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渡[水月洞天]》七莫Miw

33、中毒

　　流水潺潺，山峰错落。几只鹄鸟直上云霄，发出尖利的鸣叫。

　　洞内光线昏暗，一派寂静。

　　“是中毒。”尹仲收回手，面无表情道。

　　月牙跟着喃喃重复了一遍，带着些疑惑：“中毒？”

　　赵云更是难以置信，她用双手虚遮着下巴，不敢直接触碰。

　　“怎么可能中毒呢？我这几日吃的都是月牙姑娘曾经给过我的，不认识的果子我都没动过。”

　　尹仲随手拿过一旁的果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触动：“那如果这果子本身就有毒呢？”

　　“怎么可能？”月牙开口反驳，“我这些年主要就靠它们裹腹，一点事都没有啊。”

　　尹仲摇摇头：“你忘了爹说的？五百年前的蛇毒都没能要了你的命，何况是这些？”

　　“岩底特殊，这些果子应该毒性不大，吃几个没事，但不能长期食用。否则毒素积累，再小的毒性也能要人性命。”

　　月牙还是有些怀疑：“可是，不止是我，你也好好的，没有一点中毒的样子啊？按理来说，你食量大，应该比赵姑娘吃得更多才是。”

　　尹仲忍不住弯眼笑了起来：“别忘了，五百年前那条毒蛇，可不是你一个人吃的。”

　　赵云听得简直要疯了，她急道：“那怎么办？我的脸……我的脸还能好吗？”

　　尹仲已没了动手杀她的心思，只冷冷道：“岩底什么样你也看到了。就算毒能解，这里也找不到草药。”

　　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赵云抚着面颊拼命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一向自视甚高。可却先是失去了左手，现在又被告知毁了容貌。

　　这怎么可能！？老天爷不会也不能这么对她！

　　尹仲讥诮地看她一眼，转身出了洞穴。

　　月牙原处安慰了她几句。

　　“赵姑娘，我们再想想办法，你不要着急。”

　　“这世间没有解不了的毒，你的脸会好的。”

　　赵云泣不成声。

　　夜风寒凉，洞里安静非常。

　　赵云靠在一边发呆。

　　月牙忙着自己的事，间或看她一眼。

　　尹仲在此时裹挟着一身寒意从外面走进来。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拍拍衣服道：“没找到什么吃的。”

　　月牙望向他放下的东西。

　　一堆果子里夹着一条不大的鱼，一动不动。

　　尹仲自顾自在洞口生了火烤鱼。很快，香味就飘进了洞里。

　　月牙走过去拿了两个果子，自己先咬了一口，将另一个递给赵云。

　　“中午就没吃，饿了吧？”

　　赵云木然抬头，一看到她手里的果子，眼睛霎时瞪大她惊恐地挥手将东西打落。

　　“拿开，拿开！我不吃！”

　　果子被她拂在地上，咕噜噜滚远了。

　　月牙与尹仲对视一眼，后者哼笑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烤鱼。

　　待鱼烤得焦香，尹仲还没来得及动手分，月牙已经连着棍子一起拿了过去。

　　她将鱼递到赵云面前：“那你吃鱼吧。”

　　尹仲正准备开口，赵云咽了口口水，略带哭腔的声音已经想起。

　　“鱼没毒吗？”

　　尹仲一哼，站起身：“有，能在这地方生长的都有毒。”

　　然后赵云说什么都不愿意吃了。

　　“你倒是对她挺好。”

　　月牙吃着果子，不甚在意地回道：“好不容易有个相仿的姑娘能陪陪我，我还指望她活长点呢。”

　　尹仲敛目，心里说不出滋味，终于不再出言讥讽。

　　锣鼓喧天，欢呼声震天。族落里处处洋溢着喜气。

　　“新娘子来咯！”

　　童博转身看去。

　　一顶静心装饰过的小轿撞入眼帘。轿外罩着大红色细纱，轿顶簪着五颜六色盛开的鲜花。

　　几位长老抬着轿，稳稳当当地走来。

　　喜轿周围挤满了热心的族人，他们欢呼着一路跟上。

　　童博眼里溢出笑意。

　　喜轿落地，天行长老侧身掀起轿门。

　　他爱的姑娘，他的豆豆，在一片热闹中垂首下了轿，站定后目光立刻锁定，抬头冲他舒朗一笑。

　　童博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开。他上前两步，将她的小手纳入掌中。

　　族人的欢呼声更大，更有年轻的姑娘挎着花篮，边喊边朝空中撒着花瓣。

　　珠儿原本想近前搀扶的，可水月洞天的人太热情，她完全插不进去。可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这热闹让她笑得愈发开心。

　　她是真为豆豆高兴！

　　尹天仇站在最外侧，看着她飞扬的神情，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童博和豆豆在族人的簇拥下，在漫天花瓣雨里，笑着上了台。

