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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始 ...

  •   林亦欢写下最后一笔时,意料之中接收到了很多骂声。
      君悦然,在写了一重天,二重天,三重天之后,终于成神,游历四海八荒。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起点发这篇江湖加玄幻文,也不该加上后宫标签。说句实在话,当初的灵感本来就来源于君悦然,而不是他的三妻四妾们,林亦欢都不记得她们之间谁是桃花眼,谁是杏眼,谁是鹅蛋脸,只记得貌似是这么几个人,柳萋萋,唐婉婉,白笙笙,从名字出来到成形不超一分钟。
      也有读者吐槽过他的ABB取名法,但是林亦欢觉得无伤大雅,因为到最后读者也搞不清谁是谁。
      明媚娇俏,温婉贤淑,毒辣狠戾,林亦欢翻遍了金庸小说,榨干所有脑细胞,终于让他的文章里有所有小说女主的影子。因此有人指着一些部分说融梗,但因为数量太少,还做了改写,到了后期视角不放在女人身上了,叫骂声就消减了。
      被骂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里边的白笙笙最得读者喜欢,她是毒辣狠戾的那一位,但做出的事有度,大多都是为了君悦然未来的成神路做铺垫。其他女生多少带点恋爱脑,白笙笙又很巧妙地迎合了当下大女主浪潮,她性格独立,在成为君悦然妻子之前还是他手下的大将。因为从前有过凄惨的身世,成婚后并不是很粘人,不阻止君悦然坐拥三妻四妾,还帮他打理人间皇宫的国政,直到他修炼成神。
      林亦欢不会偏袒其中任何角色,除了君悦然,毕竟他是自己下笔的初衷。
      君悦然同样有凄惨的童年,因为旱灾被生父母抛弃,成了街头流浪的孤儿,但他走的并不是被欺侮后复仇的爽文路线,反倒是踏踏实实,一步一脚印地自己修炼,也没有半途中被传授什么法典——他本身就天赋极强。林亦欢私心看不起走捷径的人,便让君悦然成了个痴儿,只仰慕大道,因为早年受到书塾人照拂,多读了些书,成了文武皆修的人。
      写到中间的时候有读者建议他写成救赎文,大概是看君悦然实在太惨了。但是林亦欢没有,既是那时他将所有人的势力都写得很低,上位者不人不鬼,没有谁有理由对无权无势的君悦然相帮,也是他私心,想叫君悦然凭借自身的气力,智谋,一点点从被收留的谋士到将军,再到帝王和神。
      权谋部分真的很费脑,他得理清宫廷里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倒是每次写到君悦然外貌的时候就会稍喘一口气。林亦欢大概只在这方面没有苛待他,尽管中途历经艰辛,他都没让他的脸受到一点损害。几乎书中所有人看到君悦然的面庞都会暗自心惊,他很好看,剑眉星目,气势凛然,从小的经历让他面色苍白,是那种雪肤乌发又飒爽英俊,同时带着脆弱感和魄力的一个矛盾的人。
      林亦欢喜欢叫他穿玄色的衣裳,走在围廊里,袍角会带起一缕风。
      至于世界观,他偷懒,将皇帝时的环境换成了宋代,成神以后就更是瞎编,最基本的修行者设定。
      林亦欢写了三百万字,断断续续更了三年,终于走到了尾声。
      为什么会被骂?因为传统后宫文里,跟着看了这么久的读者,即便是蛇蝎女配,反派boss也有感情了,林亦欢写君悦然斩断所有情缘,只留了白笙笙一个,但是也不常回来。他去四海八荒修行去了,既没有把他的老婆们变成神,也没有坐拥他的三妻四妾。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成了一个和尚,出家了。
      种马文的男主,在结尾出家了。
      林亦欢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写到一幕与白笙笙共同在皇宫的檐顶上看星星,写君悦然的心里活动,他即将成神成圣,即将离开此地,将王位交给自己与笙笙抱养来的孩子。
      为什么是抱养来的孩子,别问,问就是推动感情线的工具人,后边不知道往哪放了。
      至于他和白笙笙为何还没行那事,别问,问就是为了把噱头留在最后。
      林亦欢写的时候仿佛也跟着君悦然来到了那房檐上,把自己进宫走来的路又再看了一遍。
      按照剧情发展,应该和白笙笙表白,然后二人顺理成章,领着那一群女人其中最主要的几个和和满满。林亦欢却有些犹疑,君悦然真的会这样想吗?
      他会接受自己给他的结局吗?
