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而已》济州书生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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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遇背靠着断开的金属框架，松松地坐在高架断桥口，看向脚下那堆已经烧成破烂的废铁时，眸光还有些懵。

　　就在几分钟前，他驾驶的私家车被一辆逆行的油罐车撞出高架，重重地摔在了桥下的地面上。

　　两辆几乎同时起火，还没来得及扑救，便被烧成了一堆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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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些事情，他没有太深的印象，只是仿佛做了一个短暂又荒诞的梦。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已经呈半透明状，飘在了这块天空的上方。

　　所有关于车祸和死亡的细节，都是身边这个叽叽喳喳略有些吵闹的小天使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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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天使扇着背后那对淡金色翅膀，跟个大蝴蝶一样在苏遇身边飞来飞去：“苏先生，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呀。”

　　苏遇回过神，顿了两秒去消化小天使的话，然后点头：“听到了。”

　　“我是天堂收录处第017号小天使，您可以叫我小十七，”不管苏遇有没有听进去，尽职尽责的小天使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我现在跟您核对一下信息，如果没有错误的话，就直接登记了哦。”

　　苏遇斜斜地靠在断桥口的破桥架子旁，眸光微微低垂，视线落在脚下被警戒线圈起来的闹哄哄的现场，须臾，慢悠悠地点了下头：“好。”

　　小十七立刻点出一个虚拟屏幕，认真地一一核对：“您叫苏遇，身份证号码为xxxxxx，对吗？”

　　苏遇：“是。”

　　“您是一名律师，从业到现在五年的时间内，曾经参与过十九次法律援助，二十四起因辩护人经济困难极低收费的诉讼，对吗？”

　　苏遇怔了一下，有些意外：“有这么多吗？”

　　小十七认真点头：“是的。”

　　“哦，”苏遇似乎不怎么在意，目光再次调到了忙碌的消防员和尽全力疏散交通的警察身上，“或许吧。”

　　小十七丝毫没有被苏遇的漠然影响，又抱着个虚拟屏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问题，才按照步骤完成了相应的数据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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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小十七满意地看着面前的虚拟屏幕，松了口气道，“还有最后一步了，只要清除掉苏先生与人间最后一丝牵挂，我们就可以顺利返回天堂收录处了。”

　　“我没有什么牵挂，”苏遇勾了勾唇，语调散漫，“你手里有我的详细信息，应该知道，我自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唯一的外婆也在几年前过世了。”

　　他垂下眼睫，淡声道：“这样一个来去赤-条条的人，又有什么好牵挂的。”

　　“可是根据数据显示，您确实有未了的执念，”小十七也有几分疑惑，“那您有没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或者想见却没见到的人？”

　　“没有。”苏遇摇头，声音依旧淡漠，语气却很坚定，“我没有什么未尽的心愿，也没有想见的人。”

　　“那怎么办，”小十七忍不住有些发愁，“不消除掉牵挂，就没有办法完成最终的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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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下的火势终于被完全扑灭，几个交警拿着黑色的裹尸袋上前处理尸体。目光落在那个几乎已经被烧成黑炭的人形物体上的时候，苏遇的眸中终于有了点情绪。

　　他眨了眨眼，微微吐了口气：“原来现在的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除了被压在一侧的小半个身子之外，其余部分几乎成了焦炭，看起来还挺惨烈。

　　“警察要把您带走了，”小十七支棱着翅膀停在苏遇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看向身边的人，“我们要跟着一起吗？”

　　苏遇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只好点头：“好。”

　　跟着去看一看也好。
　　就当跟过去的自己告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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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送尸体的警车一路顺着建安路缓缓驶向铺满半个城的夕阳里，一片刺目的金色光芒中，隐约可见车顶上靠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半透明的身影。

　　大的那个曲起一边腿，斜斜地椅在警示灯架上发呆。小的那个不足成年人的手肘高，短短的胳膊紧紧抓着身边人肩膀上的衣服，却依旧被车子颠的一晃一晃的。

　　二十分钟后，车子靠近A市警察局门口。一直等在警局门口的瘦高身影倏然站直，不待警车停稳，身形一晃便要冲上来。

　　“郑先生，您小心一下。”一个穿警服的人伸手拽住了那个人，近乎漠然地提醒道，“车还没停稳，请您冷静。”

　　年轻男人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的衬衫皱成一团，领带也松垮垮地歪在一侧，他怔怔地看向车子的方向，声音微微发颤：“我想去看一眼......确认一下那个人不是阿遇......”

