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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生缘闻歌回(四) ...

  •   开元元年,五月初九,一场旷世隆重的婚典在朝凛国都举行,那是将军和公主的婚礼。男子俊逸出尘,若九天仙人;女子倾国倾城,似至尊瑰宝。好一个,天造地设,举世无双。朝凛上下一片喜庆,处处洋溢这欢声笑语。可这一切,却没有感染到那一个人。

      南安,南泽旧宅,前院梧桐树下,一女子翩然而立。她身着凤冠霞帔,头顶龙凤喜帕,美艳绝伦,婀娜多姿,却寂寥神伤。

      在云舒面前悬着的是观影鎏灵珠,是以前珏逸怕她寂寞无聊送给她消磨时光的。云舒原本以为这只是一颗普通珠子,离开南泽府才发现这珠子能感应物主的思念,显现持珠之人所想之人、所念之事。

      珠子里显现出那十里红妆,一路皇宫绵延到了将军府,奢华而尊贵。这场婚典,是无上的荣宠,更是一国的安定。

      花瓣纷飞,婚乐嘹亮,满城都是喜庆的红,却映得云舒脸颊苍白,满目萧瑟。良久,云舒嘴角扬起弯弯的弧度,她的笑容明媚而倔强。

      越哥哥,云舒的心愿,云舒自己达成吧!

      刻意忽略嘈杂的礼乐声,云舒的目光紧紧地追寻着那红色的身影。片刻失神,她曾幻想过,那人卸下戎装,为自己换上绚烂温暖的红衣;她也幻想过,自己描了精致的妆容,披上流光的嫁衣,只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她还幻想过,那人隔着喜帕对自己微笑,眼中含着深情的眷恋,那时自己便作了最幸福的新娘!

      现在,她的幻想都实现了;可是,新娘却不是她。

      彼端乐声停息,司仪唱礼的声音响起,行的是南泽和诺霆故乡的礼仪。云舒缓缓闭上眼,立在观影鎏灵珠前的她,秀美、端庄而虔诚。

      一拜天地。

      感激上苍,十年的遥遥思念,三年的如影随形,虽是流水逐落花,自己却仍是曾走进过他的生命。云舒,已然知足。

      二拜高堂。

      爹娘,不孝女云舒成婚了,如愿嫁了自己最心爱的男子。虽是舒儿自作主张,但是爹娘还是会祝福女儿的是不是?

      越哥哥的爹娘,感谢二老养育之恩,越哥哥是二老的心血,是二老的骄傲!现在,他更是朝凛的骄傲。舒儿无福,不能常伴君侧。但是,与他邂逅,已是今生幸已。今日,舒儿自私,唤一声爹娘,二老可应?

      夫妻对拜。

      越哥哥,你知道吗?今日,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越哥哥和舒儿行了夫妻之礼。舒儿知晓,越哥哥不会怪舒儿的,因为越哥哥永远不会知道。

      礼成。

      清风拂过,似新郎手中那称心如意的称杆,挑起了新娘的盖头,露出喜帕下女子的容颜,倾城倾国,精妙无双。

      三人的婚典,两人的佳话,一人的独角戏,各自天涯。终是作茧自缚,自欺欺人,曲终人散,寂寥收场。

      ………………………………………………………………………………………………………………

      麟城,朝凛国都,十里迎亲道,被极致的红精心装点,极尽的奢华,只为庆贺那旷古的婚典。花瓣漫天,随风起舞,香气宜人,沁人心脾,恰似情人间的柔情与低语。

      喜轿中的诺淑,不由地抓皱了嫁衣的裙角,她俩颊绯红,娇羞动人。即使着了嫁衣,入了喜轿,诺淑仍激动地无法相信——这盛大的婚礼,竟是夫君送给自己的惊喜!

      纯粹的红和漫天的花,迷了南泽越的眼——这是他自己的婚典,自己亲自策划的婚典。恍惚间,他看见一个白衣少女抱膝坐在草地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出嫁的盛况,一脸希冀和向往,让模样便不知不觉地落在他心间最柔软的地方。

      她说,她的婚典要彻彻底底的红色,霸道地要让所有的人都能祝福着她的婚礼,蛮横地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她的幸福和喜悦!

      她说,她的婚典要下着缤纷的花雨,满城清香,就像她的喜讯要天下皆知,还有那朦朦胧胧的样子,要浪漫得一塌糊涂!

