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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终点后的起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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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睡了很久,该醒过来了。”
在一间纯白的,空无一物的房间中,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宛如AI一般的女声。
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里漏进来的水,逐渐灌满了整个房间。
“你该回家了。”那女声不在乎是否有东西可以回应她,自顾自继续说道。随即,房间的墙壁,连带灌满房间的水,在一瞬间变作血液般的猩红。
紧接着,是一声孩童的啼哭。
*
“呜呜哇哇哇——”
吵醒阿尔伯特的,是窗外孩童的啼哭。他扶着因睡太长时间而隐隐发痛的脑袋,从床上缓缓坐起。
教授家的孩子又开始闹腾了。他在心里抱怨道,并下意识伸手向右手腕部,试图摸到什么东西,但除了自己的皮肤外,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阿尔伯特有些疑惑的盯着自己的手腕,仿佛那里原本佩带着什么是他睡醒后一定会去摸一摸的东西。他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东西是什么,最终只好作罢,将这没来由的奇怪念头抛之脑后。
厚重的窗帘遮挡住清晨的阳光,使房间一片昏暗,但不能阻挡教授家的孩子那越来越刺耳的哭泣声。阿尔伯特被这哭声烦得睡意全无,便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跑到窗前一把拉开帘布。
泼洒在阿尔伯特脸上的,是温暖的阳光,它如一把无形的钥匙,彻底唤醒了男孩昏沉的大脑。
现在是新历2020年,他的名字是阿尔伯特.威廉姆斯,20岁,L国Z都大学大二生,现居校园内单人宿舍二楼301,父母正绝赞环游世界中。
熟悉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放着,让阿尔伯特感觉神清气爽,头脑也不再昏昏沉沉。他透过窗户向下望去,发现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正是教授的女儿娜娜,她独自一人待在宿舍楼下的小广场,身旁摆了教授买的红色喷气火车玩具。
小姑娘只有十岁,长相可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阿尔伯特面对这种孩子一向敬而远之,但让娜娜独自一个人呆着又不安全,他思来想去,做出了违背自己意愿的决定,下楼照看娜娜,并将她送回双亲所在的教职工宿舍。
他转过身,正要准备换身衣服时,竟发现宿舍的四面墙壁上,居然密密麻麻的贴满了数百张纸条!
怎么回事?阿尔伯特很是慌张,他清楚的记得昨晚自己睡觉之前,宿舍墙上压根没有贴哪怕一张纸条!它们像是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来阿尔伯特眼前,并随着从窗外刮进来的风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
怀揣着害怕与疑惑,阿尔伯特阅读了每一张纸条上的信息,却发现他根本看不懂这些文字,即便这些文字看上去那么熟悉,就算他使用手机上的翻译软件,也无法获得这些文字所想表达的信息。
他快速地将这些诡异纸条全部从墙上撕扯下来,并打算直接扔进垃圾桶,但其中一张纸条上的图案,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从某本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纸条上用圆珠笔画了一艘歪歪扭扭的木船。
阿尔伯特盯着这张纸条良久,大脑在自动回忆着有关船的记忆,可距离他最近一段和船有关的记忆是在一年前和父母去钓鱼的时候,其他便再也没有了。
他知道自己想回忆起的记忆并不是这个片段,但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头绪,鬼使神差下他将这张画了木船的纸条留在了书桌上,其余的纸条全部丢进了垃圾桶中。
换好衣服,阿尔伯特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衣领,同时检查自己的形象。蓝眼睛,一头淡棕色卷发,样貌算得上赏心悦目,气质不算特别突出,只是一个校园中随处可见的普通男孩罢了。
不知为何,阿尔伯特盯着镜中的自己,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内心百感交集,却无以言说这份思念之情。
阿尔伯特难得多愁善感一次,但也没再多想,整理好衣领后他便推开宿舍门,快步下楼前往广场。
“阿尔哥哥!”宿舍楼下的小广场中,沐浴在晨光之中的小女孩娜娜手中攥着的火车玩具,瞧见从宿舍楼中走出,正朝她而来的男孩,便抹了眼角的泪花,露出一个天使一般的笑容:“如果你能背我回家的话,我就把我的小火车送给你!”
