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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莺时(三十) ...

  •   这是何意?
      醇贝勒心头一紧,下意识向四周去看,周遭却一切如旧。

      自己的叛军乌压压一片围堵住养心殿,而挡在门口的御前侍卫,撑死了不过二三十人。

      看来是自己太过紧张,也高看了这几个毛头小子。
      醇贝勒松了劲儿,仰天长笑:“想要一件一件的掰扯清楚,只怕你们没有时间了。”

      他肥肉四横的脸上狰狞一片,手指握紧沾满血污的剑:“等你们都到了地下,自个儿凑在一起有的是时间慢慢盘算,就不必耽搁本王的时间了!”

      卓少烆视线环视一周,叛军中那些异族面孔分外扎眼。
      他冷冷截断醇贝勒的话:“你竟勾结羯人?”卓少烆说着自己皱眉,似有不解,“你整日窝在京中,我们兄弟俩奉命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是如何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勾上羯人的?!”

      醇贝勒得意,嘲笑他们愚蠢:“我今儿再给你们上最后一课 —— 很多事情不是必须自己去做才能做成。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咱们畅春园太皇太后可是前蒙古的公主。前蒙落败逃窜,与异族融合成为羯人,可仍旧唯太皇太后马首是瞻。太皇太后不过几封信的功夫,羯人便甘愿乔装打扮,一路隐秘行踪到达京城,来助本王一臂之力。”

      羯人骁勇善战,一人能顶三个中原士兵。有了他们相助,醇贝勒可谓如虎添翼,这才能不费吹灰之力直接攻进宫城之内。

      卓少烜先发制人,趁着叛军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手起刀落切菜砍瓜一样的杀了五六个离他最近的兵丁。

      人在猛然惊惧之下的第一个本能反应都是躲闪,随着温热的鲜血四处迸溅,叛军下意识的纷纷躲出去两三步远。

      醇贝勒看的心头冒火,大声呼号道:“谁后退斩立决!谁先攻进养心殿,赏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无疑是最能点燃热血的灵丹妙药,叛军山呼海啸,养心门似乎已是囊中之物。

      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响,隆福门、咸和右门等地方忽然如潮水一样涌入了更多的兵丁。

      醇贝勒大骇,定睛一看,所有兵丁的铠甲缝线都是蓝色 —— 这是恪亲王麾下的蜀军!

      醇贝勒高声喝住要蠢蠢欲动的叛军,果然,恪亲王懒懒散散的声音自最后传过来:“贝勒爷,别着急嘛,本王紧赶慢赶,差点儿都没赶上你。”

      训练有素的蜀军让开一条空,恪亲王那张秀美俊朗的脸上依旧挂着吊儿郎当的神情,迈着方步缓缓从后头踱步向前,指头上还挂着柄宝石小匕首,正绕着手指头一圈圈儿飞速旋转。

      率军逼宫,似乎在这位爷面前都不过只是一桩寻常逗闷解趣儿的事,没看出他有多么紧张,也瞧不出他有一丁点儿的兴奋。

      “恪亲王?”醇贝勒有些不悦,“待宫中事了,我自当亲自入蜀恭迎您回宫继承皇位,您怎么不声不响的自己就来了?王爷是不是忒心急了些?”

      醇贝勒当然不高兴。眼瞅着自己就要迈进养心殿去改朝换代做皇帝,可谁承想恪亲王突然在这个时候临门一脚凑进来。

      有恪亲王在,怎么算这个皇位都轮不到醇贝勒身上。

      论血统,论亲疏,恪亲王可是亲王。皇帝驾崩又无子嗣,恪亲王继承大统天经地义。

      所以醇贝勒压根儿就没想让恪亲王真的做皇帝,只哄着恪亲王开心,找借口说让他回蜀地去举兵相和,等醇贝勒解决好紫禁城里的主子爷,到时候再恭恭敬敬迎恪亲王入宫克承大统。

      嘴上说的好听,说怕恪亲王背上一个弑兄夺位的罪名,将来坐不稳江山。实际上呢,醇贝勒就没打算让恪亲王来做皇帝。

      醇贝勒辛辛苦苦筹划几十年,怎么能甘心叫个浪荡子随意窃取了他的一片苦心?

      在计划里,等醇贝勒攻进紫禁城拿到传国玉玺,就直接假造一张传位于自己的遗诏。什么亲王郡王,到那时统统不管用,谁敢说半个不字,凭这张遗诏就能直接砍了谁的脑袋!

      只是没想到浪荡子虽然浪荡,可头脑不傻,怎么一声不吭就率兵进京了?!

