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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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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晟王朝国祚,结束南北割据连年征战一统九州,已是历过两代君王,延续到一甲子的年岁。现今的大晟国,民风尤为开化,吏治亦是极为清明,国家自上而下皆是井然有序,欣欣向荣。如今大晟四海升平,拒强敌大殷天朔,风华睥睨邻近诸国。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景泰三十二年的春日,旖旎流转。
午后的元府庭院内,金灿的阳光铺满落花遍覆的地面,隐隐绰绰,分外炫目。
“再推荡得高点儿,高点儿!”
精工绘制的秋千架上,一双纤素柔荑正盈握着双裁翠绿绳络。水蓝色的长裙正随风飘曳,隐隐显露出荼蘼纹饰踏板上那一对着湖绿色绣鞋的玉足。
“这样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自然是拿来荡秋千才有意思!呵呵……”
一张粉雕玉琢的瓜子脸上,细长的眉眼媚态万千。粉润之唇轻挑起,秋千上的少女甜笑着,同眼前的春光一般明艳。
元家最得宠溺的小姐,十三岁的元纤纭,她的祖君便是历经两朝的大将元枫,如今业已在府中颐养天年,而父亲元方乃是皇宫禁卫军统领。在元纤纭之上,还有那较她年长两岁的表姊元纤绰;之下,另有一年仅九岁的亲弟弟元轼以及同父异母的十二岁妹妹元月见。
“纭儿,就你一人在玩儿,纤绰又上哪儿去了?”
抚平鬓边微翘的发丝,方才午睡完毕的母亲纪玉柔缓步踱向了正荡秋千的女儿身边,漫不经心一问。
元纤纭转头对身后的丫鬟说道:“不玩儿了,你到一边去候着吧。”言毕,她从秋千之上活络跃下,笑着回答纪玉柔道:“她的行踪我可没心思知道。不是快至清明了么?估摸着是去郊外祭姑母了吧!我来庭院的路上发觉马厩里那三匹臭熏熏的马儿都不在了。”
“哎,这丫头……成日里不是一个人窝在小轩中看那些泛黄的书,就是策马出游,想着法子避开我们似的。去祭她娘,竟也不知会一句。”纪玉柔似是还懒睁杏眼一般,言罢打了个呵欠。
“随她去吧,反正也碍不着我们什么。”元纤纭年岁尚浅,不由得心直口快地说了起来,“不过祖君和祖母也确实够偏心的,她说要学骑术,祖君不但亲自教授,还养起了三匹马!连月见那个死丫头居然也有!我要的那一摞新锦缎,是求了多少日子才得到的吖……”
“念在纤绰她无父无母,我们便迁就些吧。”纪玉柔叹息一声,继而言道。
“我就是不服气月见那丫头也能有!她凭什么!”元纤纭带着几许忿恨说道。
纪玉柔听罢眯起了眼,却是没回女儿这一句话。
一直以来,元纤纭母女对元纤绰并未十分上心,包括整个元府在内亦如是。除却元枫,便只有自小随侍的还真这个丫鬟以及元方已故侍妾留下的女儿月见和她最为亲近了。无怪乎,元纤绰出生时父亲即杳无音讯,母亲元妗又在其七岁那年便撒手人寰,没有父母的庇护与爱,她似乎较之元纤纭来显得是那般清寂,也正因如此,母亲出身低微而又不幸早逝,父亲又从来对自己不上心的月见与她也有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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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原绿野,三匹马正低头安静地吃着草。不远处,纸灰飞作白蝶,散落到泥地。
一落孤冢前,跪着一名少女。在其身旁,另有两个分别身着秋香色及藕荷色直裾的少女各立一边,氛围幽静。
简约雅淡的青色深衣,素净如玉莲的面容,眼眸中好似有一汪琥珀色的清泉般澄澈。抿唇浅笑着,元纤绰为母亲点上三炷香,在坟前摆出一碗麦饭和一捧柔粉茶花。这里是元妗临终前自选的埋葬之处,她所喜爱的正是这里的幽静。
“娘,看我自己栽种的茶花好不好?花费了好多工夫呢,终于栽出像样点的了,虽然,这些似乎还是没有您生前培植的那般上佳……”
“外翁外婆的身体都很健朗,娘毋庸担心……”
轻声诉说着,仿佛娘亲从未离开过自己。
截至今日,娘已经过世九年了。光阴似是弹指间飞逝,元纤绰竟也已至及笄年华蓓蕾初绽。旁人从来都不对她很在意,对于她的身世,也是心存芥蒂。这倒是正中自己的意念。万千宠爱,比较适合聚集在年少的元纤纭身上。过去的事情,外翁外婆不愿再提及,她也就不甚清楚了。往日的那些事,一并随着娘的离世而消散了,只有母亲临走前留给自己的一块缡纹黄玉珂,依旧无声相伴于己。
“好了,我们走吧。”元纤绰再三祭拜过后,站起身说道。
“阿姊,你看——”月见手指向了元纤绰所骑的越影马所在之处。
顺着她所指,只见一身着橘红色缎面胡服的艳丽少女正端详着自己的越影马,一脸赞叹之情。
“姑娘,有事么?”元纤绰走近了那胡姬,淡笑而问。
凤目一扬,娥苗靡曼。胡姬笑答道:“你这匹可是越影宝马?果然是非同凡品,飒朗得很。你可真是好眼力!”她的汉语说得极好。
微微一笑,元纤绰言道:“姑娘过奖了。”
“姑娘,若是赏完了,还请让个路吧,我家小姐要离开了。”还真施了一礼,随即说道。
“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你家小姐割爱,把这匹漂亮的马儿卖给我呢?”胡姬朱唇轻启。
月见不禁有些愠怒地说道:“姑娘,这可是我阿姊的心头爱,怎么能随便卖给个陌生人呢?!”
