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店的探花郎（科举）》八贯

3、第3章

　　林英男一手提着布袋，一手荡着被麻绳提着的大棒骨。

　　王婆远远瞄到林英男走来，想当街拦住她叉腰骂人，又怕再被举到空中摔一跤，她怀疑小蹄子是被鬼上身了。

　　想到此处，她“嗖”地回屋关门上门栓。

　　街坊四邻面面相觑，不知王婆闹哪出，怎么大白天就关了门。

　　路人甲热情招呼：“哟，这是要炖骨头汤补身子呀？”眼光嗖嗖地在竹篮和骨头上扫射。

　　整条街十有八九都是林家债主，林英男把骨头举起来给她看。

　　“遇到村里来赶集的族叔，非要送两根熬汤底的骨头给我爹补补。”

　　路人甲噗嗤笑了，“这人的刀工怪好哩，骨头都刮出白光了，给狗吃都嫌没油水。”

　　得，被狗嫌弃的骨头，林英男也买不起啊，这是卖包子老板娘烫到她的赔罪礼。

　　林家豆腐店门口稍偏一点的路面有一大滩药渣，早被人踩的乱糟糟一片。

　　林英男听老人说过，药渣倒路边让四面八方的过路人踩，家里病人就好得快。

　　她用鞋尖踢踢残存的药渣，勉强认出里面有炖汤用的肉桂、白术，青砖块渣，几个盘起来的小蛇。

　　虽然她不懂药理，却能肯定大夫医术不行，林如海钱没少花，最终病死就是最好的证据。

　　豆腐铺家的女儿，自然要靠磨豆腐为生。

　　林如海叮嘱女儿趁着天光，把明日要用的黄豆赶紧挑好。

　　屋檐下，林英男抓把豆子放在手心慢划轻拉。活不累，坏豆和石子挑出来就行，可是费眼费时间，无聊啊。

　　凭什么这活就得她干？便宜爹一时半会也死不了，黄豆总能捏得起吧。

　　于是，她拉长嗓子喊爹出来一起挑豆，只闻屋里连环炮咳嗽声，人却久久不出来。

　　林英男把竹匾抱到爹床上，“人得病啊不能总躺着，以后能躺的时候多着呢，喏，豆子都给你了。”

　　林如海只得撑着身子做起来，认命地捡坏豆子。

　　想到那两根骨头，讨好一笑：爹病着觉得嘴里寡淡，不如加点生姜熬个骨头汤。

　　林英男觉得这主意好，不过她不让他吃，要煲汤底做豆腐菜，卖现成的。

　　她力气大，拿石头几下就敲断骨头。

　　家里柴草不多，听说都是要花钱买，不然就要去十里地外的山上捡枯树枝，林英男改用灶火的灰烬煨汤。

　　这还是她外婆留下的手艺，骨头塞进瓦罐里，灌进满当当的开水，盖紧盖子，刚灭的灰烬围上，煨上一整夜。
　　早上团把稻草擦去罐体厚厚积灰，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撒上盐和小葱，那种醇香炖汤是铁锅出不来的。

　　林家没蜡烛，油灯的油也早干枯了，林英男天黑就上床躺着。

　　四处静悄悄的，外头虫子怪鸟叫，巷子里报时的梆子声，墙角老鼠吱吱乱吵，林英男睁眼睛看着屋顶，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次日天大亮，林如海听外面没动静，只得来前屋叫女儿起来磨豆腐，说完话就要去睡回笼觉。

　　林英男才不管他死不死，一起吃饭就得一起干活。拉着爹一起磨豆浆，一起点豆腐。

　　烂泥扶不上墙，林如海又喘又扶额要晕的病弱做派。

　　“得啦，您老力气活干不来，坐灶间烧火总行吧。”

　　林如海又被安排在灶台下烟熏火燎地烧柴火。

　　新鲜出锅的老豆腐趁热切成块，家里剩的那点菜籽油，细细煎了四面，倒进煨汤，撒几颗大料，切几片生姜，咕嘟咕嘟炖了两刻钟。
　　豆腐胖嘟嘟涨大一倍，豆腐香裹着骨头肉香，真是馋人。

　　林英男撒上院子里种的小葱花，舀出两小碗，就着烫嘴的豆浆吃了顿热乎。

　　林家豆腐铺位置在钱街，想卖光今天的豆腐菜，最好到后街的坝上去摆摊。

　　乡里五天逢一集，乡里人挑担子来自家菜蔬或是进山找的山货来，还有打铁的、箍陶瓷的、算命写书信的、卖杂货的，热闹的很。

　　热气腾腾的豆腐菜盛出来，粗陶敞口大瓦罐上沿盖个白布，再用麻绳把四周箍紧。找出粗竹麻纸带上，家里仅剩的三双碗筷，桌子也搬上车。

　　林如海见女儿进进出出，毫不费力地搬运这些物件，心中大惊。

　　还没来得及问问，又被女儿提着胳膊弄上车，叮嘱他抱住瓦罐，别撒汤。

　　林英男拉着板车，“吱咯吱地”走在青石板上。

　　不过六点来钟，各种货摊顺着人走的道一溜边地又乱又有秩序地摆放着。

　　昨日卖包子的祁大嫂，隔着热气腾腾的笼屉冲她招呼。

　　林英男用一碗豆腐菜换了包子摊的一块地方。

　　挨着她的摊位，就是黄家的豆腐摊。

　　同行是冤家，黄家老头瞧林家父女的眼神倨傲又不屑。

　　林如海帮不上忙，还被集里的烟火气刺激又咳的厉害了，借口受不了先回家了。

　　林英男知道买卖必须吆喝，“好吃的豆腐菜，有排骨味儿的豆腐菜，回家就是菜！不用烧来不用煮！"

