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暗香》枫叶白色

2、第 2 章

　　2、
　　一言出口，掷地有声。
　　这话说得狂妄，但荀彧有狂妄的资本。虽然他现在还是白身，但以他的才名，举荐为孝廉，到朝中任职，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的志向也不算惊世骇俗。刘邦年轻的时候敢指着皇帝老儿的车架说“取而代之”，荀彧只说要做擎天保驾的忠臣，差得远呢。
　　至于保汉室做忠良，则是无论何时都正确的道理。虽然荀彧说出这个道理，胸中别有一番滋味。
　　没想到荀攸摇了摇头：“我反对。”
　　荀攸向来含蓄温和，这样强硬的表态实在少见。荀彧却也不恼，和声问道：“为什么？”
　　“族中从未有人领过兵。叔叔你……不合适。”荀攸顿了顿，又道，“朝中无忠义，却有英雄。即便募兵，终归是为他人作嫁。”
　　不愧是未来的曹营“谋主”，目光敏锐，一眼就看穿了荀彧的意图。以荀彧的学识，为何不愿辅佐诸侯而是自己募兵？定是对朝中的大臣们不信任，想把兵权握在手里。但是，带兵打仗可不是荀彧的强项，这支兵马终究要归附于某位真正的将军。
　　当然，荀攸还不知道荀彧真正防范的人，是未来才会崭露头角的曹操。

　　荀彧盯着他，扯了扯嘴角，算是一个笑容：“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荀攸未答，慢慢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细细啜饮。正午的阳光落入屋中，洒在一立一坐的两人身上，点点金辉跳跃。两人神韵相似的眉目，稍一对视，便又分离，似乎都在试探，又都在掩饰真实的心思。
　　“我以为，大汉穷途末路了。”荀攸低低吐出一句，还未等荀彧答话，便展颜笑道：“叔叔既有此意，便向各位叔祖大人提说吧，他们定是支持的。”
　　言下之意他是不支持的。这个结果其实早在意料之中，但荀彧还是感到了淡淡的失望。他之所以吐露自己的心声，就是想要试试年轻的荀攸能否与他同心。毕竟荀家的兄弟子侄辈，公达最为出色。
　　可惜，他们的想法不尽相同。
　　荀彧笑了笑，便转了话题：“公达此番去京都，可有什么新鲜见闻？”
　　荀攸知他心意，也便配合地讲了几件京都逸闻。无奈他不善于讲人八卦，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朝政上。宦党如何专权，大臣如何试图诛杀宦党，皇帝陛下两边敷衍，两党便私下里斗，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倒西风。
　　总而言之乱成一锅粥。
　　又提醒荀彧道：“接交的几位大臣都提到了你，大约不久后会招你入京。”
　　荀彧点头：“我明白。”他自然知道上辈子曾入京为官，不过那是汉灵帝死，献帝即位的时候了。
　　他也需要到宫中皇帝身边，帮助那个可怜的少年天子。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掌握一些可用的力量。
　　这是他急着募兵的原因。

　　“笃、笃”外面有人叩门，笑道：“贵叔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关起门来说私房话，——我可以进来么？”
　　“是奉孝。”荀彧顺手将门开了，“请进。”
　　郭嘉依然是一副散漫样，进了门先不说话，看那一立一坐的两人，从仪表到气质都无可挑剔，如两枚无暇美玉，端详片刻，啧啧道：“好一幅赏心悦目之景。”
　　荀彧还没答，荀攸道：“奉孝在荀家许久，我以为早该习惯了。”
　　屋里一静，郭嘉眸光闪亮地盯着荀攸，见他依然淡定地品着茶，好像刚才的冷笑话不是他说的。
　　随即朗声而笑：“荀公达真妙人！”顺手拍了拍荀彧胳膊：“比你这个小叔强！”
　　荀彧苦笑，自己这么快就被嫌弃了？
　　抬眼见郭嘉肩上落了一大片叶子也不知，便伸手与他拈下来。
　　袍袖一动，却被郭嘉顺手牵住袖子，凑到鼻端闻闻：“文若，你今日竟没有熏香？”
　　“……只是换了个清淡的味道。”荀彧不由得想起了“狗鼻子”三个字。他这几天心事重重，无心打理衣服，没想到被郭嘉发觉了。
　　“果然清淡，丝毫闻不出。究竟是什么味道的？”郭姓大型犬科动物还在继续探究。
　　荀攸放下茶杯，起身来解围：“奉孝，叔叔还有事，让他走吧。”
　　郭嘉一听，立刻放手撵人：“快去，公达这里有我作陪。”
　　……这到底谁是主人啊？荀彧无奈笑笑，迈步离开。