　　六位长老与隐修，坐在高台上看着二人，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隐修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唱和中，二人拜完了堂。立刻又有小童给他们端来了酒。

　　童博与豆豆各端了一杯，在族人的恭祝声中，胳膊碰着胳膊，笑着饮下。

　　“礼成，送入洞房——”

　　豆豆被搀扶进了喜轿，抬往房间。大半族人又追着喜轿而去，周围安静了许多。

　　尹天雪挽着龙婆走在后面，二人皆浅浅笑着。

　　“龙婆，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放心了，放下了，”龙婆笑着拍拍她的手，“能够守到博儿，看着他打败尹仲，替主子主母报了仇，我此生无憾了。”

　　“说什么此生无憾。”尹天雪慢慢走着，“之前过得太苦，咱们的人生，刚要开始呢。”

　　“是，是。你们一个个都圆满了，好日子才开始呢。”

　　喧嚣渐去。

　　童战这才走到童博身边，真诚笑道：“恭喜你，大哥！”

　　童博也笑：“谢谢！”

　　“大哥，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安排？”

　　童博抿了下唇，道：“准备带豆豆回去。成婚不是小事，总要见过韩大叔才是。”

　　童战急得没了笑意：“你要离开水月洞天吗？”

　　童博笑着点点头：“我想，豆豆还是更适合外面的世界。”

　　“她在这里也很开心啊！”

　　童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她很容易满足，一直可以让自己很开心。但毕竟外面才是她一直生活更熟悉的世界，她爱玩，那里什么都有。”

　　童战又要开口，童博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略一使力，继续开口。

　　“如今，童氏一族没了尹仲这个威胁，朝代更迭，再不会有朝廷对族人赶尽杀绝。或许你们也不必囿于此处。”

　　童战见他主意已定，只好点头。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童博笑道，“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这里，这里有我的亲人，总归是要常回来看看的。”

　　“况且，天雪的娘家还在外面呢，你总不能让她嫁了你就再回不去了吧？咱们兄弟有的是机会相聚。”

　　童战这才满意地笑了：“嗯！大哥，你永远是我的大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童博笑着点头：“当然。”

　　月牙找到尹仲的时候，他又在水边望着天空出神。

　　“你又在找出口吗？”

　　尹仲点点头：“我总要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不出去。”月牙回得迅速，“出去做什么？看你打打杀杀地报仇吗？你还是放不下？”

　　“凤儿，”尹仲无奈道，“你不懂，这仇恨跟了我五百多年，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月牙面容冷肃：“我是不懂。我不懂一个当爹的，因为仇恨把自己女儿都害死了，还觉得自己的坚持很厉害！”

　　尹仲怒上心头：“你！”

　　“我怎么？”月牙丝毫不惧，上前一步，继续道，“我说错了吗？你背着这仇恨五百多年累不累？”

　　“你如果一直只想着报仇，那我永远不会认你。”月牙转身跳开，“玄爷爷教我开心地过了这么些年，可不是为了让我亲爹来添堵的。”

　　尹仲刚要开口，她已经迅速走远了。

　　他抬头看着天上稀疏的云，长长地叹了口气。

　　洞内气氛沉重。

　　尹仲今日居然碰到了一只兔子，再加上他带回来的鱼，足以饱餐一顿。

　　但这并没有让几人露出一丝喜色。

　　尹仲沉默地在洞口处理吃食，月牙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东西发呆。

　　赵云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饿得瘫在床上，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待鱼肉和鱼肉全部烤熟，尹仲才偷眼看女儿。

　　他撕了一条兔腿，将剩下的全部递在她面前。

　　虽然有上午的不愉快，但月牙可不会跟吃的过不去。

　　她没有看尹仲，兀自撕了块兔肉，放入嘴里慢慢地嚼。然后又撕了一块，照例站起身递给赵云。

　　“吃点吧。”

　　赵云躺在床上，面上蒙了层轻纱。闻言她睁了下眼，没有作声。

　　“再不吃，你还没被毒死，就要先被饿死了。”

　　赵云盯着近在咫尺的兔肉，依然没有出声。

　　月牙也不再劝，她像往常一样，准备坐回去自己吃。

　　就在她手往回收的时候，赵云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她借着月牙的手上的力道坐了起来，猛地抓过兔肉塞进了嘴里。

　　饿极了的人，没有吃相。她吃得飞快，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

　　月牙不由叮嘱一声：“你慢点吃。”

　　这句话音方落，赵云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她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眼里的泪也跟着落下。

　　渐渐地，她哽咽出声，边哭边吃，形容颇为凄惨。

　　四下无声，她压抑的些微哭声也分外清晰。

　　月牙叹了口气，没有言语来安慰，默不作声又给她取了些吃的来。

　　赵云未置一言，却全都吃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