      她说,她的婚典怎么样也要奢侈一回,勤俭节约一辈子,定要在那生命中绝对唯一的良辰吉日狠狠挥霍一翻!不这样发泄她爆发的喜悦,她定会溺死在幸福里不自知。

      那人肆无忌惮笑着的样子,像极了旭日东升时那朝阳,绚丽而明媚,却让人打从心底觉得温暖而窝心。

      那人憧憬万分时,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偷偷地品着一个美美的梦,而她清澈的眼眸里,满是跃动着的阳光,让人一起欣喜。

      那人发狠的样子,似是下了无比大的决心,却又不自觉地为破财而肉疼。那对自己吝啬抠门的样子,让人酸涩心疼。即使是倾尽天下财富,换她梦中的婚礼又有何妨?

      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知何时,他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满足而甜蜜。

      梦中的婚典,成真了。可那满脸希冀的人,又在哪里?

      到府,南泽越下马牵起新娘的手时,微愣。肤如凝脂,手若葱根,这是自己新婚妻子的手,不是那熟悉的感觉。

      那人的手,不似普通女儿家那般细嫩,上面有着厚薄不一的茧,是长期习武和军旅生涯留下的痕迹。那双手有些粗糙,可是能写出一手好字,娟秀刚劲;那双手,能持一杆银枪,征战沙场;那双手,能诊脉开方,妙手回春;那双手,能缝衣纳鞋,予人温暖;那双手,能烧得好菜……

      傍晚,南泽站在新房前,凝望着门上贴着红艳艳的“喜”字,只觉此时很不真切。他成婚了,就在今日。自己一手操办的婚典,还来不及欣赏品味,便已结束。恍恍惚惚间,总想起那人一颦一笑,南泽越抚额,这种烦躁的感觉很是陌生。

      脑子里莫名闪过一句话——人啊,总在失去了后才知道应当珍惜。他愕然,怎会想到这一句话?南泽越自嘲地笑笑。他虽懂云舒对自己的心意,却也明白自己对云舒的感情——并非情爱。而如今的大婚,他亦从不后悔。

      只能说……习惯这物什真是可怕。

      “将军……”身后的喜娘见天色已晚,上前一步,诺诺地提醒道。

      “进屋吧。”南泽越收敛神色,换上一如既往的温和,轻声说道。

      外府院内,百桌宴席,宾客无数,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相比之下,内院确是清净宁谧,无人打扰,毕竟一国将军和公主的洞房,可不是一般人敢闹的。

      月光清辉,撒下一片冰冷的纯净。

      一人随风踏月而来,静立院中,莲步轻移,最终却驻足门外。月下的女子,霞帔凌乱,凤冠已除,发髻散落,一头瀑布般的青丝肆意倾泻而下。

      云舒疲惫地闭上眼,自己定是疯了!居然将轻功用到极致,竟在一日之内从南安一路奔到这国都!

      可是,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来干什么,能干什么……真是好笑,难道是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可悲的样子?

      侧目,她凝望着地上迷离的人影,那身影纤细且修长,此时却显出一份脆弱单薄,原本柔顺的发此时却毛躁而肆意纠结在身后,狼狈不堪。

      正茫然间,房内女子的娇喘声猛然将云舒的思绪由天际拉回!那声声喘息,犹如刺骨的冰水,从头泼下。云舒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紧闭的木门,仿佛目光要穿透那门看清房内的两人!她扣在门栏上的手不由地收紧,抠下的木屑刺入皮肉而不自知。

      门上大红的双喜,静静地嘲讽——是她忘记了,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惊异、愤恨、不甘还有嫉妒,一时全部涌上云舒的心间,顿时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丑陋不堪,不顾廉耻地死死纠缠,连他们洞房之时,她居然还站在门外!她是不是扭曲得变态了……无措地闭上眼,再次睁开时,那里已是一片清明,只是黑白分明的眼眸深处,越发幽深和淡漠。

      房内断断续续传出女子诱人的呻吟和男人深沉的低喘,还有那自己熟悉而眷恋的嗓音正甜腻地呢喃:“淑儿、淑儿……”

      这一切的一切,都刺痛着云舒的神经,她的脸霍然苍白,心里脑子里念想里,有什么东西没了碎了散了!自己也该清醒了!!

