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橙》念起平生

1、001

　　楚还橙背着沉重的包走在夏暑未消，秋凉迟迟不至的文湖市街道上。

　　迈出的每一步机械而笨重，恨不得自己出生就是个直角，能载着这包移动。

　　从学校出发时还是桐江市的清晨，到达时正是文湖市最热的晌午，又从火车站转地铁坐到离文湖大学最近的地铁站，还是要靠双腿走到订好的旅馆。

　　跟着导航拐个弯进了小巷道，楚还橙心道不好，本着就近便宜的原则选的旅馆，周围的建筑越来越老旧。

　　走到门口的时候，预想成了真。门口挂了个LED屏做牌子，闪着不详的红光。

　　楚还橙一脑门的汗，长发被扎起坠在脑后，背后的行李怕是在双肩勒出了红印。即使这旅馆让人害怕，她也不打算在走去换另一家了。

　　前台要了她的身份证，打量了一眼这个看起来异常狼狈的姑娘。
　　“没你订的大床房了，只剩一个标间。”

　　女孩长得就像南方水乡的姑娘，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深邃清亮，直抵人心，平白添了几分冷意。

　　她看了前台的工作人员一眼，没说什么，好似在思考，其实她已经放空了思绪，神魂离体，冲着柜台后面的立式空调飞去。

　　工作人员也有些尴尬，商量道：“还有一间大床房，就是有些小，你跟我来看看要不要住吧。”
　　楚还橙慢半拍的点点头，背着双肩包跟在她身后。

　　房间在最角落，确实小上不少，自己就住一夜，也懒得折腾了。楚还橙把包丢在一旁，长舒一口气，“这里就行。”
　　说完拿出纸巾擦擦汗。

　　前台的姐姐便说道，“那我下去给你办入住，你等会儿下来记得要回身份证。”

　　楚还橙确实懒得下去一趟了，便起身道谢，“那我出去吃饭的时候问你拿。”

　　人一走，楚还橙就把门关上，空调打开，往床上一躺。

　　她这次出来是准备文湖大学的直博保研面试，若是一年前，楚还橙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放弃本校直博，申请文湖大学。

　　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生大抵如此。
　　身上蒸腾的暑气消散不少，楚还橙休息的差不多了，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

　　在狭小的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有些狼狈的自己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等会儿先过一遍自我介绍，然后专业课……”楚还橙念叨着自己的待做事项，“晚点去吃饭。”

　　把包里的资料拿出来，开始背研究规划。
　　楚还橙高考之前学的都是哑巴英语，大学之后在口语方面有所练习，但涉及到专业词汇的研究生规划仍需要写好在练。

　　有些磕绊的词汇听一遍正确读音也变得流畅。

　　嗡——手机振动吵醒梦中人。
　　窗帘拉得结结实实，恼人的热意都被隔离。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向声源，本想挂断，看清姓名又接起来，“喂？”
　　隔壁的声音一滞。

　　“你能同情一下我吗？刚回国就被警告，我爸已经把我卡停了，我现在只能拿着现金开最便宜的旅馆的最便宜的那间房。”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笑了一声，“我不是跟你说我到文湖市了，就是来求情的。”
　　“行了行了，不跟你聊了，睡得太久了，我去吃点东西。”

　　楚还橙听到隔壁的动静就暗道糟糕，自己的背书声怕是打扰到人家了。又听见是在接电话，便想着回避一下，把书放好，先去吃晚饭。

　　她一开门，隔壁的门也开了。
　　回避直接变成迎面撞上，楚还橙动作迅速的关门，往楼下冲。

　　薄延煊只听见“砰”一声，转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姑娘风风火火的下楼，心道：隔壁吃火药了？

　　楚还橙看过周围的美食，一个人都不太好找店，最后还是吃了麻辣烫，拍照发到宿舍群，“文湖市的第一顿：麻辣烫。哈哈哈哈哈哈~”

　　室友都在实习，林云轻摸鱼空隙发来消息，“加油呀！面试顺利！”

　　会种橙子树：面试在明天，通知里说上午笔试，下午面试，面试完我就能吃顿好的了！
　　云淡风轻：是要吃点好的，你回来我们寝室一起庆祝一下，627快半年没集体活动了吧。
　　舒芙蕾：+1
　　拔胡萝卜中：+1

