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凰》铁皮人Tin

29、第 29 章

　　此夜漫长，白昼亦更难熬。
　　离国都城外的战事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兵到此处，无非围城困敌亦或直接强攻，遇上离国这样不要命直接迎战的，当然是说打就打，哪里有什么计谋。
　　霓凰披甲出战，敌军都以为是振奋军心，哪里想得到这位名不见经传，刚登基的女皇，竟在战场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竟比将士们都要英勇上几分。
　　在霓凰体内，与霓凰共享一个视角的沐风泽更心有感受，霓凰的刀每在战场上划出一道喷洒的鲜血，沐风泽就觉得心下一颤。
　　握着长柄刀的霓凰彻底颠覆了沐风泽对她的印象，这位离国的长公主不是什么被人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她是夜晚奔驰在草原上豹子。
　　挥舞着常人难以搬动的大刀，每一刀都精准而有力，没有一丝犹豫。
　　令人很难想象，她是那个五年以来长久地坐在静室的窗沿下，多愁善感地听着雨声度过每日，被囚于笼中的小公主。
　　或许这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会在战场上绽放出的一朵妖冶而又热烈的花。
　　沐风泽想着，竟对霓凰生出些许敬佩之意来，也夹杂着许多的不解，如此用刀之人不应当会被囚禁在那样的一个小地方。
　　而且……按照霓凰的记忆，她虽在武学上有天赋，旧日所习也大都是软剑等武器，怎会用刀如此熟练？
　　正思忖着，只觉胸口一阵闷痛，霓凰她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长刀戳在地上支撑的时候，刀面发出嗡嗡的蜂鸣声。
　　见霓凰这样狼狈的模样，周围的敌军又复而围了上来，群起而攻之，一瞬间，数十支利刃就朝着霓凰的身体戳了过来。
　　沐风泽心下大惊，下意识避让——竟然避让成功了！
　　在敌国兵将的眼中，只见这位据说是被囚禁起来的长公主殿下，在重伤吐血，体力不支的情况下，居然陡然一个弯腰闪过了袭来的兵刃，又反手将那插在地上的长刀舞起来，打倒了一大片的兵器。
　　这一击中蕴含的力量震得他们的武器纷纷脱手，待回过神来，握着兵器的手也早已经麻木了。
　　只是一个女子，怎会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沐风泽下意识舞出这一刀回正了身才反应过来，这对于凡人而言分明应该十分沉重的长柄刀，握在自己手中竟轻得可怕。
　　不对，倒不如说，霓凰的力量强得惊人，怪不得选这样重的长柄刀，对于霓凰现在的力量而言，其余兵刃都有些过于轻了。
　　沐风泽还来不及继续震惊，又有兵刃袭来，自己只是轻松一舞也都尽数弹开了，沐风泽没有杀人之心，只用刀背击落敌军的兵刃，一面又观察着整体的情况。
　　之前是霓凰的视角限制，而霓凰又只一心扑在杀敌上，她没有办法去关心周围的情况，待到如今去细细分辨，只见周围一片狼藉，尸横遍野。
　　离国的士兵已所剩无几，而敌国的兵将因为霓凰的肆意砍杀，也折损了大半，如今几乎剩余的兵将都在对霓凰进行围攻。
　　他们正被逼得一步步后退，再向后，就是离国都城紧闭的城门。
　　百姓……都逃走了吗？
　　沐风泽在心里问自己，其实也知道这是没有答案，且已经注定了的问题，这里只是画中世界，无论多激动人心，无论多么慷慨悲歌，都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了。
　　她在这里坚守，亦或者她在这里退缩都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或许在刚刚自己接管霓凰身体的一刹那，霓凰就可能已经被兵刃贯穿了身体，死在了这战场上。
　　所以……这是粼昭的遗憾吗？自己没能救霓凰？
　　沐风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这一瞬间的失神，却让她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霓凰重新掌控了身体，继而又是一道一道的鲜血飞溅，霓凰好像杀红了眼。
　　又不知杀了多少个人，周围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士兵了，徒留霓凰和寥寥几人背对相抵，再往后就是紧闭的城门，他们就立在那，始终没有再后退一步。
　　这是死局，当然。
　　第一道兵刃贯穿霓凰身体的时候，这痛好像也是连着沐风泽的心的，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跟着痛到抽搐，却只听霓凰一声痛呼，继而是一刀又一刀，一剑又一剑，但他们的脚始终没有动一步，手中的兵器也仍紧握着，面对敌人。
　　霓凰的视线开始涣散，投向悠远的天空，沐风泽也随着看过去，天是橙红橙红的色泽，红得耀眼，好像真的快烧起来了。
　　痛疼已经不再感觉那么深重了，而是呈现出一种麻木的痛感，冰冷一点一点从四肢百骸中流过，沐风泽觉得霓凰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身为灵魂的自己也是。
　　这就是死亡吗？
　　霓凰快死了，天那么红，画怕是也快烧起来了，自己是不是也快死了，死在这过去的画中。
　　师父……你在哪里？
　　……
　　鲜血早已流成了一片，霓凰公主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尚还立着的死人而已，正当敌国将士准备越过霓凰去撞开城门的时候，局势陡然发生了逆转。
　　就在这一刹，一阵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突然将他们都推了出去，近处的人皆倒在地上，连痛呼都没有发出一声，就已经悄然死去了。
　　在他们身后的将士，见此诡异的景象都被吓得不由后退几步，在这样的状况下，只见那被他们用数十把兵刃捅穿的霓凰公主复而又站了起来。
　　插在她身上的兵器全都不翼而飞，而站在死人堆里的那位公主，正用手指蘸了一点鲜血抹在额上，她的眼中飞起一片血色的红。
　　她脸上暗红色的纹路，像是活了起来，沿着大地蔓延，一点一点爬到了大家的脚下。
　　这显然是不属于人间的东西，将士们被吓得惊叫起来，四处逃窜，却都无法逃避被那蠕虫一般的纹路吞噬的命运。
　　甚至那纹路也吞噬了站在霓凰身后奄奄一息的士兵，正向着城中蔓延而去。
　　站在这所有命运的线中间的霓凰，真的变成了战场上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