“我很难不怀疑你就是故意跑过来折腾我的。”阿尔伯特走到娜娜面前,他曾有几次帮助过这顽皮的小女孩,于是不幸被她记住,屡次被她以各种理由捉弄。但每当他看着娜娜甜甜的笑容和未干的泪痕,无论心中想说些什么训斥的话也都说不出来了,于是只好蹲下身来说道:“来吧来吧,我的大小姐,只求你赶紧放过我。”
孩童的重量压在阿尔伯特的背上,待他确认娜娜抱紧了他的脖子后,便踏上了前往教职工宿舍的道路。
“因为阿尔很温柔,绝对不会丢下哭泣的我不管。”娜娜凑在阿尔伯特的耳边笑着说道:“所以我只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啦~”
这熊孩子。阿尔伯特知道如果自己反驳那就正和了娜娜捉弄人的心理,接下来就会迎来更变本加厉的回击,于是他选择闭口不语,默默聆听着小女孩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乘舟渡忘河,灵幽化千帆,渊下四乐园,仅可梦者见——”
小女孩的歌谣在阿尔伯特的耳边回荡,将他的思绪引入一段未知的记忆之中。
那是一个除了纯白以外一无所有的世界,他在那里漂浮着,随后拍在他脸上的是一阵接一阵的,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风沙。那些沙砾打在男孩的脸上,竟像是石头一般沉重,让他感觉无比疼痛。
“还没找到吗?”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陌生男性的声音,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疲惫,似乎几天没有休息了一样。
“没有,这里也没有咱们要找的东西。”阿尔伯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答,他感受到了那个“自己”嘴上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心中无比恐惧面对某种残酷的现实。
此时,他的身后又传来有人晕倒在地的闷响,正当他下意识的要回过头去查看情况时,却发现自己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世界的校园之中,背上的娜娜仍哼唱着那不知名的歌谣,而他们的面前的银色建筑物,正是教职工宿舍。
他小心翼翼地将娜娜放下,向她问道:“你唱的这个歌谣,有名字吗?”
“没有哦。”娜娜笑着将她的火车玩具塞进阿尔伯特手中,随后奔向教职工宿舍,只留下一句:“只是首无名的童谣罢了。”
*
上午十点。
“乘舟渡忘河,灵幽化千帆,渊下四乐园,仅可梦者见——”
生命建设系人体存续专业一班的课堂上,秃头的中年教授站在讲台后,手捧着课本喋喋不休的讲解着黑板上的板书。讲台下,学生们安静的听讲,阿尔伯特也是如此,但嘴里不自觉的轻声哼唱出那首无名的童谣。
坐在阿尔伯特旁桌,正奋笔疾书做着课堂笔记的学霸型好友安南问道:“我说你这什么歌,调子怪瘆人的。”
“今儿早上娜娜给我瞎唱的,很瘆人吗?”
“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盯着的感觉。”安南说完后,十分适时的被空调吹得打了个寒战:“不亏是大恶魔教授的女儿,连瞎唱的歌都那么怪。”
话音刚落,安南迅速抬眼,瞧了瞧讲台上被他称为大恶魔的秃头教授,见教授没听到自己的狂言,仍专心讲课,这才松了口气。
阿尔伯特忍不住嘲笑道:“那可能只是你昨天晚上熬夜看恐怖小说,想太多了吧。”
“或许吧。”安南耸了耸肩:“哎,你中午想不想去吃肯太鸡?我昨天晚上馋得睡不着,今天必须要啃那个大鸡腿。”
“行啊,正好下午也没课,可以随便逛逛。”阿尔伯特欣然同意:“叫上德川二郎他们吗?我记得二班下午也没课,一起去呗。”
“他们肯定不来,二班的班花兼社交天花板组了个局,把全班人都叫上了。”
“是那个艾露莎.沃森吗?”阿尔伯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脸上总是挂着愉快笑容的金发女孩,问道。
“对,出身C区的那个。”提到那个女孩,安南又打了个寒战,似乎是在害怕:“咱们都是A区的,和她不熟很正常。”
“C区啊——”阿尔伯特回想起自己有一次误入C区的恐怖经历,不禁感叹道:“那个地方居然还能有正常人,也是新奇。”
“这你就不懂了吧,艾露莎在学生们中的评价很高哦。”安南停下笔,对阿尔伯特抛出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尤其是在男生之间~”
可惜,阿尔伯特没有回应好友的眼神,而是直截了当的答道:“只有银发才能唤醒我的恋爱之心,其他什么的都给我靠边站。”
“死银发控,我看你是根本不懂金发的含金量,咱们没啥好聊的了。”
