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蛊》如风槿月

6、第六章

　　“二少爷，王爷刚刚传话，说已出了青龙门，请您瞅着时辰去王府门口候着。”是个小厮的声音，楚君夜咧了下嘴角，用眼神示意了下南衾。皇宫有四大门，青龙门是皇宫的东门，大臣上朝下朝会走青龙门，那里距仍在皇城的楚王府，唔，坐马车大约要一刻钟，楚王府不小，沐华园又在靠里的地方，那么看来现在就要往外走了。

　　楚君夜正细想这，南衾已经款款走了出去，看着那不甚熟悉的脸，估摸是王妃身边的人，“有劳了。”说罢，还塞了一小角银子到那小厮手里，亲眼看到小厮离开，再走回屋子，“少爷，园子里还有雪，南衾背您出去？”

　　楚君夜侧了侧脑袋，“南衾轻功如何？”沐华园里没有走廊，昨晚雪尚浅，今日若要踏雪出去定是要陷得好深的，何况还不想让这雪烙下印记，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一块完整的雪，总是不想踏过去。

　　南衾目测了一下视线之内的物件，“可以借力，若是出去，想必不会在雪上留下痕迹。”她又怎会不知道这少爷的心思，只得蹲了下去。

　　楚君夜并不是很懂武功，虽然娘是个高手，但也只限于每天为她演示一遍惊鸿十二式，却从未告诉过她别的，可是她还是能分辨出来，南衾的轻功不如夜七好，说不上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是速度，或者是稳度。

　　将楚君夜放到了长廊上，南衾没有看到楚君夜眼中有惊喜，微微的失落，她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很惊奇于轻功的，虽然她的少爷不能用平常孩子的思维来推理。却不知，楚君夜在被夜七背过以后已经见怪不怪了。

　　步伐匆匆，她宁愿早早的见到陈乔雪和楚君曦，也绝对不要迟到让他们觉得自己架子大，上气不接下气的走到了门口，发现门口只有两个侍卫，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竟然比他们还要早到？

　　侍卫看到楚君夜恭敬的行了个礼，本来对一个不得宠的庶妃的儿子是用不着这样的，但是楚君夜似乎颇受王爷看重，又是安国丞相的外甥，有条件让他们高看一眼。

　　楚君夜刚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了一阵轻笑声，“夜儿没骑过马吧，难怪会这么着急了。只是怕到时候王爷顾不上带夜儿骑马呢。”回头，正看到陈乔雪宠爱地抚摸着楚君曦的脑袋，就像……抚摸小狗一样。

　　本来想笑，却还是忍住了，故意露出失望的样子，喃喃的说，“夜儿只是想看看漂亮的大马啊……父王当然顾不上夜儿了……因为父王还要带着大哥骑马啊……”弱弱的样子，本来是任谁看了都会心疼的，陈乔雪却只是得意的笑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张扬。

　　南衾安静的立在楚君夜的身后，这种事情，陪在少爷身边两年并不少见，少爷从来都只是表现出懦弱的样子，王妃也容易被她这个样子迷了眼睛，王妃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果少爷是这么没有用的话，王爷为什么还会对她另眼相看。

　　几个主子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不消多时便听到了马蹄声声，两辆马车出现在了王府门口。一个小厮跑了过来，冲陈乔雪和楚君曦打了个千，“世子，王爷为您准备了马车，请上车吧。”小厮引着小主子向后面的马车走了过去。

　　楚君夜站在原地，不愿动，“夜儿，上车吧。”前面的马车窗户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是楚天琅，此时他正笑盈盈的看着楚君夜，见她还不动，只好又加了一句，“还是你想和你大哥坐一辆马车？”

　　楚君夜只好挪了地方，顺便看了陈乔雪一眼，恰巧对上那个女人愤恨的眼神，不自在的吐了吐舌头，在南衾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抱着南衾给的手炉，靠在南衾的身上，楚君夜怨念地盯着面前微笑着的男人，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盯着，饶是楚天琅有毅力，在楚君夜长时间哀怨的注视下也挂不住笑容了，“夜儿，你在怨我？”