      他写皇宫之下的满天星斗,照耀在五湖四海的银辉,写君悦然走过的胭脂山,月牙泉,写他修炼时隐居的西湖,写他最后成神登上的天殿,笙然居,林亦欢在这里停留了许久。最后还是打算留个开放式结局,写君悦然没有娶其他几个女人,留白笙笙,去游历天地。
      他想的是君悦然若想回来,那他可以回来,若想继续修行,那便继续修行,想四海遨游,那便四海遨游,若是想修行回来娶这些女人,那便这般做。
      他很悲惨,很努力,所以他值得属于自己的选择。
      不仅打破了后宫文套路,还写了oe,林亦欢被骂得很惨。
      但是无论如何,这本《成神》是结束了。
      林亦欢伸了个懒腰,把小出租屋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拿出一罐啤酒和一桶泡面,冲了热水吃起来。外面是放烟花的声音,隔壁屋的人在看春晚。
      他边打开电脑,里面是同组pre的报告,英语作业需要做简单的对于林肯的介绍,下学期展示。林亦欢不善言辞,主动提出做PPT,虽然不免遭到同组人的鄙夷,但是他也没有办法。
      都是为了平时分,各取所需不是吗。
      他想着父母应该也不会欢迎自己回去看他们,就算回去了,是要去父亲家,还是母亲家,虽然两头大概都不欢迎他吧。
      林亦欢感觉泡面只能吃个半饱,但是晚上早点睡,那就应该没问题。
      在这个大概二十平米的小屋子里,厕所用玻璃门隔起来,免得臭味传出来。开始林亦欢还觉得在透明空间里上厕所很不适应,久了也就习惯了,反正这个屋子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月的房租前几天才刚刚交出去,家教课停了以后,林亦欢就只能省吃俭用一点。他不想向父母要钱,在学校还能靠着打零工像拿快递送饭这样的赚钱,但是现在放假了,家教课也因为那小孩不愿意就停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下家,林亦欢在春节穷得叮当响,靠父母之前打来的断断续续的生活费支持。
      他还有胃痛,这真是一个娇气的病。一般林亦欢会忍一忍,迫不得已才会上医院。这里离医院远,胃痛坐公交颠得慌,只能打车。但是四十分钟车程,到最后反倒把看病的钱先花完了。
      他一般会去小诊所拿药,但是现在看来,需要暂时忍一忍了。下个月再向父亲要生活费,最差不过一顿骂而已。
      还好还有学习。他在寒假自学了之后的课程,还把这篇小说完结,平时在出租屋里看一看美剧什么的,如果没有房子外的噪音就很惬意。他再等一等,学校今年不留校,这才花了额外的钱找地方,以后政策变了就好了,他可以在寝室里。
      他有时候会羡慕君悦然,前期他的境况比自己糟糕,但后期他能吃饱穿暖,还有一处自己的地方,有很多人爱戴他。
      对,这也是这篇文章被诟病的一点,里面的君悦然实在太过强大,导致他花费在其他人身上的笔墨很少,延伸不出细水长流的感情线,基本上所有人对他的情感都从爱戴开始,到最后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敬佩,憧憬。
      或许也是他自己的毛病,从不敢奢求过分的感情,林亦欢只想被看见,被重视,被尊重。
      他写不出来爱情,因为他甚至从来没有被珍视过。
      友情倒是有,林亦欢想,在学校他的人缘倒是不差,所以他索性将爱情当做友情来写,但是千篇一律始终不能和独一无二相媲美。
      林亦欢做完PPT,有些无聊地撑着下巴看评论,他留言说是让君悦然去选择自己的结局,但是显然没有人可以理解。确实,如果自己是读者,也不会理解,他一向不喜欢看开放结局,总感觉一个故事不有头有尾,就不能算故事。
      下面的评论大多是在指责,要求重写结尾。林亦欢看到一个ID,单字笑,评论了一句“谢谢”。他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在骂声之中,过于格格不入了一些。
      林亦欢嗤笑一声,感觉肚子有些隐隐作痛,又赶紧将这笑压下去了。
      他在某些事上奇怪的迷信,总觉得高兴多一分,痛苦也多一分,在他这个人身上,总是保持微妙的平衡。
      何况前几日狠狠痛了一回,林亦欢在小出租屋里忍到牙齿咯咯作响,浑身都在痉挛。他没有想过求助,不敢去轻信他人的善意,实际上他因为拖着房租已经拜托过房东一次了,所以不想再去麻烦别人。
      手机里倒是滑过一个联系人,是他的学长霍柏,他住在学校附近,刚入学的时候做过他们的导助,又再那之后帮助过他一些学习的问题,毫无疑问霍柏是一个容易让人亲近的人。林亦欢又觉得他们并不熟,又咬牙将手机扣住了。
      他那时候疼了许久,出租屋的窗户紧紧贴着对面的围墙,那时候林亦欢记得自己是想凑近窗户,感受风,甚至想看看星星,即便现在星星很稀有。
      林亦欢记得很久以前父母还在一起的时候,傍晚散步爸爸会指着天上的星星和他说那一颗是北极星,妈妈在一旁有时会温柔地纠正。
      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想着如果星空在眼前,胃痛也会缓和吧。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只有红色的冰冷砖墙。
      他把手伸出去,碰到的只有粗糙的混凝土,像一个个细小的刀锋一样刮擦着他的指腹。
      等到林亦欢第二天清醒过来,只感觉指腹剧痛,隔壁的墙壁上是指甲划出来的细长血痕,他的手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愈合,洗澡和洗衣服时也是十指连心的痛。
      房东路过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不去买创口贴,林亦欢没有想过,他甚至不知道这种伤原来需要创口贴的。
      但是仔细一想,只是愈合早晚的差别,就不花这个冤枉钱了。

      林亦欢有些疲惫,窗外有些孩童放起了爆竹,他想着叫他们快走,免得治安管理的人闻声赶来,但是他已经没力气了。
      这些孩童被赶走了,回家开门就是热腾腾的团圆饭,一家人围着其乐融融。他缩在这个出租屋里,等会还得去收拾桌上吃剩的泡面和啤酒瓶。
      好像上次看病医生说要注意饮食,但是毕竟是过年,即便是他自己一个人过年,也想稍微破例一下,隆重一些。
      过了一会那些孩子自己跑走了,林亦欢缓了一口气,靠着床沿,意识渐渐沉重。
      或许小憩一会,睁眼就是大白天了。
      还是明天再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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