      颤颤巍巍地后退一步,云舒蹙眉,捂着绞痛的心口,竟硬生生地呕出口血来!片刻凝神,无暇顾及那抹凄厉的红,云舒转身跃出高墙,不再流连这容不下她的地方,她也再未回头看上一眼。

      青石板地砖上缀着点点血迹,是她的心血,留下了就留下罢。

      次日清晨,天色朦朦亮,远方还是泛着鱼肚的苍白,一向浅眠的南泽便已转醒。察觉到身边轻轻地吐息,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他昨日已是娶亲。

      春宵旖旎,本应累极,南泽越却一夜未有好眠,总感觉心头沉甸甸的,隐隐不安。小心起身,细心帮妻子掩好被角,凝望着她熟睡的面庞,南泽越抿唇浅笑。

      昨夜揭起盖头,望着烛光下妻子柔美的侧脸,南泽越却没来由地想到——和她的侧脸居然有几分相似。尔后,没有来由的激情,更让南泽神伤,脑中还残存着自己无意识的呢喃,那一声声的“淑儿”,竟让他心生几分惶恐。

      自己,喊的到底是谁……

      这怕是他想都不敢去想。

      天色尚早,下人们还没来候着。思及此,南泽便自己动手,轻轻推门出去。自家的院子,此时却让他感到陌生,不似以前那般温暖。侧身,南泽惊讶地发现自家橡木的门框居然被人硬生生抵抠下一截!那裸露出的木屑上,甚至还沾着残存的血迹!

      南泽倒吸一口冷气,僵硬地皱眉,刹那,一个清瘦的身影从他的脑中一晃而过——难道是她?她……昨夜来过?

      南泽越艰难地转身,视线触及到地上那刺目的红,那瞬间,他感到全身一怔,血液全然凝固!地上斑驳的血迹,让他这个常年征战的将军,竟然感到触目惊心!

      ——云舒,真的是你!?

      “哐!”脸盆跌落的声音,南泽越回神,便看到一个小小的丫鬟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将军恕罪,奴、奴婢……!”

      “起来罢。”南泽暗自平缓内心的起伏。眼前的应是早上伺候的丫头,看着面生,想来是淑儿伴嫁的侍女了。

      “奴婢不知为、为何有血光,触了将军新婚的霉头!请将军责罚!”小丫鬟拾起脸盘,垂着脸战战兢兢地说道,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南泽深吸一口气,轻声安慰道,“无妨。找人修缮清理干净,莫让夫人知道,平添忧心。”

      “是。”闻此,丫鬟才暗暗松了口气。

      “莫要扰了夫人清梦,晚些再来门外候着。”

      “是。”听了南泽越的话,丫鬟在心里暗赞,她家公主好福气,嫁了如此温和贴心的夫君。

      南泽越起身径直去了书房,以往军务繁重,有宿在书房的习惯,那有他熟悉的用具。更衣洗漱后,南泽越望着满院绚烂的红绸,怅然失神。这场浩大隆重的婚礼,是他用心操办的,可那人却一直未肯露面……

      或许、或许那人还未离开麟城!思及此,南泽抬步向前厅走去。

      茶烟袅袅,婀娜升起,已有人坐在厅内等了多时。端起案上茶,轻轻吹了几口,便细细地饮着,诺霆低垂着眼睑,让人看不清神色。

      “诺霆。”南泽走入厅内,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怔——这么早,他怎会在此?

      “早啊。”诺霆优雅地放下茶杯,抬起头,轻声道。

      “……”南泽默然地走到他身旁坐下,“莫非你……等了一夜?”

      “嗯。”诺霆点头,眼里有着倦意,而更多的是失落,“……我以为她会来。”

      “……”南泽沉默,她是来了,可又悄悄地走了。

      “按她的性子,应是在什么地方悄悄地看着,然后又悄悄地离开了。”闭上眼,诺霆嘴角露出了然的浅笑。

      “……”的确,南泽越暗暗在心里赞同。

      “昨夜里……”诺霆拉长语调,抬眸打量南泽面无表情的脸,丝毫不放过一个神情,“有人目睹城楼上,坐着一红衣女子,飘然若仙,似玄女下凡。而一眨眼,就没了女子的踪影。”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良久,见南泽的表情未有松动,诺霆叹了口气,“你已负了她,以后莫要再负了诺淑。”

      见他不语,诺霆暗自摇了摇头,起身自行离去。熟不知南泽越面无表情,笼在衣袖里的手已是握紧成拳。

      昨夜,真的是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三生缘闻歌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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