　　废话……楚君夜腹诽着，却面色不动，只是撅了下嘴，“夜儿哪敢？”你把我往枪口上推，我躲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心思怨你……

　　“夜儿，她还没那个胆子动你。”就算是齐王的女儿，不过是个庶女，若不是为了拉拢势力，为了给皇帝一种错觉，他会纵容那个女子如此嚣张？

　　楚君夜苦了脸，“她是没有，那别人呢？父王……夜儿我还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惦记楚王府的人多了，鬼知道哪个会突然使绊？

　　“只要这几年你别让皇帝发了怒，父王还是保得了你的。”此话说的漫不经心，楚君夜却突然胆寒，这几年，难道几年之后就可以招惹洛皇了？她侧头看了眼南衾，发现南衾低眉顺眼，对楚王说的话毫不在意，楚天琅还真是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啊，因为是‘自己人’么？

　　车内又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楚天琅才开了口，“夜儿，你有听你娘提过你舅父么？”他缓慢的吐字，目光落在了楚君夜的脸上。

　　“嗯，娘亲说舅父是个很好的人。”刚刚大叔也有说，她这舅父也是个了不得的老狐狸。

　　“一会儿你就可以见到了，对他撒撒娇，也许能得到些什么好处。”楚天琅算计着每一个人，连安国的丞相也不会放过，冷遥很疼自己的两个妹妹，尤其是早早离家的冷月颜，想必对楚君夜也会喜欢的紧。

　　楚君夜叹了一口气，“青洛大陆八大世家，洛国楚家，司徒家，安国冷家，沈家，景国江家，夕家，南蜀凤家，西越罗家。我真真的觉得姓楚是最累的啊。”洛国的司徒家和安国的冷家一样，绝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江家和罗家又是商业世家，沈家世代行医，夕家这些年都不再涉及朝廷，安心的在江湖上行走，算是武林世家，凤家又逐渐衰败。这七个世家，哪个有姓楚这么费心费力？

　　“别怕累，若是现在像要求曦儿一样要求你，你也只能一辈子当一颗棋子罢了，你甘心只当我的棋子？”楚天琅依旧浅浅的笑着，他也知道，这个孩子，他不可能约束一辈子，早晚要放飞，只是，在这之前，要充分发挥她的价值。

　　楚君夜翻了一个白眼，当然不甘心了，娘亲本就是担心她被当做棋子，牵定姻缘，才一直小心没有暴露她的女儿身，“我知道了，父王……”她没好气的说。

　　楚天琅抿了抿唇，“你这脾气，不知道什么人才能制得住。”似有所指，楚君夜面上一红，并没有接话，她不知道楚天琅知不知道她是女儿身，许是知道的，他身边有不少暗哨，调查些事想必轻而易举，只是谁都不曾点破。

　　眯瞪了一会儿，人生嘈杂了起来，南衾清亮的声音响起，“少爷，到了。”把楚君夜摇醒，她便钻出了马车，伸手准备把她抱下来。楚君夜只是将手搭了上去，有些不稳的跳下了车，然后拉着南衾站到了一边，等待着楚天琅下车。

　　楚天琅从车上下来后，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楚君夜暗自咂舌，没想到他在朝中还蛮有威慑力，她跟在楚君夜的身后，站到了一群官员中间，准备恭迎圣驾。

　　帝王出行，阵仗非凡，在震耳的锣鼓中，趁洛皇还未从龙撵上下来，她微微抬了下眸子，意料之外的撞上了一双饱含笑意的眸子，心里‘咯噔’了一声。

　　那双眼睛，是和娘亲极像的。楚君夜敢确定，那就是她的舅父，冷遥。她低着头，老实的跪着，不敢再有任何不安分的举动，忘记吧，都忘记她吧。心里也有小小的冲动，想要求求这个人去看看娘亲。常常听到娘亲提到这位舅父，若是他真的去看了娘亲，娘亲一定会很高兴吧。

