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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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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里。
落地窗外种了大片的广玉兰,玉兰花的叶子醇厚深绿,这个季节开始落叶,风一吹,萧瑟的向下凋零。
江颂把语文试卷拿出来,他瞅见一边温黎的试卷,分数很高,几乎满分。
这边是背对着图书馆咖啡厅的角落,没什么人,书架上是一些枯燥的哲学史以及文学巨作。他抬眼就能看到歌德的《浮士德》和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温黎在他身边,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本资料书,这片冷清的地方服务员难得光顾。
热腾腾的咖啡和甜品端了上来。
“B30的抹茶牛奶和草莓蛋糕。”
温黎。给他买的。牛奶和蛋糕。
柔软的奶油堆砌出蛋糕外胚,上面放了一圈白草莓,中央用一颗红色草莓点缀,外皮包裹了巧克力碎和燕麦片。
江颂盯着小蛋糕看了一会,又扭头去看温黎,眼珠子情绪莫名,温黎似乎读懂了。
“是给江颂买的……江颂不喜欢咖啡,只有抹茶牛奶,加了很多糖奶。”温黎对他说。
“江颂喜欢抹茶吗?”
江颂闻言又瞄一眼,他捧着杯子里的抹茶牛奶,浅绿色的晃荡而出的热气,妈妈没有给他买过。
也没有来过图书馆。
没喝过。所以不知道。
应该是喜欢的。
“……能不能看看江颂的作文。”温黎在他身边温声开口。
江颂还捧着牛奶,拒绝的话在嘴边,瞅一眼已经被自己吃了的小蛋糕,发现温黎在看他,拿人手短,怎么也不能拒绝。
顶多被笑话。对象是温黎,好像没有那么讨厌。
江颂把压着的胳膊松开,试卷被温黎抽走,他眼角留意着温黎的表情。
温黎在认真看他的作文,低头看的时候视线从他的字迹上一晃而过。
莫名紧张。
江颂悄悄低下眼眸,眼睫落下时扫到身旁的少年,指尖稍稍动了动,抱着怀里的牛奶,耳朵竖了起来。
“江颂………写的很好。”好一会,温黎开了口。
温黎看向他,“江颂写的像文学作品,不像是高考作文……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他闻言朝温黎看过去,温黎稍稍顿住,想了想对他说,“高考作文需要具有一定的界限。它在框架之中,并不能随心所欲,这和文学作品截然相反。”
“而文学作品……不论体裁,不论写法,没有那么多局限性,只要能够打动人心……都是好作品。”
温黎:“江颂有没有看过《窄门》?”
江颂眼睫扇了扇,点点脑袋。
“如果让写遗憾,窄门放在文学史上,是一场关于道德和爱恋的遗憾,如果放在作文里,描写爱恋与道德并不适用。”
“……我们的教育里并不提倡早恋,爱恋情节不可描写。道德不可谈论,如果要谈论需要往正面写,不能消极,不能虚无,更不能抑郁。”
但是。道德和爱恋。
都是切实存在的。
他盯着温黎看,温黎低头,侧脸被柔光笼罩。
“并不是不能写,江颂……你上学的目的是什么。”
温黎:“如果目的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综合素养,那么可以忽视成绩和功利性的标准………这些只是手段。”
“如果原本功利性的标准就是目的……目的是为了考入更高的学府,既然想要达到,首先要迎合这些标准。”
“江颂,这些并不难,只要你用些心。是你的话……应该很容易做到。”
不容易做到。
他做不到。
江颂没有讲话,温黎和他讲了这么多,心里又好像有一层柔软的触手冒出来,轻轻地抚弄着他。
他嗓间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在嘴边讲不出来,半天,才挤出来轻轻的两个字。
“……不懂。”
温黎轻叹一声:“………江颂有没有喜欢的人和物?题目是写生老病死,其实是让写生命的意义。短暂的事物黯淡萧瑟不值得人们关注……熠熠生辉才值得书写。”
“像是窗外的蝉一样,歇斯底里只活一个盛夏,具有顽强的生命意志……这是值得去写的。”
如果他是一只蝉。
也是沉默无声埋进土里的那只。
赞美与他无关。书写对他而言同样无关紧要。
他只需要阳光和土壤。
眼珠里映着温黎的模样,脑袋里乱乱的,思绪从中抽出来,他听进去了,陷入了沉思之中。喜欢的事情。
人。喜欢妈妈。喜欢多给他大包子的食堂阿姨。喜欢温黎。