　　有人上来询问，她用勺舀点让人先尝尝味，两文一碗，客人爽快地掏钱买了。

　　林英男把豆腐菜用粗祝麻纸捏边包起来，细麻绳七绕八绕，捆成结结实实的纸包递给客人，笑着说：“您回去烫点青菜加进去咕嘟咕嘟好吃的很。”

　　赶集的人豆浆豆腐都吃过，没买过这现成的菜。一块豆腐要两文钱，现成的豆腐菜也两文，干嘛不尝尝鲜。

　　渐渐地摊子前挤挤挨挨聚集好些人，林英男竟有些忙不过来。

　　她忙中有序地一手递货一手接钱，忙叨叨的卖了三十来碗。

　　两家都卖豆腐，一个喜气洋洋地招呼客人，手上嘴上忙个不停；一个闲得门可罗雀，吹胡子瞪眼地瞟对家别扭。

　　陆俊学站到她摊子前，笑着说来份豆腐菜。

　　林英男心想咋哪里都能碰到这人啊，上门买卖不能拒绝。拿货，报账，摊开手板收钱。

　　陆俊学故作惊讶道：“我吃妹子的豆腐还要给钱？”

　　林英男不是原身，没白送吃食讨好他的想法。

　　“二少爷说笑，我家吃不起饭了，还指望少爷能给白送点糙米呢。”

　　“行，你送我一份豆腐菜，我送你十斤糙米，可行？”又低声道：“你还是叫我二哥哥吧，是不是生我气了？”

　　莫名其妙的暧昧气氛，林英男搞不清楚原身和陆二的关系，愣愣地看着他。

　　陆俊学脸红起来，清清嗓子缓解尴尬，低声说：“只要妹妹不生气，别说送米了，送什么我都愿意。”

　　林英男尴尬地笑笑，正愁不知怎么回这通话。

　　隔壁豆腐摊的黄老头开骂道：“呸，不要脸的小娘子！怪不得生意好，卖豆腐的搭个骚笑，也不知是卖笑还是卖豆腐，我老头子看了都臊脸烧。”

　　他生意不好，带来的豆腐剩下一多半，天气又热放不住，少不得半卖半送出去。他见不得林家小娘子有说有笑，心里憋着大气。

　　余林英男不屑搭理他，一个书里的NPC蹦台词，没什么好计较的。

　　黄老头见她不搭理，越发生气，隔空啐了林英男这边好几口吐沫，抽出腰后的旱烟袋还想打人。

　　林英男顺手将陶瓷大罐拿起来一挡！

　　五斤重的陶罐啊！竟把长长的烟袋杆子碰弹回去。

　　烟袋锅撞到豆腐木框边边，锅口朝下这么一磕一碰，里头经年的老灰全撒进白嫩嫩的豆腐里！

　　黄老头赶忙噘嘴去吹，这哪里能行，白豆腐都灰豆腐，他的手一碰，更坏事了！

　　旁人起哄：哟，卖不得了，不如做人情白送给乡亲们吧……

　　黄老头不舍得，当众被人拿言语架起来，满肚子火无处发作，指着林英男破口大骂：“都怨你这克父克母的丧门星！”

　　林英男诧异：老头发疯呢？

　　陆俊学道：“我亲眼见你自己失手，还想恶人先告状！”

　　众人纷纷指责黄老头倚老卖老欺侮人，有起哄让黄老头赔礼道歉的；有劝黄老头大人大量息怒的.......

　　林英男不管这些周边这些热闹，也不理会陆二的示好，收拾东西叠成高高一堆，抱起桌子一起搬走。

　　这瘦弱的身板，这惊人的臂力，围观的人纷纷让路。

　　陆俊学瞧她背影发呆，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英男感叹生意不好，愁；生意好，也愁。

　　从天黑忙到中午，毛利仅赚六十二文钱。

　　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开始的买卖不赔钱就行，盼着以后能吃上三餐干饭。

　　林家穷，那又怎样，她的钱，她做主。

　　钱是不会上交的，不管之前林家以前怎么安排的，家中经济必须由她捏着。

　　林如海在屋里等女儿来交账，等了半天都没动静。

　　有心去问问，又怕失了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

　　再说女儿力气突然大了许多，这事是怎么回事？

　　再有，她万一嫁人不再管自己，如何是好。即便她肯管，那女婿呢？待见不待见丈人爹？

　　心思多的人，卧也不是，坐也不是。捡最爱的话本打发，依旧心急如麻，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悄悄从门帘缝隙看外头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