　　“众卿平身。”一个略微疲惫的声音终于开口。

　　一阵响动，楚君夜随着众人一起站了起来，却还是低着头，做出恭敬的样子，不知愣了有多久，已经不再去注意皇帝一行人，忽的看到面前停了一双靴子，也仅仅是顿了一下，又迈开了步子。楚君夜方恍回神来，悄悄抬了下头，只看到了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背影。

　　正在发愣的时候，楚天琅拉了她的手，“曦儿，夜儿，我们也该进去了。”说罢又侧头看着楚君曦，“曦儿乖一些，好好表现，回王府父王赏你。”

　　楚君夜瞥了一眼楚君曦，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顿时有些郁闷，许是觉得自己居然被一个小鬼看不起，很没面子，却忘了她自己也是个小鬼。

　　楚天琅很有面子，兴许是因为他手握兵权，不得不给他面子，他有面子，连带着楚君曦和楚君夜也沾了光，在皇帝下手不远的地方被安排了位子。高高的看台，数张方桌呈金字塔形向下延伸。楚家三个人正坐在皇帝右手下第三桌，两个小娃娃分别坐在楚天琅的左右。

　　楚君夜抱着手炉，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赛马的规则，视线突然被场下的一匹小马吸引了过去。乌黑的身体，四蹄都是雪白的颜色。她不识得什么马算好马，但是就看这匹小马身旁的有两位小厮照料着，就知道这小马金贵的很。

　　“那是西越盛产的乌夜回，千金难得，由罗家控制着繁殖，数年之前罗紫曾送过你娘亲一匹。这匹小马是冷遥带来的，却不是给皇上的礼物。”耳边是楚天琅略带笑意的声音。

　　楚君夜咧了嘴角，“很漂亮的小马。”她装作没听出楚天琅话中的意思，只是收回了视线，开玩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一个庶子，还是不要贪图那样的好马了。

　　“夜儿若是喜欢，让你舅父送你便是了。”楚天琅状似无意的开了口，斜着眼睛看那个装得一本正经的小人儿。

　　另一旁的楚君曦早已按捺不住，“父王，曦儿也要小马！”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与渴求，直视着那匹乌夜回，潜意识里，这种好东西，就一定是他的。

　　楚君夜再次看了看那小马，心里有了考量，“大哥深得父王宠爱，身为楚王世子，又有什么得不到，那乌夜回，自然是大哥的。”语气中满是羡慕与崇敬，就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样。

　　“那是自然。”楚君曦一抬下巴，又用央求的目光去看楚天琅。

　　楚天琅扫了一眼隔了几桌坐着的冷遥，抿了一口茶，“曦儿若是想要，一会子父王给你赢回来。”原本那不是彩头，不过他若是想参加了，那一定会成为彩头，本着看戏的心理，他倒是觉得有趣了。

　　话音刚落，楚君曦更加兴奋，“曦儿先谢过父王了！”

　　楚君夜有些失落，那样的马，娘亲也曾拥有过的马。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能要，但她还是很想要的，等再大一些了央紫姨送自己一匹好了。轻声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来准备看比赛。

　　“陛下，这样的热闹事，怎么少得了臣下，臣下也愿参加这次赛马。”楚天琅隐了微笑，站了出来，拱手低头，请示着洛皇。本来热闹的马场，一时鸦雀无声，似是不知楚天琅突然又凑什么热闹。

　　“哈哈，楚王已多年未曾参加这样的赛事，既然有如此兴致，朕自当允了。”几声豪放的笑自洛皇口中溢出，欣然应许。

　　不料想洛皇刚刚落声，冷遥也站了出来，“洛皇陛下，既然贵国楚王爷有如此兴致，臣使请求与楚王爷单独进行赛事。”

　　一句话，楚君夜瞠目结舌，想不到自家舅父还有如此气魄竟然想和楚天琅单挑？楚天琅好歹也是个领了十万精兵的将军，她记得冷家的舅父只是个文官啊。

　　“如此甚好，只是不知二位欲以何物为彩头？”洛皇笑得更加欢畅，似是觉得一扬国威的时候到了。

　　“冷丞相，若是本王赢了，可否向你讨来那匹乌夜回？”楚天琅随手一指，“要知道，本王的世子可是喜欢的紧。”