胡姬慢慢拨弄着自己长而柔亮的发辫下系着的明黄色穗子,笑道:“这妹妹怎么这样生气吖,比你阿姊的脾气还大似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很想要这匹马,没来由地特别喜欢。”
“可我不想卖。”元纤绰的嘴角亦是挂着笑,“姑娘若是真心喜爱这马,那不如我亲自替你到集市另寻一匹好的?”
“我只想要它,不可以么?大晟不是历来都讲究成人之美的德行吗?”胡姬轻轻挑了挑拂烟黛眉,继而又说道:“不如我们赛一次马,你若是胜不过我,那这匹马就归我所有!”
“你——你这不是无理取闹么,谁有闲工夫陪你玩儿!”月见不满而言道。
没有理会她的不平之言,胡姬即刻便跨上了越影,蓄势待发。
“还不上另一匹一较高下?”她嫣然道。
话音刚落,她即刻策马向前。
“姑娘,我的越影沾不得太久的脂粉气——”始料未及这小胡姬居然这般雷厉风行,元纤绰甚至都来不及告知她这匹马的特性。她的这匹越影不耐女子的脂粉气,所幸自己平素也不上妆。但看那小胡姬妆容精致,想必没少下功夫。这一扬尘而去,可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驾!”无奈之下,元纤绰只得立时三刻跨上月见的骐骥赶去追她。
“小姐/阿姊——”原地只留下错愕的还真和月见,无奈地目送元纤绰的远去。
骑在马上,恣意挥鞭奔向前,好不畅快。
令这小胡姬未曾想到的是元纤绰竟然骑术不逊色于己,已然赶到了自己身后不远之处。
“没有想到这大晟也有那么悍的女子,堪比我们天朔的姑娘了!”她转头称赞了一句。
“姑娘,我奉劝你最好即刻下来,这马恐怕要发作了,它耐不住脂粉气!”元纤绰急急赶上,终于和小胡姬并排而行。她趁势立即高声说道。
张扬地笑起来,胡姬毫不在意她的话。“我还真不信你说的!驾——”她依旧我行我素,奔驰不止。
“姑娘!”
“啊——”
果不其然,那越影马再也难耐浓郁的香气,开始变得狂躁起来,似要立即把自身上的那美艳女子甩落而下。
“这畜牲怎生得如此桀骜不驯!”胡姬还妄想重新驾驭好,她慌不择法,蓦地将缰绳越发勒得紧,马儿吃痛,更是四蹄狂乱,要将她抛下。
“姑娘——”
眼见着胡姬就要摔落下马,元纤绰此刻竟也是手足无措。
一骑红尘扬,忽然飞驰而来,迅速赶到胡姬身旁。马上男子一把拉住了即将坠落而下的她,稳妥地安置到自己身前。那男子随后立时便牵制住狂躁的越影,一跃而上。
紧紧攥住越影的鬃鬣,马上男子即刻一把扯下它的缰绳,随即抽出自己的铁鞭,用力一扫马腿,越影倏地瘫软下来,男子见状立即跳下地。
抚着心口,元纤绰如释重负。“还好有惊无险……”说着,她纵身一跃下了骐骥。
不经意间,二人四目相对。
元纤绰的眼中,映入了一个丰神冶逸的异邦男子。
具有棕色深目的呼延越遥,亦正凝视着元纤绰。
已而日薄西山,夕阳照耀到他半面,栗色的头发上,泛出别样的光芒,高挺的鼻子自然投下细微的阴影,隐隐含着些许慵懒意味。
轻笑一声,他转视向了方才来到自己身旁的呼延诺雅,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你总是那么任性,这回可是差点闯出祸害了自己。往后这性子,可真得改改了。”转而又看向了元纤绰,淡笑致歉道:“舍妹多有冲撞,还望姑娘莫追究她的年少无知——”
“哥!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故意和这位姐姐玩儿的!”诺雅急切要给自己申辩一句。
沉吟半晌,元纤绰随即言道:“幸好这位姑娘没受伤,否则就全要算是我的过失了。毕竟,这马是我的。”
“小姐/阿姊!”正在此时,还真和月见快步跑向了她。
月见略显焦灼地仔细端详元纤绰一番,确认她毫发无损后适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这一盏茶的工夫怎么会出岔子呢。”元纤绰浅笑道。
还真看向呼延越遥,双方的眼神,都倏然滞留了片刻。转视元纤绰,她说道:“既是无甚大碍,小姐便早些回去了吧,天色不早了呢。”
见状,越遥径自替元纤绰牵回了马儿,随即言道:“这马安顿好了,在下也就放宽心了。姑娘好走。”
微微颔首,元纤绰牵过马儿。转身,三人结伴而去。
此时,越遥的脑中忽然浮想起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唇边的笑蓦然消逝。
看着元纤绰的背影,呼延诺雅嘴角勾起一丝笑。
“哥哥,她的眼睛,好像罗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