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凰》铁皮人Tin

28、第 28 章

　　再次醒来，沐风泽还是没能获得身体的控制权，不过却不是像上次失去控制权那样陷入了一片无垠的黑暗。
　　“我只能靠自己了。”沐风泽听到声音从自己口中传出来，却不是自己主动要去说的。
　　她不由觉得一阵寒颤。
　　手脚也不受控制地动起来，拿起桌上摆着的甲胄，铁甲碰撞到一起叮呤当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更让她觉得身上好像有鸡皮疙瘩冒出来，更何况自己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念叨着：“我只能靠自己了。”
　　太诡异了这个场景。
　　现在控制身体的是霓凰吗？还是那团雾气？亦或者说是被雾气控制了的霓凰？
　　穿戴好里层的甲胄之后，霓凰又复而坐了下来，拿起了桌上的笔，沐风泽以为她要写点什么，却见她挪开笔，又移来桌上的柜子，把柜子打开了，一面铜镜镶嵌在翻开的柜子里——那竟是一件梳妆匣。
　　从自己对静室有印象开始，静室就是粼昭或者粼昭的躯壳在住，她都忘了这原是一位女子的房间，理应是有这些东西的。
　　自己在霓凰体内能够自由活动的时候，也未曾注意到房中有这些东西，显然霓凰也是不太在意自己外貌的人。
　　今日她究竟为什么梳妆？还穿着甲胄梳妆？
　　霓凰还未看向铜镜，沐风泽却在此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霓凰到底长什么样，究竟是怎样的美人能让粼昭牵肠挂肚这么多年。
　　一时间不由觉得心痒难耐，想要快点一睹霓凰公主的真容。
　　霓凰却不紧不慢似的，复而去匣中掏出胭脂等物，随即又低眸执起笔用那笔蘸了胭脂，最后终于将目光移至了铜镜。
　　沐风泽不由紧张起来，甚至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音。
　　铜镜印出霓凰的面孔，那的确是一张美人的脸孔，就算是在黄澄澄的铜镜中也能看出如凝脂般的肌肤，双眸大却不显得无神，懒开的眸子更有一种淡薄的美感，鼻子略显英气，与这样的眼神交织，更显出一种不问世事的凉薄感。
　　暗红的纹路顺着她的脖子蔓延上来，像是藤蔓一样在脸上勾勒出妖冶的花纹，而她正细致地描摹出额头那一朵艳丽的画，似乎在为这纹路所形成的的画补上最后一笔。
　　沐风泽却陷入了长久的震惊之中，这——分明是她的脸！
　　霓凰竟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自己虽也不时常照镜梳妆，但长什么样自己还是知道的。
　　虽没有在自己脸上见过霓凰的这份冷然与妖冶交织的美，但她绝没有认错。

　　那日在一念中，粼昭怎么说来着？
　　……
　　“就算是小孩也比一团灵识方便些，况且……你有几分像故人，他应当喜欢。”
　　……
　　什么比灵识方便，又什么你我他应当喜欢，分明就是在说他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像霓凰所以他才会收自己当徒弟？
　　不对不对，沐风泽思及此处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自己进一念中的时候仍是一团灵识，粼昭难道能透过那团雾气看出她长得像霓凰？
　　……说不定能。
　　沐风泽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心中有些酸楚，而且就算不能通过灵识看到样貌，那后来的什么“扬灵，你来啦”，什么“扬灵，一念中的时间太长了，我很高兴收了你这个徒弟。”那个时候他就看出自己像霓凰了吧。
　　其实这些看似是倾诉自己孤独的话，是对霓凰说的吧，嘴里口口声声喊什么扬灵扬灵，其实他根本就是想喊自己霓凰吧，甚至可能跟阿迟一样，想更进一步喊自己阿凰！
　　自己在他眼里、在阿迟眼里，原来竟然是这样的角色吗？
　　这样一来，粼昭在一念中态度的缓和，和阿迟对她一上来的依赖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们俩怕是都没把沐风泽当做沐风泽，而是将沐风泽当做了霓凰。
　　红娘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她是不是也没有将自己当成沐风泽？卯颈呢？自己到栖梧林这件事到底是偶然还是精心计算？
　　沐风泽的思绪混乱之间，霓凰已经画好了那朵鲜艳的花，戴上了最后的甲胄，步出了屋门，桌上白玉的砚滴静静地立在那，像是一团将要融化的雪。
　　待到霓凰出了院门，沐风泽才发现这院外竟站了乌压压的人，这些几乎都披上了铠甲，手执兵器，一片肃穆，只待霓凰上马下令。
　　敌国兵临都城下，离国此战九死一生了。
　　霓凰上马的动作很是熟练，在她的父皇没有逝世之前，她也是被当做王储来培养的长公主，骑马打猎、战场练兵都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只可惜五年时间漫长，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她未曾言语，回正了马身，接过了来的军旗，振臂一挥，旁边的卫国将军随即发出震天的喊声——“只此一战，卫我家国，不胜不还！”
　　乌压压的人群听了这样的号令，随即快速地移动起来，没有响亮的口号，只有人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整齐地响了起来。
　　气氛肃穆而压抑，此处一战，不过是拖延时间给城中百姓逃亡，这里的士兵看起来多，放在战场上又能有多少，哪里有什么不胜不还，不过都是去慷慨赴死。
　　一时间沐风泽竟忘了与粼昭的是是非非，不再去关注那些小儿女的情长，转而觉得心下也跟着这整齐的脚步声颤动起来。
　　虽说她也是仙界眼里的芸芸众生，不过天地一粒尘埃，但人间所怀有的家国情怀是她虽有但模糊的，时间的漫长有的时候会让很多东西变得模糊不堪，人类的生命看起来短暂，但实则爱恨情仇，嗔痴癫疯都是人才能尽情体会的。
　　因为短暂，所以会加倍珍惜；因为短暂，所以爱才更加可贵。
　　小儿女之爱，家国之爱，爱自己的亲人，爱别人的情人，爱天下的百姓，愿意为之付出生命，这种震撼心灵的爱，正在震颤着沐风泽的心。
　　往前是无边的血海，只因身后是家人与朋友，没有人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