　　“那是自然，若是楚王爷赢了，冷遥自当双手奉上。若是在下赢了，楚王爷可要答应在下一个要求。”说罢，一拱手，面带笑意扫了一眼楚君夜。

　　楚君夜皱起了眉，总觉得是被两只老狐狸算计着，这样的感觉不好，很不好！她鼓起了腮帮子，扭头看了看楚君曦，发现那小子正一脸期待的看着楚天琅，不免有些不服气，不管是谁赢，不爽的都可能是她。

　　“冷丞相若是能赢本王，本王自会答应你。”楚天琅自信满满的看着那青色官袍的男子，看着那双和冷月颜一模一样的眼睛，心里悄悄叹息，颜颜，我们果真是越走越远，再也回不来。

　　洛皇随意扫了下两人，眼中精光一闪，又很快隐去，“如此，来人啊，带楚王和冷丞相去准备。”说罢，便有两名宫人走了上来，面上带着标准的笑容，恭敬的将两人引了下去。

　　楚君夜悄悄观察起了洛皇来，发现他原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两鬓已斑白，却依旧很有精神的样子。他左手边坐的是太子洛言，今年八岁，洛皇仅这一个老来子，其余的都是女儿，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是太子。再看洛言的旁边，是他的同胞妹妹，洛桃夭，今年六岁，同为皇后的孩子，桃夭公主是洛皇最疼爱的公主，不管什么场合都要一并带着。可惜的是，听闻这公主的身体并不是很好。

　　桃夭公主也正四处张望着，正巧对上了楚君夜的目光，微愣之后，冲着楚君夜便是甜甜的一笑。似乎是个淘气的主，猛地发现有年龄相仿的人了便坐不住了，想要过去一起玩。被洛言轻轻拽了下袖子，她才吐了吐舌头，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她如此，楚君夜轻轻笑了出来，觉得这个小女孩很是可爱。楚君曦听到她的笑声扭头看了过来，发现她正和桃夭公主做眼神交流，不由得冷哼一声，“她是不可能嫁给你的。你配不上！”

　　楚君夜郁闷，这么一个小孩子，怎么这么不饶人啊，她也没打算娶这个才见了一面的小丫头啊，再说了，她也娶不了啊。这个楚君曦还真是……她深吸一口气，他还真是和他娘一样不讨人喜欢。她咬着牙，许久才露出了笑容，“谢谢大哥提醒，想必这驸马之位非大哥莫属了。”

　　楚君曦又露出了不可一世的表情，看的楚君夜想把他揍一顿，都说正太什么的很可爱，为毛她就是没有看出来？一到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楚君曦就一点也不掩饰他的挑衅，不知道是不是还对两年前骂他母妃不是东西耿耿于怀。偏偏她又不能还嘴，免得惹了某些人不高兴，自己要遭灾。

　　她只好忍气吞声，猛地向后一靠，意外的发现楚天琅和冷遥都上了场。各牵了一匹白马。对于赛马这档子事，她自然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只好假寐了起来，昏昏欲睡之时，身后的南衾摇了摇她的肩膀，她仿佛受了惊吓，猛地坐直，睁大了眼睛。

　　“少爷，王爷和冷丞相已经比完了。”是南衾故意压低了声音，她看着这少爷在这场合竟然快睡着了，只好把她叫醒。

　　楚君夜见无视，便长舒了一口气，定睛一看，果然见到两人走了回来，冷遥的手里还牵着那匹小的乌夜回，满面春风，“洛皇陛下，承蒙楚王爷谦让，臣使以半头之差赢了楚王爷，斗胆请求在御前做间事情。”

　　楚君夜闻言向洛皇看去，果然，皇帝陛下的脸色不太好，楚君夜轻叹了一口气，父王，你身为一个统领数万将士的将军，输给安国的丞相舅舅，这，实在是有点丢人……洛皇并未开口，只是点头默许。

　　冷遥的下一动作，却是让楚君夜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