      恪亲王一眼瞧见跟个小鸡仔儿一样被人钳住的如因,皱了眉,十分不悦:“醇贝勒,你这是做什么?她一个姑娘家,你瞧瞧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皇帝和恪亲王因为春如因闹得兄弟反目已经不是什么秘闻,眼下这种紧要关头,这位爷竟仍旧把这个女人放在第一位,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醇贝勒唇角残余一抹讥讽:“待王爷龙袍加身,还愁没有女人么?”

      “女人和女人可不一样,”恪亲王的视线黏在如因身上,“天下女人千千万,唯独这一个与众不同。”

      “我劝王爷三思,”醇贝勒愈发轻蔑,“您抢下主子爷的龙椅,再占了他的女人,不怕天下人戳断你的脊梁骨么?”

      醇贝勒懒得再跟恪亲王掰扯,眼下赶紧攻进养心殿内才是正事。

      恪亲王的出现也不算坏事,反正他与皇帝兄弟反目,离心离德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干脆就说恪亲王举兵谋反,自己是来进宫救驾的,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恪亲王已经杀掉了主子爷。自己为了给主子爷报仇,再将恪亲王斩于剑下。

      醇贝勒想到这儿,心里免不了得意。天助我也,他想, —— 先假意哄着恪亲王给他助力,帮他一道解决掉养心殿里这些人,再关起门来收拾掉恪亲王这个麻烦精。

      醇贝勒扬起长剑,唤恪亲王:“眼下大事将成,恭请王爷与我一道斩杀昏君,还天下太平!”

      恪亲王笑起来,连说几声好。而后手指捏唇,发出一声尖利的口哨。

      “唰”!蜀兵亮出利刃。

      但这些利刃,全都对准了醇贝勒。

      醇贝勒皱眉:“王爷这是何意?”

      恪亲王没说话,另有一道朗朗的声音温润而清亮自养心门内响起:“事到如今,醇贝勒还不明白吗?”

      字字句句如珠如玉,一颗一颗砸在如因的心尖儿上。

      心颤了颤,眼神随着那道器宇轩昂的身影摇晃。

      明明四周是昏暗的,可偏偏那人如玉如琢的脸似有柔光,恰如其分的映亮了那一方黑暗。

      黑夜终于有了光明的裂缝,黎明前的破晓已经近在眼前。

      卓少烆和卓少烜弟兄两个让开空,皇帝身长如松,立在那儿目光炯炯。

      他不光自己,身后还跟着齐松照和卓杨。

      醇贝勒大惊,上下打量皇帝,哪里有坠马重伤的模样?胳膊腿儿齐全,连面色都一贯如常。

      醇贝勒自知上当,若不是听见皇帝意外坠马,重伤垂危的消息,他原本没打算今夜攻城的。

      更令他诧异的是卓杨,醇贝勒指刀而向:“你不是在寿北吗?怎么会在宫里?”

      卓杨哈哈大笑:“贝勒爷,你以为你的那些羯人士兵是如何顺顺当当走进大齐的?”

      电光火石,醇贝勒全明白了。今夜种种只是一场戏,一场瓮中捉鳖的好戏。

      皇帝的视线只在如因脸上快速停留一瞬,旋即移开看向醇贝勒:“朕劝你自此投降,还能送你一刀痛快。”

      “不到最后一刻,你怎知我就一定败于你手下?”他侧头喊恪亲王,试图最后再挣扎一次。只要能够说得动恪亲王,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王爷!太上皇和皇上父子两人生性凉薄,先是赐死惠裕太妃,又将老王爷圈禁蜀中,现在还当众痛斥你乃不孝不忠之人,令您为天下人所不齿,这桩桩件件您都忘了吗?眼下此刻是天时地利,只要您点头,奴才愿为您决一死战!您可以干干净净的登上皇位,一雪前耻啊!”

      恪亲王‘啧啧’两声,又将手上的小匕首飞快的在手指上摇了几圈,笑叹:“醇贝勒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儿,到了这时候还这么苦口婆心的劝本王呢。好吧好吧,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醇贝勒以为自己说动了恪亲王,真的扭转了颓势,大喜过望:“王爷圣明!”

      恪亲王煞有介事点点头:“若本王此刻退缩,岂不辜负了你一番美意?”