　　“苏先生，”小十七用力地抖了抖被风吹歪了的翅膀，问，“这个人是您的朋友吗？”

　　苏遇垂眼看着那个几乎快站不住的人，缓缓地点了点头：“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律所的合伙人。”

　　如果说他死后，这个世界上还有愿意记得或者怀念他的人，除了和他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又一起创业的郑远帆之外，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只是为难他，不光要忙律所的事情，还要抽时间替自己处理后事。

　　“怪不得警察会联系他，”小十七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嗅到什么重要信息一样问道，“那他算是您放不下的人吗？您的执念会不会也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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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十七等了片刻，不见苏遇回答，不由得扭头看向身边的人：“苏先生，您......”

　　苏遇的视线早已从郑远帆身上挪开，越过层层围上来的人，最终落在了等在警局门卫处角落里的某个身影上。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纯黑色西装，扣子规矩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领口的领针也一丝不苟，规整的有些不近人情。

　　鼻梁处架着一副浅金色的细框眼镜，夕阳越过警卫室一侧的玻璃洒在他站的位置，在镜片上折出一道细细的偏光，像是从商业杂志上抠下来的模特一样淡然优雅。

　　不管怎么看，都和这个闹哄哄的现场十分不搭。

　　“这位......”小十七怔了一下，扭头询问道，“也是您的合伙人吗？”

　　身边又静了几秒，小十七才听到苏遇轻笑了一声，慢声道：“不是合伙人，是死对头。”

　　从大学辩论社一直斗到后来的庭审上，谁也看不惯谁，又谁都不服谁的那种死对头。

　　他慢悠悠地换了舒服的姿势继续靠在灯架上，略有些嫌弃地低声吐槽：“死了还要见到他，真是晦气。”

　　小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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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警车的后门被打开，早有熟练的警察拉开了裹尸袋上的拉链，公式化地让郑远帆辨认尸体。

　　说是辨认尸体，但都烧成那样了，估计就算是苏遇的亲妈活过来，也认不住裹尸袋里的人是谁。

　　但郑远帆只看了一眼，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他摇头又点头，声音也哽咽的几乎不成句子：“是他......手上的手表，是他的......”

　　远处的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骚乱，只是依旧冷漠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丝靠近查看或者安慰郑远帆的意思。

　　脸上的情绪也淡淡的，落在裹尸袋上的目光像是审视一只淋湿了毛的流浪狗。眸底没有一丝多余同情和怜悯，有的只是不动声色的厌恶和事不关己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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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遇弯了弯唇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

　　是了，这才是梁决。
　　就算是面对斗了十年死对头的尸体，也一样面不改色、稳如狗比。

　　如果换成是他，估计怎么着也得趁着对方不能说话，先撸起袖子骂上几个回合再说。

　　“但是......”小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果是死对头，他为什么也会来现场啊。”

　　仿佛是为了反驳小十七，下一瞬，一直等在警局门口的身影终于动了一下，然后转身，径直走向停在一侧的黑色辉腾。

　　几秒钟后，车子拐了个弯，无声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这就......走了？”小十七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几乎快没影的车屁股，又转头看回一脸漠然的苏遇，“不......再等一下吗......”

　　“等什么，”苏遇挑了挑唇角，“我又不是他爹，又没有遗产留给他。”

　　小十七：“......”

　　怪不得看上去这么冷调的两个人能斗十年，这嘴也太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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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先生，”小十七收回吐槽的心思，继续认真地询问道，“您想到您的执念是什么了吗？”

　　“没有。”苏遇摇头。

　　他没有什么未尽的心愿，也没有放不下的事情，自然想不出小十七口中的执念是什么。

　　“那心愿呢？”小十七扇着翅膀飞在苏遇身前，“说不定完成您的最后一个心愿，执念就会自动消散。”

　　苏遇扭头看向飞在自己脸侧的小天使，问：“一定要有愿望吗？”

　　“是的呢，”小天使认真点头，“或许这就是您在人间的最后一丝羁绊，我们可以试一试。”

　　苏遇收回视线，散漫地点头：“如果一定要许愿，那我的愿望是——希望我死对头这辈子吃的所有方便面，都没有调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