　　私聊框响了，楚还橙点进去，是林云轻的消息：橙子，压力不要太大呀，大不了就报回本校，肯定能上岸的！

　　她是不会考虑本校的，林云轻并不知道，所以楚还橙回道：感谢[玫瑰]。

　　回到房间，想着隔壁估计还没回来，楚还橙继续背诵。耳朵听着走廊的声音，只要隔壁门一响，她就降低音量。

　　奇怪的是背完已经半夜三更了，隔壁都没动静。
　　楚还橙收回疑惑，把灯一关，闭目休息。

　　隔墙，塞着耳机的薄延煊：酒店隔音不好，隔壁在学习，我打字就行。

　　翌日，办理完退房，楚还橙背着行李赶往面试地点。
　　上午的笔试完成的很顺利，专业课知识早就滚瓜烂熟。

　　等候教室在经管院二楼，楚还橙经过一楼时发现阶梯教室正在办讲座，主讲人是文湖大学的杰出校友，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五点，估计自己还在面试。

　　抽签抽到了十二号，中间位置，预计等候两到三小时。
　　一点开始，楚还橙算了算，三点多估计到自己。

　　等候室中大家都是竞争对手，疏离的保持着距离，坐的零零散散。

　　面试完回来拿资料行李的同学也绝不停留，拿完就走，倒是有压力大的，眼泪还流着被负责招生的老师客气的请出去的。
　　楚还橙感觉周围气氛瞬间变得很紧张。

　　十一号先进去，楚还橙走出教室等待。
　　有维持秩序的同学守在走廊，防止她们沟通。

　　等面试教室的学生叫号，楚还橙走进去。

　　一排老师看着她，确实很有压力。楚还橙把自己准备好的简历发给每个老师，然后到座位坐好。

　　先是英文自我介绍，这部分楚还橙直接背诵，老师还问了一些问题，楚还橙都顺利应答。
　　专业问题楚还橙游刃有余。

　　自由问答环节，中间一位白发的教授问道：“你的本科院校非常不错，为什么选择报读我们学院呢？”

　　楚还橙组织了一下语言，“首先，文湖大学在师资、排名方面与我本科院校不相上下，但是我个人想要的研究方向在文湖大学的竹院教授里有一致的，虽然竹院成立年岁尚少，但在师资和学术水平上都是值得肯定的，所以我才选择报考。”

　　白头发的刘教授点点头，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又问道，“我看到你的简历里有一篇三作的论文，想问一下你在这篇论文中承担的部分。”
　　终于问到了，总算问到了。

　　楚还橙内心叹了口气，“是这样的，刘老师，这篇论文是我自己找的方向，从大二开始一直到今年五月发表，每一个字都是我一点一点磨出来了，通讯作者就是我的指导老师。一作、二作是指导老师的学生。”

　　“这篇论文的每一版我都有留档，这也就是我不留本校的原因之一吧。”

　　刘教授懂了，“非常感谢楚同学的厚爱，这种事情我不敢保证其他院系，但在我们竹院是不可能发生的，你的专业成绩、科研实力都非常不错，如果你被招进来了，欢迎选择我成为导师。”

　　旁边的老师又问了政治意识的问题，面试就算结束了。

　　楚还橙关上门，还听见里面的讨论声，“导师抢论文给自己学生，真是目光短浅之辈，连二作都不给人家，吃像真难看。”
　　“楚还橙本科就能发文章……”

　　对面门口坐着的同学看她停留，“同学怎么了？”
　　“没事，我面试完了，脑子有些恍惚。”

　　连室友都没告诉的事情，终于能说出来了，哪怕只是陌生城市陌生学校的一次面试，楚还橙也觉得自己内心积攒的沉重减轻一丝。

　　有股想要落泪的冲动，还好抑制住了。
　　背上行李返程。

　　预估的时间有误，下楼阶梯教室的讲座进入尾声，楚还橙也不好在进去蹭听。
　　楚还橙要等一个文湖大学的学姐，感谢她近日对自己帮助。跟她说了在经管院楼下等着，想找个座位坐下，转眼便看到对面盆栽间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坐得不端正，眼睛半阖着。
　　也许是心情大好的缘故，楚还橙动作轻缓的坐到另一端。

　　阳光从西面的窗户照射进来，鼻端是旁边龟背竹的绿意，楚还橙发觉对方在看她，便掏出书包里的巧克力递给他，“呐。”

　　她在阶梯教室门口的时候，薄延煊就认出了这颗后脑勺，背到半夜三更没想到是为了文湖大学的经管院，真是孽缘。

　　见她转头，薄延煊赶紧装睡，没想到她竟然走过来坐下了。
　　然后还递给他一条巧克力。

　　薄延煊踟蹰一会儿，还是接下了。两人动作就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旁人哪知道他们今日才能算是第一面。

　　如果要楚还橙解释，大概就是各种微妙的情愫加上好心情这个催化剂造成的过界行为。但是她嘴上应该会这么解释：“当时看他好像街上的流浪狗啊，忍不住喂点吃的。”

　　楚还橙给完巧克力便接到学姐电话，赶紧跑路了。
　　薄延煊拆开包装，高温导致巧克力有些融化，但一如既往的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