      醇贝勒听见这话得意,洋洋瞥皇帝一眼:“宫中禁军已尽数被我的士兵牵绊在各个宫门下,就凭这里的几十个御前侍卫,你以为还能挡的住我?更不要说王爷麾下蜀军也在此地,无耻小儿,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醇贝勒扬起胳膊抬剑向皇帝劈过去。

      如因一声“不要!”尚未完全冲出口,就看见原本懒散在一边儿袖着手站干岸的恪亲王身形矫健如龙,猛的蹿起,手中把玩的那柄宝石小匕首换了个方向,在黑夜中快速划出一道彩色斑斓的印影,直直的插入醇贝勒的侧腹。

      万籁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无以复加。

      不过一瞬,蜀军忽的齐齐而动,不过三五下就将尚未回神的叛军尽数卸了兵器,压倒在地。

      如因失了桎梏,飞跑奔向皇帝。

      跑了两步她才回神察觉自己浑身全是泥泞尘土,脚下一缓,皇帝已大步迎了过来,张开双臂将她结结实实扣进自己的怀里。

      “你太傻了,太傻了,”他的声音颤抖着,已经全然没了刚才的镇定,浑身肌肉紧绷,似乎要将如因整个摁进自己的骨血里,“你怎么敢自己进宫,你怎么敢?!”

      ‘轰隆’一声身体沉闷的响声,如因自皇帝怀里回头去看,醇贝勒一身的肥肉已经瘫软在地上,地上蔓延开一团暗红色的血痕。

      恪亲王一把抽出那柄匕首,醇贝勒发出一声闷哼。恪亲王从内襟里头拽出方巾栉仔细擦拭匕首,还饶有兴致的低头问气若游丝的醇贝勒:“贝勒爷,你是不是不认得这柄匕首?”

      醇贝勒说不出一句话,血一股股从伤口处涓流而出。

      恪亲王擦干净,将匕首故意递在醇贝勒眼前,献宝一样的对他说:“当年万岁爷被立为太子,孝圣太后确实赠了他一把宝石匕首。不过,匕首并非单个,而是一对儿,另一个就在本王这里。你瞧,就是这个,漂不漂亮?”

      “你、你……”醇贝勒颤抖着挤出几个字,“你从一开始、一开始就在做局骗我。”

      恪亲王大笑:“有意思,实在有意思,本王在蜀地确实无聊透顶,当然得来京里玩儿把大的,才能好好地痛快一下。”

      他说罢不再理会泥猪癞狗一样的醇贝勒,一下子敛去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肃着脸转身对皇帝叩首:“奴才赫连·晏清,总算没辜负主子爷嘱托。如今大事已定,特向主子爷复命。奴才幸不辱命!”

      醇贝勒的伤虽重,却不致死,恪亲王是故意的。

      皇帝看他躺在地上仍旧怒目而视,侧头唤卓少烆一声。

      卓少烆应一声‘是’,转身出去,不多会儿捧着个匣子回来。

      皇帝冷冷道:“去给贝勒爷看看,好叫他安心。”

      卓少烆走到醇贝勒身前蹲下,一把掀开匣子,里头赫然放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如因惊呼一声,皇帝的大掌已经捂上了她的眼睛。

      是兵部尚书毓贤和苏州织造郎中培雍的项上人头。

      皇帝将如因往自己怀里揽了揽,确认自己的肩膀能够挡得住她的视线才开口冷笑道:“你们三人狼狈为奸,朕就行一回好事,送你们黄泉路上作伴。”

      恪亲王又跪,脸上已是涕泗横流:“奴才代王父额涅、代惠裕太妃请旨,求万岁降旨,处死醇贝勒!”

      齐松照也跪,背脊笔直,声音嘶哑嘲哳:“奴才代敬仪大长公主请旨,求万岁降旨,处死醇贝勒!”

      卓杨带着卓少烆和卓少烜两兄弟‘噗通’一声也跪了,哽咽叩首:“奴才代魏家一门请旨,求万岁降旨,处死醇贝勒!”

      乌压压的蜀军齐刷刷的跪了,呼声震天撼地:“奴才请旨,求万岁降旨,处死醇贝勒!”

      如因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路走来,各种艰辛酸楚齐齐涌上心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阿玛,我总算为你报了仇。

      如因泪如雨下,端正叩首,字字如泣血:“奴才代阿玛洪鄂春·穆布请旨,求万岁降旨,处死醇贝勒!”

      皇帝立于养心门下,如山峦雄阔威仪,天威凛凛。

      他薄唇轻启,声透天下山川湖海:“传朕旨意,醇贝勒勾连外敌,陷害忠臣,滥杀无辜,祸乱朝纲。褫夺爵衔,贬为庶人,于三日后在菜市口凌迟处死,同诛其所有党羽同谋九族!”

      .

  •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啦~开文5个月,实际我自己存稿写了8个月,写文过程中工作出现了调整,身体也有几次很严重的发烧,所以更新中有几次请假和暂停,十分抱歉。再次谢谢大家对这个故事的喜爱,对如因和时泽的喜爱。正文之后还有番外掉落哦,爱你们!希望我们还能在《小重山》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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