一堂课就这样在阿尔伯特和安南的你一言我一语中结束了,七月的正午总是炎热难耐,直叫人犯困。两个男孩待下课后便背上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奔出教室,骑上共享自行车就往肯太鸡所在的Z都市中心广场冲刺。
冲出校门,穿过校园周围的步行街,市中心广场就近在眼前。他们从有绿树隐蔽的步行街骑进银色大厦林立的市中心,由于今天是星期三,为正常的工作日,所以整洁的纯白色街道上仅有几个头戴钢盔的,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女人在四处巡逻。
“大白天遇见执法官,真是倒霉。”安南瞅着那些女人,一脸嫌弃的吐槽道:“你知道咱们班的那个丹尼吗,他不小心在地上撒了点水,就被这帮执法官判定成随地吐痰,押进执法庭了,费了好大劲才出来的。”
“赶紧走吧,别和他们对上视线。”阿尔伯特对此深有同感,这帮执法官宛如机器人一般游荡在Z都,只要被她们判定为违法者,就会被二话不说直接押进执法庭,虽然有机会为自己洗清嫌疑,但被耽误的时间是找不回来的。
两人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终于是到达了市中心广场。作为市中心区域最繁华的位置,此处开设了好几家餐厅,他们要去的肯太鸡近在眼前。
当安南下车,兴高采烈的走向肯太鸡时,转头却看见阿尔伯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扭着头一副目瞪口呆的傻样。
“喂,看啥呢?”安南顺着阿尔伯特的视线看过去,但入眼的只有市中心广场的广阔空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阿尔伯特抬起手,指向空无一物的广场中央,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么明显你都没看见吗?”
“没啊,你看见什么了?”说着,安南就要就要走向市中心广场一探究竟,见状阿尔伯特迅速拽住了他的胳膊,目光中竟掺杂了一丝恐惧。
自己的好友竟有如此反应,安南简直是一头雾水,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片普普通通的空地能让阿尔伯特产生那么大的反应!可他没想到在阿尔伯特眼中的世界,已经与他完全不同了。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渊巨坑,它取代了广场原本平整的地面,化作宛如猛兽一般的大口,张着嘴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这是怎么回事?阿尔伯特震惊的看着那深渊,诧异安南怎么会看不到这么明显的深渊,居然敢若无其事的走过去,还险些掉入深渊之中!
“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阿尔伯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畏惧,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能看见这深渊巨坑,想到这里他浑身直冒冷汗,抬起的手臂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可现实总是如此残酷,安南的话语打破了阿尔伯特最后的幻想。
“那里什么都没有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呢?”安南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无力感攀上了阿尔伯特的双腿,他像是被抽空了浑身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任何常识在此刻都排不上用场。
面前,那深渊的存在使阿尔伯特的内心不断滋生畏惧,他死死盯着深渊之下的无尽黑暗,并在意识恍惚间,听到了自己头颅内传出了轻微的理智破碎声。
就在阿尔伯特的精神即将崩溃之际,他突然看见深渊的不远处的站了一个人,阿尔伯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人好像是个男人,有一头极长的银发,随风飞扬。
不知为何,此人的出现抚平了阿尔伯特心中的畏惧,即将崩溃的精神也稳定了下来。他定了定神,缓缓站起身来,视线无法抗拒的被那人吸引,仿佛患者盯上唯一能救治自己的药剂。
那人注意到阿尔伯特的目光,随即身形动了动,缓步走向深渊巨坑,然后毫无畏惧地一跃而下,宛如美丽的白鸽坠落,漂亮的银发被坑底的黑暗吞噬,只剩下被搅动的空气在逐渐变冷。
天空如此蔚蓝,阳光如此刺目。
阿尔伯特拽着安南,疯了似得逃走。
而不远处,一个金发女孩站在大厦阴影之中,她使劲捂住想要尖叫的嘴,额头流出豆大的汗珠,视线紧跟着阿尔伯特与安南的背影。