　　那厢荀攸郭嘉一见钟情……啊不，是一见如故，聊得开心。这厢荀彧却要忙着策划募兵的事情。
　　首先必须说服家中长辈。荀彧的父亲已经去世，还有几位叔叔，虽然年老不管事了，但总要知会一声。
　　荀彧用的说辞依然是保护地方安宁，几位叔叔虽觉没有必要，但想想世道不太平，募兵保护州郡，既有实效，又可获朝廷嘉奖，也是入仕途的一法，便不再拦阻了。
　　他们都没想到荀彧的真实意图。而荀彧也只对荀攸吐露了一次，对其他人则讳莫如深。
　　好不容易说服了尊长，又要面对兄长和弟弟。
　　小弟荀谌倒也罢了，毕竟他年纪尚幼，没太多话语权。但兄长荀衍也反对，理由和荀攸如出一辙，但荀衍却没有荀攸好说话。
　　荀衍怎么也不明白，他的文若贤弟明明是个军师的材料，张良萧何般人物，为何非要招兵买马，上手厮杀之事。
　　荀彧百般劝说无效，可他的决心坚定，荀衍也说服不了他，两人竟就这么僵持不下。

　　“天色已晚，我明日再来与兄长商议。”
　　恭敬地行了礼，退出房门，荀彧心中微滞。他和荀衍的争论竟从下午进行到了晚上，如今晚饭也没吃，却也不觉得饿。
　　虽然兄友弟恭，未动意气，但自己的想法，在荀家竟无一人理解，这仍让荀彧觉得挫败。
　　一路走一路轻轻拍着栏杆，想明日若还不能说服荀衍，他就只好任性妄为一回了。荀家虽不看重钱财，也不曾拆分产业，但认真论起来，总归有他可以支配的部分。
　　满腹心事地走过长廊，却在尽头碰见了陈群。
　　“文若。”陈群招呼他一声，“要往哪去？”
　　荀彧调整表情，也微笑招呼：“去后院。”
　　“哦。”天天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陈群便与他擦身而过，走出几步，忽又反应过来：“……后院？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
　　荀彧已经转过长廊拐角，探回头去对他摆手：“不要紧的，现在就去了。”
　　“你等一下。”陈群脚步声急急远去，不一会又转来，追上荀彧，塞给他一个食盒。“厨房早就熄火，重新做得好一会儿。这有点心，你先垫一垫。”
　　荀彧接过来打开盒盖，见里面是两块细糕，笑道：“多谢了。长文是客，倒比我做主人的更周到。”
　　“客气了。但你是在忙什么？”陈群关心。
　　荀彧道：“一些琐事耽搁。”
　　“文若，你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陈群认真看了他几眼，语气笃定。“肯定有事。你很为难？需要我帮忙么？”
　　荀彧顿了一下。
　　陈家也是颍内大族，而且与荀家世代交好。陈群的妻子就是荀家姑娘，荀彧与他关系也极好，既然荀家内部反对，他或许能在陈群这里寻到一些支持。

　　注：关于陈群与荀彧的关系，本文采信世说新语的说法，认为两人年纪相当。至于晋书所称陈群是荀彧的儿子的姐夫（= =b）一事，我姑且认为这位荀姑娘是荀彧的儿子的族姐，但这不妨碍陈群和荀彧平辈论交……我勒个去大家懂了吗= =总之这些豪门世家的辈分神马的真是麻烦啊，无视无视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