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秦*玉

6、故人（上）

　　青云镇荣安堂。

　　将一只墨色的瓷瓶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我大踏步迈过桐木门槛。

　　耳边还留有坐堂大夫的谆谆叮嘱“此药丸乃专门针对瘴毒研制，主要原理是以毒攻毒，姑娘服用时须小心谨慎，切记不可超过定量……”

　　驿道蜿蜒，一骑扬尘，行至雾灵山下，我将随行马匹寄在山脚农人家里，自己徒步攀了上去。

　　传闻还魂草生长在雾灵山山巅，吸取日月精华，每年五月十五月圆之夜方才开一次花，花期极短，仅仅只有一个时辰，比昙花一现还要珍稀。

　　那朵花名曰魂引，是制作九转还魂丹的重要材料。

　　我行至山腰，抬袖擦了擦汗，从怀里摸出瓷瓶倒了一粒药丸服下，马上就要进入瘴毒密集区了，最好提前做好准备，凡事小心为上。

　　用黑纱蒙住口鼻，我分开横在眼前的枝叶，跨步走进了那片弥漫着浓雾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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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踪林内树木参天，枝繁叶茂且常年不见日光，最要命的是密林尽头的山洞内生活着一群不怕瘴毒的蝙蝠，此蝙蝠以吸食人畜的血液为生，行走林中，我不时能看见路边上躺着被蝙蝠吸干了血的小兽的残骸，偶尔也会见到一些小孩子的尸体，想是贪玩，不小心迷了路，却撞上了这麽一群吸血妖魔。

　　随着路途的不断延伸，渐渐地，我已走到密林深处，耳边陆陆续续地传来不明飞行物的振翅声，蝙蝠怕火，此时，我按照老大夫的吩咐迅速地摇起了火折子，又握了握手里的长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向密林更深处走去。

　　许是我手里的火把太亮，那帮吸血畜生见状果然很收敛，虽然我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蝙蝠，可它们充其量也只敢在火把照亮范围之外活动。见此情形我松了一口气，暗自祈祷中间不要再出现什麽幺蛾子，比如突然刮一阵大风吹灭了火折子什麽的，可千万不敢有。

　　许是老天爷见我心诚，这一路上也没有给我找太多的麻烦，眼瞅着不远处隐隐有亮光透出，我禁不住内心一喜，看样子，自己八成是快要走到出口了。

　　身边的震翅声越来越小，想是那些蝙蝠们眼见吸血无望，于是识时务地及时退散了。

　　可惜老天爷好人没有做到底，就在我距出口仅百尺远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我手上的火折子禁不起肆虐突然熄灭了，于是下一秒，黑色的蝙蝠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迅速地遮住了前方出口唯一的光源，我心头猛然紧缩，暗叫了一声不妙，下意识地挥起了手中的长剑。

　　冲天的剑气结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密密地护在里面，空气里回荡着吸血蝙蝠凄厉的惨叫声和振翅声，四周一片黑暗，我抿着唇机械性地挥动着手臂，剑光所及之处血落如雨，不时传来物体的落地声，我本想着杀出一条血路快些冲出去了事，却不料那群蝙蝠们闻到血腥味兴奋无比，刚死了一批新的一批又密密麻麻地重新涌上，如此这般不断循环，永远生生不息。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我身边的蝠尸已经堆积如山，可蝙蝠的数量却丝毫不见减少，我纵是铁人也经不起这麽长时间的车轮鏖战，随着右臂传来酸麻感的加重，我剑招微微一偏，破绽顿出，让几只蝙蝠误打误撞地近了我的身，找到路径后它们立即发出信号呼朋唤友，我手下一慌，用于护体的剑光凛然散去，没了阻碍，霎时间，几百只蝙蝠发出兴奋的叫声，黑压压地欺近了我的身。
　　长长的尖蕙刺进了我的身体，我想反抗，奈何手臂却如灌了铅般怎麽都抬不起来，麻痹的感觉袭来，想是那毒汁早已随着血液流遍了全身，我的身体渐渐脱力，头颅也越来越沉重……

　　我匍匐在地，望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光亮发呆，仅百尺，仅百尺之遥我就可以走出这片该死的迷踪林了，天意弄人，偏偏要在这最后一刻与我为难，难道我余英男今日就合该命丧此地麽？我不惧死，只是这样死去实在是不甘，想想躺在床上沉睡的绿袍和小金小银那天真稚嫩的脸庞，一股悲愤涌上我心头，我喉头一甜，下一秒，已然呕了一口鲜血出来。

　　不行！我不能放弃，眼看着成功在即，我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放弃自己的生命！在强烈的活命信念的支撑下，我使尽了浑身力气一寸一寸地朝着前方光亮处挪去，身下一片濡湿，不用看都知道，在我身后必是蜿蜒了一路的血迹。

　　那些蝙蝠似乎发现了我的意图，下一秒，它们纷纷改变了方向，呼啦啦地全涌在出口，将那片希望的光亮堵的严严实实，四周，又恢复到最初那一片黑暗的状态，只余下禽类的振翅声回荡在空气里，刷拉刷拉地，仿若死神的召唤。

　　浑身的气力用尽，纵使我心再有不甘，面对如此坏的情况，也只好被迫接受上天的安排。

　　身体上传来麻木的痛，可我内心的痛楚更甚，佛曰只因心有牵挂，所以才会生出万般不舍，此间种种滋味用万箭穿心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夫君，英男对不住你！自打咱们相识以来，终其一生都是你在为我付出，我好不容易有点机会能帮你做些什麽，可惜天不从人愿，它见不得我对你好，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会想尽办法收回来……我看下一辈子，咱们还是不要遇见的好，你最好忘了余英男，轮回投胎时找个好人家，长大了娶个对你好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小金小银，娘也对不起你们，自打你们出生以来，娘就没有好好照看过你们，娘从你们小的时候就一直教导你们做人要诚信，凡事不要轻易答应别人，但一旦应承了就要用尽全力去做到，娘说了办完事就会回来和你们团聚，可这一回，娘恐怕是要失信了，你们心里是怨娘的吧！

　　好孩子，娘在这个世界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娘如果不在了你们要好好听白芷姑姑的话，一定要平平安安的长大，长大后做个普通人就好，千万不要再去趟江湖那淌混水了……
　　爹，娘！你们等着，英男马上就来看你们了……

　　身体的温度渐渐消逝，我无意识地打着哆嗦，感觉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一行清泪禁不住滑下面庞。

　　“呔！孽畜，你们胆大包天了竟敢在本姑娘眼皮子底下害人，今天，我就要使出看家本领，定要叫你们有来无回。”

　　清脆的叱喝声响起，我艰难地挪了挪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敏捷地从我头顶的树梢跃下，一道白光闪过，我眼前一黑，迅速地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