喜欢画画。喜欢蛋糕。喜欢牛奶。
可如果妈妈死了?他还是要继续生活。从时间上看,他迟早会和妈妈分开。
也迟早会和温黎分开。
不知道。那时候会怎么样。
他的情绪无法预演。迟钝的没有悲痛和难拗,一切全都归于平静,犹如浪潮掠过沙滩,只留下湿润的痕迹。
“我………不知道。”他思绪陷入混沌之中。
手指无意识地扣弄着桌角,其他同学的话……是不是不会这样回答?到底怎样回答才是正确的呢。
张了张嘴。什么都讲不出来。
上帝收走了他言语的能力。
温黎会不会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下意识地朝着身旁人看过去,身旁的少年双眸注视着他,深褐色凝聚成阳光晒成的宝石,天然带着温柔与光热。
“不知道也没关系……江颂,如果某一天,我们分开。即便这是早晚的事情,也会令我感到遗憾。因为我们在此时此刻……是很好的朋友。”
“当下的瞬间无法成为永恒……我没有办法一直陪伴你,仅仅是这样,会令我感到难过。”
感到难过。
会难过。
难过。
傍晚时又下起了雨,雨丝往下倾注。天空雾蒙蒙的一片,漆黑迷雾穿过他眼底。远处的少年勾勒出模糊的人影,在他眼底晃荡出一片涟漪。
“江颂,夜晚可能会冷,你到家了记得让妈妈给我打个电话……麻烦了。”
他撑着雨伞,看着雨珠滴落在温黎伞柄上,没有讲出来冷,他摸摸自己的脸,碰到了一片冰凉。
雨幕倒映着他苍白的面颊,身旁的少年眉目温柔,身上的校服披在了他身上,闻见了对方的气息。
不需要。这么做。
可他没有拒绝。
任由温黎把校服给他,对方撑了伞离开,身形随着车子消失,在雨幕中很快化成一个渺小的点。
校服上残余着对方的温度。
童话故事里说,毗湿奴座下信徒万千,人人称赞毗湿奴大人才得以受到垂怜。若不神色相喜、非仁慈之心,会受到神降处罚。
人人感恩戴德,不赞美即是原罪。
应该笑一下。
江颂低头看着倒映的雨幕,水面之中只有他瘦弱的身躯、苍白的面颊,毫无情绪的眼眸,雨幕一样忧郁的双眼。
低沉、枯寂,一片灰色。
在温黎眼里。他也是这样的吗。
雨势匆匆落下,冰凉的气息浸入,从远处的一道身影落入视线,江琳撑着伞从出租车下来。
“儿子……江颂,快过来。”
他看见了母亲。
身体已经先行于意识朝着江琳走过去,江琳的速度比他快的多。他走到一半,母亲已经过来了。
“颂颂……冷不冷?妈妈下班晚了点,今天路上还堵车,我们赶紧回去吧。”
“回去给你煮姜丝可乐……今天学习怎么样?温黎给我打的电话………他可真是个好孩子。”
他坐在角落没有讲话,看着窗外的雨幕,因为温黎的外套,身上没有怎么淋湿,温黎的外套湿了一层。
身侧是妈妈的气息,江琳不在意他是否回答,手掌传来温热的力道,手指随之被江琳抓住了。
体温相触,江琳把他的双手一起捂住了。
“手怎么这么冰啊……还是穿的太薄了,等晚上妈妈把你的厚衣服找出来,这天气降温降得这么快。”
江琳见儿子不说话,凑过去问,“颂颂……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有哪里难受记得跟妈妈说。”
妈妈的手掌。很温暖。
他摇摇头,江琳随之松口气,抓着他的手却没有放开,触及他冰冷的体温,江琳丝毫没有感觉,直到体温带给他,把他的手捂热为止。
“我们晚上炖个汤喝……下车咯儿子。”
他跟在江琳身后,熟悉的楼房,在雨幕中犹如抽芽的春笋,黑压压的晃在头顶,遮蔽了一片风雨。
“啪嗒”一声,李颂文给他们开了门,随后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桌子上有倒好的热茶。
“李颂文……你没看我手上有多少东西吗?不知道过来拿一下?”江琳不耐烦的朝房间里喊人。
“你不知道让你儿子拿?”李颂文又从房间里出来,眼见着又要来火。
“你没看见我儿子背着书包呢?让你拿个东西哪来那么多废话。”江琳翻了李颂文一眼,对江颂说,“儿子……你先去洗个澡。”
妈妈。对他很温柔。
对别人很凶。包括爸爸。
房间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依稀有动静传过来。江琳在厨房里忙着炒菜,两人拌嘴的话音。
如果有一天母亲不在了。
不想去想。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比他大一号的蓝白校服搭在椅子上,沾了雨气湿了一片。
手指轻轻地碰上去。
仅仅是这样。会让我感到难过。
耳边晃荡出温黎的声音,某种情绪顺着蔓延至他心底,沉甸甸的压在上面,闷得他有些喘不过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