁小偃撇嘴要哭，一头倒在地上扯着花瓣儿玩，但是眼睛仍旧眨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张家婶子站在自家门前大喊一声，“筠哥儿，吃饭了！”

　　喊吃饭的声音响彻整个小村子，喊了三遍后，张家大婶不再管筠哥儿有没有听到，直接溜回了院子里抱着碗筷大吃大喝。

　　已经是午时四刻，该吃饭了。

　　筠哥儿听到这一声大喊，从莲塘里爬了起来，上岸去洗了把脸。

　　因为在莲塘里干活而膝盖以下都是泥，筠哥儿抱着孩子回家去换了身干净衣裳，随即才走去张家。

　　此时张家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扒拉得稀稀疏疏的残羹冷炙摆在饭桌上。

　　看着这邋遢的吃剩下的饭菜，筠哥儿面色不改地接过张婶递过来的盘子，和孩子一起吃着。

　　筠哥儿家里没有田地，他母亲两年前去世，家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只给筠哥儿留下了寒碜的祖宅。

　　为了养活自己养活孩子，筠哥儿什么累活都干。村子里有人外出挣钱而来不及干农活，就会托筠哥儿帮忙干农活。

　　这段时间张婶家的男人都去外面码头上干活挣大钱去了，而家里太多农活要做，张婶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得把筠哥儿请了过来帮忙采摘莲子。别看祁筠是个小哥儿，他干活拼命比家里偷懒的男人强多了，张婶心下比较了下，觉得请祁筠是非常划算的。

　　张婶给筠哥儿的报酬是一天八个铜板再加两顿饭，这个价钱筠哥儿自己是满意的。

　　“还是和之前一样，今天结昨儿的账，这是你昨天的报酬，”张婶拿出八个铜板放在桌上，“你数数。”

　　祁筠抿了抿嘴，八个铜板压根不用数，一眼就能扫过去看个清楚。

　　这时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祁筠低头一看，自家小偃哥儿正攀爬在自己腿上，挣扎着要去拿桌上的铜板。

　　祁筠收好七个铜板在腰间放着，又把剩下的一个铜板仔细地放在孩子手心，让他自己听铜板响声玩。

　　“我看今天日头大，你过一两个时辰再去干活，别累坏了。”张婶虽然小气，但是心肠也不坏。

　　“谢谢婶子。”祁筠声音极轻，这些天干农活累坏了，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祁筠这人生得好嗓音也好听，就是一张脸清冷了点，平日里不管对着谁都冷淡得不行。张婶听着这小哥儿盈耳清凉的声音，不由得说了他几句，“你看你累成这样，一个小哥儿这么累死累活的干什么，该找个汉子嫁了。”

　　虽说小哥儿不如女子那样好嫁人，可是就凭祁筠这张好看的脸再加上他生过孩子的孕育能力，想娶他的汉子数不胜数，偏偏这小哥儿整日冷着一张脸，不管谁做媒都劝不动他。

　　镇上的刘老爷已经放话了，说是只要能让祁筠嫁过去，刘家就给媒婆五十两的辛苦费。

　　为了这五十两的媒婆钱，如今张婶也想劝一劝祁筠。

　　听着张婶聒噪的声音，祁筠几次想直接走人，可他家小崽子慢吞吞地吃着饭迈不开脚，祁筠只能留在这里一边给孩子喂饭一边听着张婶劝嫁的话。

　　“.…………你总归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与其嫁那些穷鬼，还不如嫁给刘老爷，和谁过不去也不要和钱过不去，金银珠宝才能让你安身立命，”张婶嘴巴不停地讲，“现在世道这么乱，更需要银子买些打手来保护咱们的小命。刘老爷家养的打手都有十几个，你嫁过去就不用担心流民作乱了，平日里都有打手和下人保护，多威风。”

　　“咱们这小地方哪来的流民。”祁筠在这小村子生活了十几年，从没听说过什么流民。

　　“谁说没有，”张婶翻了个白眼，“今天牛大姐家来人了你知道不？”
　　“是那辆马车？”祁筠想到了那辆华丽的马车。

　　“就是那辆马车上的贵客，听说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诶唷，那边乱得哟，牛大姐家的贵客本来是一家十几口人，结果逃难途中遇到流民被杀被抢，最后就剩那个老妇人和两个小孙儿以及一个车夫。他们这次过来就是来投奔牛大姐的，想在咱们村子里留下来。”

　　“嗯。”祁筠对别人家的事不感兴趣，龑国几百年了，一直安居乐业，他没往坏处想。

　　吃完饭祁筠带着祁小偃离开，经过里正家，祁筠看到了牛大娘和那几位贵客。

　　站在屋外背着手和贵客讲话的里正看到了外头的祁筠，立马冲他招了招手。

　　被里正叫到角落说话的祁筠内心有些疑惑，“里正爷爷，有事吗？”

　　里正抿了抿嘴不说话，瞟了筠哥儿好几眼最后无奈叹气，“有件大事，不，不止一件。”

　　“什么大事？”祁筠把吃完就睡的祁小偃背了起来，没怎么在意里正爷爷的话。村子里能有什么大事，最大的事也就是前些天村长家的鱼死光了。

　　里正嗓子不好，咳痰咳了几下，最后嘶哑着声音痛心疾首道：“咱们龑朝…………没了。”

　　“.…………”祁筠愣住，一向冷淡平静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惊慌失措，“里正爷爷，你说什么？”

　　“咱们龑朝亡了，亡了！”老里正泣不成声，悲痛得说不出话，“那群鞑子攻进……攻进……”

　　里正说着说着晕了过去。

　　而龑朝亡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这个小村庄，向来依山傍水平静生活着的村民没想到他们龑朝竟然亡了，就这么亡了。

　　村民们平日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小镇上的码头，以至于龑朝什么时候和那群鞑虏打起来的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整日伺候着地里的庄稼，获取的消息很落后。

　　“应该不会波及到咱们身上吧？”有人向村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们不管是龑朝还是其他，总之能让自己安稳种田就行。

　　可惜村长见识也不比他们多多少，结结巴巴了半晌也说不出什么意见来，“应该不会吧。”

　　“我听说皇帝老儿都死了，直接被敌人砍断了头挂在城墙上，还有他的大臣们投降的投降，上吊的上吊，” 从贵客那里获得第一手消息的牛大姐兴奋道，“听说龑朝那些皇亲国戚也都死光了。”

　　他们也不知道龑朝的皇帝老儿是好还是坏，总之能看到这些出身高贵的人就这么死掉，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件值得讨论叫好的趣事。

　　人群外，独自抱着祁小偃的筠哥儿听到消息后疲惫地闭上眼。

　　死光了……皇家的人都死光了？那……那个人呢？小偃的父亲也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